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世间事

出乎林亦的预料，这间狭小的房内，竟然坐着两个人。

铃临抬起头，看了一眼推门进来的白衣少女，放下手里的汤药，展颜一笑，“师兄，你没事了。”

“铃临，你回来了。”林亦点了点头，转而看向靠坐在床侧的苏临烛。

青年已经换回了一副白衣的扮相，神色间也是带着淡淡的微笑。只是他的脸色过于苍白，单薄的唇上没有半分血色。

林亦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眼神，别过头看向窗外，只是唇角轻微的动了一下，微不可查的吐出一句，“谢谢。”

苏临烛浅笑，“没想到伤的这么重也能活下来，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他说的随意，林亦的眼神却是愈加复杂。

铃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轻咳了一声，打断两人的思绪，“我今天凌晨把呜啼镇的所有事情都禀报师傅了。”

她说完，看着另外两人望向自己，才晃着小腿悠悠然说道，“那个委托人必定是呜啼镇村民无误，这点做不得假。万剑门时常会受到类似剿匪的委托，谁也没有特别留意。”

林亦脸上没有丝毫表露，而是不动声色的坐下，思索了一会，“秦堪恨...是谁？”

“霜寒城曾经有名的高手，只是数年前因为一些事情叛离了。”苏临烛接口，停顿了一瞬，继续说道，“她和现任霜寒城城主宁无惑曾是恋人。”

“恋人...”林亦一愣，若有所思的垂着眼睛。

铃临撇了撇嘴，站起身，走到林亦旁边，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师兄，你不要管那么多了。刚才师傅传信，你已经赶来霜寒城的路上了，让你先回去万剑门。”

林亦犹豫了一会，“我想，先去拜访一下宁无惑。”

“师兄...”

“只需半日。”林亦不容置疑的说道，她从来都是一个任性的人。

铃临不满的噘了噘嘴。

“他会见你吗？”苏临烛忽然问道。

“我...自有办法。”林亦这么说着，其实自己心里也不确定。

......

告别苏临烛和铃临，林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紧闭，只是门口竟站着一个稚气少年，提着包裹，呆愣愣的挠了挠头。

“顾仙舟。”

林亦喊了一声，黑袍的少年愣了一下，转身看向白衣少女，“你伤没好。”

林亦摇了摇头，“无妨。”

她说完，看着面前的稚气少年把包裹递了过来，“林...嗯，林...”

他说完，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便还叫你林姑娘可好？”

林亦皱了皱眉，到底没有说什么，接过顾仙舟手里的包裹，推开门，放在桌上，“随你。”

然后打开包裹，闻着一股熟悉的甜香味，心情也变的平静。

顾仙舟也随着白衣少女进门，坐定，悄悄的打量了片刻，“别性，也是绑定本命的奇物吧。”

林亦的动作微缓，点头。

“绑定本命之物，无法抹除，你...”

顾仙舟说着，只是他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被冷声打断了，“我自有数。”

气氛略微尴尬，顾仙舟自讨了个没趣，便也不再言语，转而看向少女一块一块捻着蜜饯塞进嘴里，丝毫不顾及蜜饯的那股涩味。

他淡淡的一笑，“味道如何？”

林亦咀嚼的动作稍缓，“不如芍山脚下那一间...”

顾仙舟笑笑，也不再去提及那些沉重的言论，转而和林亦闲谈起来。

而后者只是自顾自的吃着蜜饯，偶尔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一句。

待吃的差不多了，林亦擦了擦嘴角，“我想去拜访霜寒城城主。”

顾仙舟抬眸，询问打量的意味。

“你可否...与我同去？”林亦问道。

不出所料的，顾仙舟只是笑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了。

“你不问缘由？”林亦皱眉。

“你提的，我都应。”顾仙舟道。

林亦神色微愠，“你是蠢还是傻？白云宗都如你这般轻信他人吗？”

顾仙舟收敛起了笑容。

片刻，薄唇亲启，稚气的声音在耳边徘徊，“因为是你，没事。”

林亦愣住，而后咬着牙，久久不语。

......

其实林亦也没有想要对顾仙舟不利，她本身也便只是想拉着白云宗一起去拜访宁无惑。

虽然她还不熟识顾仙舟，但是看其余白云宗弟子对他恭敬的态度，以及他本身七境的功力，想来也是一个在宗内有分量的人。

况且林亦虽然对其他宗派了解不多，但是也清楚，白云宗普通弟子只能穿青衫，银纹黑袍不是谁都能穿的。

想到这里，林亦忍不住再一次吐槽白云宗的品味，一身黑，丧服。

虽然万剑门一身白也好不到哪去便是了...

来到霜寒城内城，提交了拜帖，林亦便和顾仙舟等在廊下。

......

