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4：离别

飞机升空的时候，裴洛酥透过窗户朝下看了一眼。

坐上飞机的那一刻，就注定赶不上年级大戏了。

也不知道陈妤找的人能不能演好，也不知道老杨知道了会不会发飙。

虽然回来之后还有无数桩让人头疼的事，但裴洛酥并不后悔。

她没有选择恐惧症，也不爱瞻前顾后，做了就是做了。

反正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有多个角度可以解释，还不如做自己觉得值得的。

边伯贤把手机放下，递给她一个眼罩。

边伯贤：时间还长，不然睡一会吧

他其实很平静，从听到消息到现在，已经有足够多的时间给他消化。

他也早就到了可以承受这样结局的年纪了。

裴洛酥把目光收回来，嘟着嘴道。

裴洛酥：你说你奶奶会喜欢我么，演员这样的。

都说三年一个代沟，那个年代，演员的口碑可不怎么好。

边伯贤家是彻彻底底的书香门第，奶奶不仅出国留过学，还是一代核雕大师，身体还利索的时候，也经常被一些博物馆请去做鉴赏。

边伯贤揽过她，让她枕在自己肩头。

边伯贤：你这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裴洛酥的睫毛颤了颤，慢慢的松弛下来，把重量压在边伯贤身上。

其实她也没有那么担心，只是想让边伯贤说点好话。

连她自己都隐隐察觉，她越来越没有随时会失去边伯贤的危机感了。

换言之，这段时间的恋爱，让她无比确信边伯贤是真的爱她，不会丢了她。

这是他的努力，也是她的幸运。

飞机平稳飞行后，阳光变得格外耀眼，太阳圆润明亮的立在层云之上，像一颗盛在棉花团上的鸭蛋黄。

看了一会儿，裴洛酥的眼睛有点发花。

紫外线太强烈了，哪怕的确很漂亮。

她戴上了眼罩，安心靠在边伯贤身边，眼前一片黑暗。

这两天她和边伯贤都忙，每天睡觉的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等到了国外大概还有的忙，只能趁着在飞机上的时间多享受一会儿。

伴着持续不断的嗡鸣声，裴洛酥睡了过去。

难得的，她做了个特别小清新的梦。

或许是映衬着国外的文化，她脑子里全都是电影《魔戒》的场景。

梦里有金灿灿的阳光，初融的宽阔的河流，湿淋淋泛着光的绿草，娇艳欲滴的番红果实，还有矮矮的，充满着童话气息的霍比特人。

以前拉片子的时候，老师在讲台上讲的是叙事节奏，无实物表演技巧那些理论性的东西。

但那时候她很浪，精力都专注在剧情里，根本没听老师说什么。

只觉得这片景色美的不真实，仿佛乌托邦。

后来才知道，是新西兰取的景。

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去一次。

在飞机上整整待满了十三个小时，睡了醒，醒了看剧，总算落了地，裴洛酥觉得自己的腰都要断了。

下飞机之后，边伯贤先找了个宾馆梳洗了一下，然后就带着裴洛酥直奔医院。

裴洛酥的精神还不错，路上的时候，她还拉了边伯贤一把。

裴洛酥：得给奶奶带点东西吧，要不我去买点牛奶......

