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应该是悲剧（Ⅳ）

时间不停歇地向前流淌，一点点淡忘着人们脑中的记忆。

转眼两天就过去了，爱丽丝启程的日子到了。

在这个凌晨，太阳没能展现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繁华的帝都被一层缥缈的薄雾笼罩，层层叠嶂的楼山变得隐隐约约，行走在街道之上仿佛进入了仙境。

因为起雾，帝都开门的时间延后了，曾经在一清早就活跃在街道上的旅人和商贩都没了踪影，整座城市就像是睡过了头一样，依旧沉浸在梦境之中。

帝都的北门前，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影在晃动。

几名士兵搬着几个木箱走到了一辆马车前，递给了车厢里一个车夫打扮的人。

那名车夫接过了木箱，依次将它们摆放在了车厢的里面。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在距离马车不远处的空地上，一名老骑士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看向了自己的身旁。

爱丽丝静静地站在那里，双眼发直地看着那辆有些破旧的马车。

她的头发非常的蓬乱，沾满着泥土，身上穿着的衣服更是不能看，外套差不多都是一块碎布了。

“这样就可以了。”

冷冽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的情感。

很快，她就要踏上那趟没有归途的旅程了，但除了那几名负责搬运物资的士兵，车夫和这名负责监督命令执行情况的老骑士外，没有一个人过来给她送行。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知道爱丽丝要执行这个任务的人只有这些人，皇帝，宰相，公主和克雷尔而已。

皇帝和宰相自是不可能过来送行，崔丝娜这个时候正在外地，而克雷尔···

爱丽丝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这个动作被老骑士尽收眼底，他朝着一名空闲下来的士兵喊道：

“喂！拿一张毛毯过来！”

“是！”

士兵立刻走进了车厢，从里面拿出了一张毛毯送了过来。

老骑士接过了毛毯，朝他点了点头。

士兵行了个军礼，转身离开了。

“盖上吧。”

老骑士将毛毯递给了一旁的爱丽丝。

爱丽丝愣了一下，随后不解地看向了老骑士的脸。

“刚才不还冷得发抖吗？”

“···我不冷。”

爱丽丝撇开了头。

“哈哈···是吗。”

老骑士没有再坚持，反而是亲自摊开了毛毯，将它搭在了爱丽丝的肩上。

“果然，本尊就像是公主殿下说的那样呢。”

听到“公主殿下”这四个字，爱丽丝又重新看向了老骑士。

那张刻满时间沧桑的脸上，正挂着慈祥的笑容。

“老朽啊，是看着公主殿下长大的。”

老骑士眼里蒙上了怀念的颜色，视线扫过寂静的街道，

“因为她是皇帝最小的一个孩子，又是女孩子，所以皇帝陛下对她一直都比较冷淡，小的时候，缺少父爱又没有同龄人陪伴的她常常郁郁寡欢，每天都一个人孤独地在皇宫里到处乱逛。”

这些···都是爱丽丝所不曾知道的东西。

“老朽是个粗俗之人，自然不懂得怎么逗小孩子开心，只能在远处看着这样的公主殿下，除了心疼外什么都做不了，直到——”

本来的话，她应该早就能知道的。

“直到有一天，公主殿下和这个国家的‘勇者’见面了。”

但是——

“那天，公主殿下双眼发光的跟我说——”

她从来没有试图去了解过。

“‘我要成为和勇者大人一样的厉害的英雄’！”

爱丽丝用手扯紧了搭自己的肩上的毛毯。

“从那天起，公主殿下就成天‘勇者大人’‘勇者大人’的念叨着，一有空就跑去找她，老朽甚至都以为她着魔了。”

老骑士抱起了双臂，看向了朦胧一片的天空，

“但是···也是从那时开始，公主殿下在平民中的威望开始不断上升，她不断想办法为他们谋求利益和权利，全心全意地为了帮助他们而四处奔走。”

“所以···公主殿下能够成为今天的公主殿下，全都是因为有勇者阁下您在。您那高尚的品质，一直都是公主殿下前进的灯塔，请您，不要忘记这一点。”

最后，老人的声音有些哽咽。

“不···”

爱丽丝垂下了头，

“根本就···”

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她根本就没有什么高尚的品质。

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成为别人的灯塔。

她根本就不是那么高尚的人。

她只是一个···背负着无尽罪孽的“罪人”而已。

“喂！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靠近城内的方向传来了士兵的质问声，拔出长剑的士兵拦住了一个喘着粗气的人。

爱丽丝的瞳孔一点点地开始缩小。

“怎么了吗？”

老骑士往那边走了过去。

不可能的···

“阁下！这个家伙气喘吁吁地往这边跑，行踪非常的可疑！”

因为明明···明明跟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是吗？小兄弟，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我是来，找那边的，笨蛋勇者的。”

熟悉的声音，让爱丽丝的世界一下子天旋地转。

“笨，笨蛋勇者？”

老骑士愣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了爱丽丝。

在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之后，他就什么都懂了。

“那，你过去吧。”

节奏混乱，非常沉重的脚步声在雾气之中回响，爱丽丝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去，想要拉开和那个朝着自己走来的人之间的距离。

但是，一条红色的手绳从她冻僵了手指之间滑落，掉到了地面上。

她慌张地弯腰去捡，捡起来的时候，依旧气喘吁吁的克雷尔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

克雷尔的样子的糟糕程度和爱丽丝不相上下。

胡乱翘起的头发上全是油，带着黑眼圈的眼睛里全是血色，套在外面的夹克连扣子都没有扣齐。

“为，什，么？”

爱丽丝一字一顿地，害怕地问道。

“真的，拜托你，能不能不要，老是问为什么啊，超烦的。”

克雷尔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道。

“但是——”

“停停停，我不是来，跟你废话的。”

克雷尔抬起了自己的手，

“为了找到你，我可是绕着城墙，跑了半圈，没力气，和你废话。”

爱丽丝咬住了嘴唇，又将头垂了下去。

克雷尔将手伸进了夹克的口袋里，从里面拿出了一小沓卷成筒状的纸张。

“拿好。”

他将那卷纸递给了爱丽丝。

爱丽丝发现那卷纸上印满了文字。

她茫然地抬起了头，来回看了看克雷尔的脸和那沓纸，并没有伸出手。

克雷尔有些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走上前将纸应塞给了她。

“拿着，这些，可能就是我作为作家，最后写出来的东西了。”

这些话，爱丽丝还是一句也听不懂。

她不知道克雷尔前后的行为有什么关联性，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给她这种东西，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听说，路上要两周的吧？那么，够你看的了。”

话罢，克雷尔一刻也没有停留，转身就离开了。

看着那道背影逐渐被雾气朦胧，爱丽丝终究没有忍住那些积蓄在心中的情绪，

“你不怪我吗？！”

结果，还是问题。

就像克雷尔所说的，爱丽丝主动和克雷尔说的话大多数都是问题。

以前的爱丽丝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现在的她知道了。

因为她不知道。

因为她想知道。

想要知道不知道的事情是人的天性不是吗？就算是她这样···不像人的人。

“怪你？怪你什么啊？”

留下了这句不知道能否算是回答的话，克雷尔的身影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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