事情还要从大年三十那天开始说起。
把三大箱行李扔到后备箱,随着“嘭”的一声,车门关闭,我踏上了熟悉的归途。
刚刚完成了高一的学业,父母准备利用仅有的几天时间回去歇歇,虽然高中学业繁重,但家里每年例行的回乡探亲还是不能中断的,用父亲的话说,曾爷爷作为村里最后一个百岁老人,一直生龙活虎,是我们家的一大幸事,况且他年轻时还是十里八乡闻名的神医,德行尊旺,我们这些小辈能多见一面,就当去多见一面。
这句话固然有话外之音,百岁的老人再如何生龙活虎,我们能见的面数也是数的清的,父亲屡次屡次让我们去探望老人,无非就是图他几年前拆迁赔来的那些地和财,等哪天他不行了,也好多分一点。
但这事谁愿意去揭穿他?他想要钱,我也想好好再看看那位老爷子,所以我每年还是得吊着一颗心脏,陪着一家人三张笑脸去看他,看见他依旧硬朗的身子骨和鱼鹰似的眉角,才暗自松一口气。然后看着父母那有些失望的表情暗自发笑。
记得上次走后不久,老家就传来老人害了场大病的消息,父亲连夜赶回去,一家子三兄弟加一个大姐再加二爷膝下两兄妹争抢轮流照顾了大半年,我的高中生活都充满了“家民,今天我回去照顾你曾祖,你不用等我吃饭了”这样的台词。
“真就烧油磨轱辘(轮子)啊?”每当我这么说,就会挨上一顿痛骂,不过我也一直乐此不疲就是了。
比起第一次下山上省城时的颠簸,故乡的路翻了几番,虽然还是尘土飞扬,但到不至于说颠的人睡不着,不过我还是不想睡,总觉得这段路和我缘分不浅,怎么看都看不厌,比家里那些破事有趣多了,趁着现在多睁着眼看看这些,消磨消磨精力,等到回了老家就闭着眼装死睡觉了事。
今儿就是大年三十,傍晚山间隐约可见几家灯火,摇曳在玻璃上,晃的人眼睛生疼,不知不觉就有些困了。
果然还是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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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的曾爷爷虽然是个医生,长得却一副军人面孔,虽然平日里也是不苟言笑,但听父亲说家里许多规矩由他率先打破,比如女人不用缠小脚,可以上桌吃,甚至还允许儿子辈先动筷子。
跟他离得最近的一次是在爷爷去世的时候,曾祖作为他的父亲,一家子的领导,给爷爷准备了一场不算多么盛大却也足够庄重的葬礼,从此后就不再提起爷爷。
爷爷与曾爷爷不一样,他体型富态,笑容可掬,没事就拄着拐杖在村里晃悠,见了谁都打招呼,村里年轻年老的人都喜欢他。
可惜也因为他体型富态,晚年患了心脏病,到头来没能如曾爷爷那样活的长久。
当时我贪玩跑出去,在芦冢外迷了路,见四周全是坟头,吓的魂不守舍,四处乱跑。
当年的老家不比如今,人少的十里不见烟火,我走了好一会,脚下打着颤好像见了鬼打墙似的,怎么跑也不见跑出几步,眼前的丛林好像绕成了个圈一样,总会把我带回原地。
然后我扫见一条毛茸茸的东西横在我脚底下,把我吓得一哆嗦,仔细一看,似乎是条狗,我心里又惊又恨,气的一脚踢上去,只听“嗷”一声,那畜生的眼睛在我眼前逛了一圈,我背后又是一凉,饿久了一样带着贼气的绿眼睛发着光,凶的好像要吃人——我心说,这准是头狼没错了。
它起来追着我跑,跑的比我要快,我撒开脚丫子不要命的逃,坟地里带刺的树枝扎在我裤子上,过一会就刺一下我的腿,我疼的跑不动了,扑腾着趴在地上。
这时我心中只剩下一个死字,万念俱灰之际,突然听见一声有点沙哑的怒喝声,然后又听见背后那畜生一声惨叫,回头看就只见曾爷爷拿着一人高的木杖立在那,那只野兽已经不见踪影。
曾爷爷一言不发的给我拔完了裤子上的木刺,狠狠地用手背在我头上掴了三下。
“你再乱跑,你再乱跑”他的口音不重,语气却很带南泥湾那边人的感觉“幸亏这次我留心出来找你,不然,你要被这疯狗咬死”
后来我才知道,在农村,抬着尾巴的是狗,夹着尾巴的是狼,那畜生尾巴抬得老高,见了曾祖手中长杖才吓的夹回去,显然是野狗。
但曾祖在坟地里拿着木杖打野狼救我的画面,却也定格在了我的回忆中。
现在想想,我脑海里最初的英雄,大概就长那样。
听说那天我裤子还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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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最后还是睡着了,还梦见了一堆无聊的事。
关于曾祖我的回忆虽然多,但除了那天晚上以外,多数回忆都是我如何与他下棋输得一塌糊涂,如何被他教育,如何与他在雨天闲话家常的事。
父母已经卸了行李往屋里走,我也下了车,提起一大包换洗衣服就往里面走去,临近门,母亲突然附耳过来说:“你曾爷爷的病有些特别,你不要乱问,就近几日要分家财了,记得表现好些。”
我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老爷子半辈子没什么收入,儿女对他也不闻不问,五年前拆迁旧址赔了几百万,四世居一室的盛景也成了年末的保留项目。
年夜饭饭局在楼下没几步的酒店里进行,父母都已经下楼,我放了包准备往酒店赶,转身就看见一个矮个子身影从房间门口经过,我心生疑虑,虽说看体型大概是个小孩子,不像是贼的样子,但这个点了,哪怕是来的最慢的我们这一系儿孙恐怕也往宴席地点走的差不多了,况且我们家好像也没几个这么大的孩子。