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他们去看的不是普通病人，要是还能吃吃喝喝，那就好了。

裴洛酥垂下眼，心底有点悲凉。

她身边从来没有人离开过，父母和祖父母都健健康康的，这是她头一次意识到某个和她有联系的人，就要不久人世了。

身为演员，共情能力都很强，她反倒看着比边伯贤还难受。

边伯贤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抚道。

边伯贤：走吧，需要的东西我父母肯定都买了

裴洛酥点点头，默不作声的跟着边伯贤。

医院里带着浓浓的消毒水味儿，但墙壁是淡淡的天蓝色，莫名消除了些紧张严肃的气氛。

朱涵微看到裴洛酥，露出一丝柔和的笑。

朱涵微：酥酥来啦

朱涵微：麻烦你了

裴洛酥动了动嘴唇，她还一直没有跟朱涵微道谢，关于她新剧上星的事情。

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裴洛酥：阿姨，叔叔呢？

朱涵微轻轻抚了抚手臂，朝楼梯口看了一眼。

朱涵微：他去买饭了，我一个人顾不过来，就没去机场接你们。

边伯贤和朱涵微对视了一眼，从朱涵微眼里看出了些疲惫。

他心中不忍。

父母瞒着自己，肯定把所有的责任独自承担了。

虽然有护工，但是对于形单影只的老人，显然亲人在身边会走的更安详。

而朱涵微和边校长的工作都很忙，也不知道是怎么挤出的时间。

但边伯贤家里冷静和自持是基调，一向不善于表达感情。

他收回眼神，轻声道。

边伯贤：奶奶醒着么，我进去看看

朱涵微摇摇头。

朱涵微：还没醒，现在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你先去看吧。

边伯贤点点头，轻轻旋开房门，带着裴洛酥走了进去。

裴洛酥把脚步放的很轻，房间里异常干净明亮，窗户拉开一个小缝，微微吹动着窗帘。

这是个特别不像病房的病房，到处充满了生活的气息，连药水的气味儿都淡的几乎闻不到。

床上躺着一个老人，脸上带着深深浅浅的皱纹，蹙着眉，睡得并不舒坦，好像还经受着某种折磨。

她的头发已经全部白了，但仍然梳的很整齐，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裴洛酥的眼圈有点湿，或许是这种气氛，也或许是她太多愁善感了，明明这是她第一次见边伯贤的奶奶。

边伯贤在床边单膝跪下，手臂轻轻搭在床上，静静的望着老人的脸。

和记忆里的样子比，她老太多了，猝不及防的。

边伯贤突然有点后悔，如果每年能抽出时间多看看她，是不是就能记住她变化的轨迹了。

他垂了垂眸，手轻轻伸到被子里，握住了奶奶的手背。

老人的手有点粗糙，有点僵硬。

或许是多年雕刻的原因，手上还带着厚重的茧子。

边伯贤轻轻叫了一声。

边伯贤：奶奶

裴洛酥默默站在他身后，期盼床上的人能睁眼看看边伯贤。

或许是感受到了边伯贤的存在，或许是听到了那声呼唤。

老人微微动了一下。

朱涵微立刻快步走到床边，生怕她有什么危险。

好在，她只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裴洛酥从未想到，一个行将就木的人，眼神会那么清澈安宁。

