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死，何苦呢

今年的雪，下的格外早。

林亦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触手冰凉。

她缩紧了身子，蹲在角落。

洞穴还是那个洞穴，人还是那个人，林亦已经分不清她在这洞穴中呆了多久。

一年？两年？还是五年十年。

她的头发已经垂到了腰间，披头散发的样子，不是那么雅观。

不过林亦不在乎，她现在也见不到其他人，那个唯一能见到的人，想必也不会在乎。

头顶传来细微的响声。

林亦没有动，然后一件衣衫披在了她的身上，“你现在和普通人一样，别任性。”

林亦说，“不冷。”

林渊说，“好。”但还是抱紧了林亦。

林亦问，“我在这里多久了？”

林渊说，“不重要。”

林亦笑笑。

对于林渊，不重要。对于林亦，恐怕就更加不重要。

“对不起，小亦。”林渊说，“这么久，我没能再找到剩余的别性。”

林亦点头。

别性，不是那么容易找的。相思蔻的子，很难寻找。

“没关系。”林渊说，“小亦现在，也很好。”

林亦点头。

林渊抱紧了林亦，解开她的衣衫。

林亦看了一眼天空飘落洁白的雪花，想着，这冷天，会不会着凉，然后说，“冷。”

林渊笑笑，“抱着我，就不冷。”

林亦说，“哦。”然后抱住了林渊。

很多时候，林亦已经不会刻意的去思考因果，也不会去执着未来。

林渊说，他喜欢林亦。

林亦说，她曾经也喜欢过一个人。

林渊问她，那是谁。

林亦说，她忘了。

皑皑的白雪逐渐覆盖了洞穴，洞穴的角落，林亦抱着林渊，被驱散掉所有的寒冷。

连本命都没有意义，那么随时可以重塑的身体，自然更没有意义。

林亦想，当彼此身体交融的时候，污染的，到底是型体，还是灵魂？

......

......

四年前。

芍山脚下，原本是有一个村子的，叫做芍山村。

芍山村里，住着一群采药为生的村民。

直到有一天。

那是一个猩红的夜，握着短刀的黑衣青年，浑身沾满了猩红的血液，那浓重的味道，光是闻一下，就让林亦想要吐出来。

林亦问，“为什么？”

林渊说，“因为必须要做的。”

林亦说，“那我呢？”

林渊抱着林亦，说喜欢他。

那一天，林亦开始怀疑，喜欢一个人，这份情感，也许不是那么纯粹的东西。

......

林亦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有机会杀了林渊，她会怎么报复他。

砍断他的手脚，还是剜了他的眼睛，像自己那样关起来...林亦想了很多，她没有答案。

林亦后来想，她其实从来都不想伤害林渊，只是恨他，只是想问他，“你，为什么要剥夺我身边的一切。”

林亦说，林渊改变了她的生活轨迹。

林渊说，他只是喜欢林亦。

林亦想，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杀了林渊，她还是会把林渊当成重要的人。

林亦想的越来越多，最后甚至觉得，她的本命有些混乱不堪了。

......

林亦没有得到这样的机会。

当叶未白从洞穴外跳进来的时候，林亦一时之间不能反应过来。

叶未白看了林亦一眼，“他竟然对你做这样的事情！”

林亦哑然，知道自己现在露出来的身体并不太雅观，她说，“我记得你。”

叶未白一挑眉，“你还敢忘了我？”

林亦说，“不。”

然后叶未白抱起了林亦。

林亦问，“去哪？”

叶未白很奇怪，“跑。”

林亦说，“那他，林渊呢？”

叶未白更不解，“你管他呢。”

林亦想了想，说好。

然后林亦趴在叶未白身上，她觉得叶未白的身体很软，很暖，很舒服，而且，她说，“你身上闻起来很舒服。”

就像冷冬埋藏在雪中的梅花。

叶未白脸一红。

......