内府，庭中。

守卫恭恭敬敬的跪在梯下，“城主，外面有白云宗与万剑门弟子呈上拜帖。”

庭內一个玄衣男子从池塘内收回目光，“白云宗也在？”

“是的。”穿着青衣长衫的守卫略微迟疑，“而且，那白云宗弟子的功力不低...我看不透。”

“知道了。”玄衣男子点了点头，“让他们进来。”

“可是...”守卫有些犹豫。

“无妨。”玄衣男子从身后的侍女手中取了一些鱼食，洒在池塘里，“想必他们也有很多疑虑...”

......

林亦和顾仙舟走进中庭的时候，感受着原本寒凉的氛围忽然变的温暖。

冷冽的感觉逐渐消失，即使是霜寒城这样的地方，这中庭依然温暖如春，两边的池塘隐隐开着数朵莲花，庭中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正看着他们。

林亦也开始打量起对方，男子约莫三十来岁，面容也说得上是英俊，气质沉稳内敛，微笑的眼眸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宁城主。”林亦和顾仙舟行了个礼。

玄衣男子，也就是宁无惑点了点头，“不知道万剑门和白云宗拜访在下何事？”

顾仙舟轻皱眉。

他们提交的拜帖分明是以个人名义，宁无惑却说成了是以宗派的名义。

“想问问宁城主，关于呜啼镇的一些事宜。”林亦没有多想，直接询问。

宁无惑把目光转移到了林亦身上，眼底也闪过几分惊艳，好出尘的女子。

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呜啼镇，怎么了？”

“呜啼镇被焚烧殆尽，祠堂被毁，这么大的事情，宁城主不会不知道吧。”林亦神色有些不善。

“此事...我已听说，据说是一伙盗匪所为，猖狂至极，我已派人前去查探，不日便有消息。”

“你...”林亦一时语塞，转而咬牙，“那...秦堪恨你认识吗？”

“当然。”宁无惑轻抬起眸子，“霜寒城的叛徒，我已多年没有听过她的消息了。”

“呜啼镇便是她焚毁的。”林亦说道。

“竟有此事！”宁无惑一脸惊讶，“秦堪恨曾是霜寒城顶尖高手，多年前功力便已是八境，如果真是她...那恐怕麻烦了。”

“她似乎身体有恙，发挥不出全部实力。”顾仙舟轻声开口，细细打量着宁无惑的神色，“而且我已削去她右手四指，她不能再拿剑了。”

此话一出，宁无惑脸上果然表现出几分愕然，这是真正的惊讶，与刚才伪装的完全不同。

但也只是一瞬，“小友当真了得，竟然能打败秦堪恨，不知师承何人？”

顾仙舟抿了抿唇，“家师，顾曲尘。”

这句话说完，不止宁无惑，连林亦也有些惊讶。

白云宗宗主，顾曲尘。

“年少有为。”宁无惑赞叹了一声，至于有几分真心，几分虚情假意，就不得而知了。

再往后，他便和两人客套了起来，要么闲谈，要么褒赞，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林亦听的厌烦，正打算起身道别，听这货瞎扯她宁愿去练剑。

然后中庭旁边的阁楼传来一声吱吖声，紧接着便是匆匆的脚步声。

林亦立时握住了腰间的长剑，戒备的看着四周。连顾仙舟也神色不善的站起身，只是他却是隐隐向林亦靠近，若有变故，以便第一时间保护白衣少女。

“秦堪恨...是被你们杀了是吗？那伙盗匪退了？”从阁楼上下来一个穿着玄衣的女人，看面容已是中年，相貌也普通，神色间满是憔悴与担忧，“那你们...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个青衣少女...”

“小寒！”宁无惑站起身，一跃至女人身旁，抱住她，“先回去，你身体还未好...”

“宁无惑，你放开！”女人神色狞然，表情似哭似癫，“笙笙都失踪那么多天了...宁无惑，你怎么能坐的住，她可是你的女儿！”

“请问...”林亦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令爱什么容貌？”

女人一边抽嗒嗒的哭泣，一边抹着眼角说道，“她就十二岁...穿着青衣，右眼角还有一颗泪痣...”

她还没说完，就哭出了声。

宁无惑无奈的看着女人，对林亦和顾仙舟露出一个抱歉的神色，便让守卫送客了。

林亦的眼底一片茫然，神色复杂的张了几次口，最终都无奈的闭上了。

一直到站在廊下，白衣少女咬着牙，忍不住抽出了长剑，眼底是一片森然杀意，“他...他，怎能...”

她转过身，阴冷的目光注视着这座凄冷的城。

一直到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练剑之人，手心都有着厚厚的茧子，顾仙舟抓着林亦的手，轻轻的帮她归剑入鞘，“世间事，大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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