她瞧见边伯贤，懵了一会儿，似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朱涵微在她耳边轻声道。

朱涵微：妈，伯贤来看你了。

边伯贤握紧她的手，低声道。

边伯贤：奶奶，我来晚了

老人终于翘了翘唇角，勉强的笑了笑。

朱涵微扶着她慢慢坐起来，指着裴洛酥道。

朱涵微：这是洛酥

朱涵微：伯贤的女朋友

裴洛酥蹲下身，甜甜道。

裴洛酥：奶奶好

她懂得讨老人欢心，轻轻的抓住了边伯贤的手。

果然，边奶奶看到他们紧握的手，舒心的弯了弯眼睛。

边奶奶：你们真好，真般配

她的声音很虚，带着重重的气音，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

边伯贤赶紧道。

边伯贤：奶奶你少说点话，好好配合治疗，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酥酥演的电影。

边奶奶轻轻点点头。

但谁都知道，她不会变好了。

只是大家都有默契，这个明知道的谎言，谁都不忍心戳破。

边奶奶今天的精神格外的好，也没像以前一样困倦了。

她不知道对着边伯贤感叹了多少声：“你都这么大了。”好像忘了自己刚刚说的话。

但大家都默默听着，边伯贤也只是紧紧握着奶奶的手。

他的手心已经微微出汗，但是老人的手还是发凉的。

到这一刻，他也尚在理智的情绪里，有遗憾，但也做好了心理预期。

他得从容的，微笑着告别自己的亲人，不能拉扯起悲伤的情绪。

因为这屋子里都是女人，他不能让她们更伤心了。

谁也没料到，边奶奶强撑着打了个哈欠之后，竟然说想跟裴洛酥单独说几句话。

裴洛酥有些局促的看了看边伯贤。

朱涵微笑了笑。

朱涵微：奶奶也困了，你跟她说两句，我就带你们吃饭去。

边伯贤这才从地上站起身来，跪的膝盖有些麻麻的疼。

他攥了攥裴洛酥的手，慢慢退出了房间。

裴洛酥朝床头凑近了些。

裴洛酥：奶奶你小声说

裴洛酥：我能听得到

她看得出来，边奶奶每说一句话都很艰难。

她以为，留下自己，大概是希望自己能好好照顾边老师，能和边老师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踏踏实实过日子。

边奶奶神秘的伸出一根手指，努力的指了一下床头柜子。

边奶奶：第一层，那个小盒子

裴洛酥立刻会意，以为她要拿什么东西，赶紧转身拉开柜子，从最深处摸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递到边奶奶身前。

边奶奶：打开，送你的

裴洛酥：我？

裴洛酥迟愣半晌，然后在奶奶期盼的眼神下，慢慢的打开盒子。

她默默咬住了嘴唇。

盒子里面是一个漂亮精致的核雕。

仿佛玲珑球一般，薄薄的一层外壳内，是错综复杂的构造。

透过镂空的花纹，从各个角度看进去，球体内都是一个个形态不一的小人，在小隔间里做着各种各样的动作，惟妙惟肖，栩栩动人。

但整个雕刻作品，才不足手掌大小。

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完成的，甚至无法估量这一个艺术品的价值。

这份礼物太厚重了，这是个有价无市的孤品。

她本能的摇了摇头。

边奶奶：不知道送你什么，我做的小玩意，希望你喜欢。

边奶奶轻轻用手指碰了碰裴洛酥的手背。

她当然喜欢，她太喜欢了，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裴洛酥：您不用送我东西，您好好养身体，将来还要参加我和边老师的婚礼呢。

裴洛酥的声音有些颤抖，因为她意识到，这也是个奢望了。

但边奶奶却并没有那么遗憾，她努力转过头来，朝门外看了一眼。

边奶奶：他爸妈性格冷，要求严，我管不了，他性格也变冷了。

边奶奶：小时候我逗他开心，他也很少开心

边奶奶：好多年没见他了，我看他更深沉了，像有心事。

边奶奶：他不太好玩，辛苦你了。

边奶奶拍了拍裴洛酥的手，担忧的看了她一眼。

裴洛酥的眼泪猝不及防的掉了下来。

至始至终，边奶奶没说一句希望她照顾边伯贤，担待边伯贤的话。

边奶奶：我看见你啊，我就后悔，当初没能教的他更热情一点，你肯定吃了不少苦。

边奶奶：辛苦你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轻的几乎快听不到了。

裴洛酥眼前模糊的看不见人，她朝着床头的方向，喃喃道。

裴洛酥：我特别...特别喜欢他，我不辛苦，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边奶奶：洛酥……

边奶奶有点太累了，她握着裴洛酥的手，缓缓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没再醒过来。

当天晚上十一点，心跳彻底停了。

朱涵微和边校长在一边守着，有种虚脱的疲惫。

但挣扎了两个月，老人总算是解脱了。

边伯贤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已经被换了新的床单，整理好了所有再也用不到的东西。

他心里也空荡荡的，说不出什么感觉。

难过，遗憾，失落，还是释然，好像都不是，就是一片空白，也没有想哭的冲动。

裴洛酥是唯一一个目送着边奶奶的被车推走的人。

她站在空旷的走廊上，看着渐行渐远的人消失在楼道口。

她手里还捏着那颗异常珍贵的核雕，捏的有些紧了，镂空的花纹印在她的掌心，有些微微的疼。

那一瞬间，她清楚的意识到，心里的乌托邦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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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汐YH：好好珍惜现在还在的人吧

千汐YH：别让以后后悔

千汐YH：我的外公外婆就是我每次想着就能让我哭的人

千汐YH：我不想他们离开我

千汐YH：这个世界我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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