我跟着隐约可闻的脚步声往大门的方向走,那脚步的主人也不避我,我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跟到了大门口,借着月光,我看见了这孩子大概的样子。
她大概四五岁,正是最乖巧,最惹人喜爱的年龄,穿着一身棉衣,把她包裹的像个企鹅,脖颈处露出的皮肤在月光下显得白的好像羽绒一样,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身上还带点香味儿。
最有趣的是她的头发,不像是亚洲人的黑发而是有些像爱尔兰岛上的红发,还打点卷,她手里拿着大门钥匙,踮起脚把钥匙往孔里塞——老爹出门之前把门上了锁。
可惜她的力气似乎实在太小了些,虽然钥匙已经进了门锁里,但她两手并用扭了半天,也不见有丝毫动弹。
“噗嗤”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发觉不该,又赶紧收声。
她显然是听到了,回头直勾勾的盯着我,我发觉她的眼睛很奇妙。
直接看好像是个小孩子的眼睛,可是瞧仔细了又像个老人,虽然水灵的光泽在外,但里面好像还沉淀着什么我难以形容的东西。
反倒是那带着婴儿肥,精致如大号洋娃娃一样的面容在此后才被我发现。
那两个桃子一样的脸蛋摸着肯定很舒服。
“我帮你吧”我试图上前帮她拔下钥匙,她有点倔强的皱起眉头,再度用力扭动钥匙柄,我把手握上去,顿时,小孩子手上特有的那种柔软感充斥了我的掌心。我不想伤到小孩的手,于是稍微使了点巧劲。
“咔嚓”一声,钥匙断在了里面,只剩下了空荡荡的锁柄在我俩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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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抬头看向我,也没什么表情,但那张脸就看得我莫名心慌,心里生出一丝负罪感。
“额……这样吧,我带你从墙上翻过去,你看怎么样?”我晃了晃手里的半个钥匙说。
“你”她的声音有种年糕的感觉,软的让人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她举起手来看了半天,又高声命令道“把头低下来”
“哦哦,好”我赶紧照做,结果就是头被两双小手“狠狠”拍了几下,我抬头看见女孩脸上有点红晕,大概是打我打累了,她喘着气,皱起眉头瞪着我“成……成何体统”
她好像有点口吃。
可以,家教比我好多了,知道不能翻墙,不过看天色,再不过去恐怕就连汤都喝不着了。虽然有点负罪感,但我还是抓住女孩的腋下,把她提了起来,她轻的像只小猫一样——当然橘色的除外,我很容易就把她揽在怀里,然后十分轻松的翻过了我小时候悄悄翻了好几遍的围墙。
(PS:老家的结构大概是房子——小院——围墙,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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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墙,我颠了颠手里的萝莉,感觉手感还不错,就没放下来。她也很配合的一言不发,小屁股坐在我手上,软乎乎的。
“你是哪家的孩子?”我问她,她还是什么也不说。
“你父母叫什么?”依旧没有回答。
“刚刚翻过去的时候吓到了吗?”还是没有回答。
“吃糖不?”依旧没有答复。
我低头一看,发现她捂着嘴瞪着我,眼睛里好像有点眼泪。我顿时明白过来,估计是刚刚想说点什么,不小心把舌头咬了。
我迅速改变路线,往街上的一个小卖部里走,迅速买下四包上好佳,塞了一颗在女孩嘴里。
她的脸上一开始有点厌恶,随后闪出一丝惊讶,然后眨巴了一下眼睛,嘴里发出舌头搅动糖块的声音。我趁机把手放在她头上搓了一下,稍微有些失望,触感有点像贵宾犬的卷毛,柔软有余但光滑不足。
我感觉自己肚子被踢了一脚,不过也不是很疼,所以无所谓,为了防止再被踢到,我换了个公主抱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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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我身上沾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吗?为什么我一进来,所有人就用那么诡异的眼神看着我。
“咳……怎么了这是”我掂了一下手里的女孩“我们应该有点误会,这个……这是我路上捡的……”
对面的老爹尴尬的朝旁边几个人打了个哈哈,快步走过来把我拉到一边。
“赶紧把你曾爷爷放下来”他小声跟我说。
“啥?”我一时脑子回不过弯。
“对”我怀里传来依旧轻细的声音“他说的就是我”
我回头仔细盯着她看,从头看到脚,她脸定的很平,简直就像在说“本来就这样”可我怎么看也没看出来。
“fxck”顿时间,我感觉自己背上已经被冷汗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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