只是她们没能走远。

叶未白看着面前的林渊，才恍然，“你竟然在她身上种了追魂。”

追魂，人死，追其魂，躲不了，无处可躲。

林渊说，“放开小亦。”

叶未白笑笑，“她都要被你逼疯了，你还不放过她。”

林渊重复了一遍，“放开小亦。”

叶未白取下了系在腰上的银丝。

这是林亦第一次看到林渊出手，她知道林渊很厉害。

只是几个闪身，林亦现在的目力已经分辨不清两人的动作。

但是她看到了叶未白手中的银丝断裂，林渊把暗红色的短刀抵在她的脖子上。

林亦说，“别。”

林渊说，“她该死。”

林亦说，“林渊，你想要什么？”

林渊说，“我要你。”

林亦呵呵笑了，“你从来不会问我想要什么。”

林渊沉默，然后问，“小亦，你想要什么。”

林亦说，“想要你死。”

林渊说他想和林亦一直在一起。

林亦没说话。

林渊抱着林亦，揉在怀里，就像要揉进身体里。

林亦没动作。

林渊抱起林亦，离开了这片山崖。

......

林渊把林亦放在地上。

林渊叫她，“小亦。”

林亦说，“嗯。”

林渊问她，“你六年前，那时候你说喜欢我，是不是真的？”

林亦说假的。

林渊说知道了。

然后林渊俯下身吻住林亦的唇。

林亦闭上了眼睛。

林亦没看到，林渊眼底的悲哀。

可是林渊看到了，林亦眼中的残忍。

林渊贴在林亦耳鬓，无声的说，“对不起...”

林亦没听到。

即使听到了，她大概也会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渊解开了林亦的衣衫。

......

林渊很开心。

林亦知道。

林渊捏着林亦的发丝，说喜欢她。

林亦说，“嗯。”

林渊说，“就算一次，你能不能骗我，你喜欢我吗？”

林亦说，“我喜欢你。”

林渊很开心。

林亦忽然拔出了林渊腰间的短刀，刺穿了林渊的心脏。

林渊伸手，摸了摸林亦的脸，他说，“小亦...我也喜欢你。”

林亦没说话。

林渊继续说，“我知道，你想我死了。”

林亦还是没说话。

“我也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林渊说，“不过没关系，我不在意，小亦你说你喜欢我，你喜欢我...”

林亦说，“嗯...”

林渊说，“我知道了，死的时候会疼，会疼，心会疼。”

林亦看着气息越来越微弱的林渊，感受着黏腻的触感，“林渊？”

“我...”林渊笑了笑，然后靠在了林亦怀里。

“林渊！”林亦惊讶的抱着林渊，“奇怪，不对，你怎么没重生，你死了吗？你有没有死！”

林渊闭着眼睛，还在笑。

“林渊！”林亦掰开林渊的眼皮，“你死没死啊！”

林渊没回答，他回答不了。

林亦看着自己手里的血液，“这不可能...怎么会死，我只是想杀了你，你怎么会死...”

林亦茫然的抬起头，“林渊。”

她推了推林渊的身体，“林渊？”

她扯着林渊的头发，“林渊，你要是再不动，我就跑了！”

林渊没有动。

然后林亦明白了，林渊死了。

......

叶未白找到林亦的时候，林亦就抱着林渊，脸色苍白，一动不动，浑身被血浸透，连眼睛都红的吓人。

叶未白踏前一步。

林亦说，“别过来。”她的眼睛，红的像一只野兽。

叶未白没动，站在原地。

林亦抱着林渊，很久，然后说，“他是不是死了？”

叶未白说，“对。”

林亦不解，抬起头，“为什么？”

叶未白说，“缠星阁的人，本命依附于身体，杀手不需要失败。”

林亦说，“我杀了他？”

叶未白又说，“对。”

林亦重复，“他为什么死了？”

叶未白没说话。

她坐在旁边，离林亦不远处，看着林亦。

......

一天，两天...

叶未白不知道过了几天，洞穴内开始散发着肉体腐烂的气味。

林亦还是抱着林渊，偶尔吐出一句低语。

叶未白一开始还会回答，后来发现，林亦其实不需要答案。

又这样过了几天。

即便是冬天，溃烂的味道也让人觉得讨厌。

林亦说，“他说...他喜欢我的。”

叶未白知道，林亦会发疯。

叶未白开口，“对，他本来能躲，他没有躲，他已经决定了去死。”

林亦说，“死了，会去哪？”

叶未白说，“死了，就没了，哪也去不了。”

林亦说，“那为什么不活着。”

叶未白说，“因为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

林亦说，“他说，死的时候会心疼。”

叶未白看了一眼神色疲惫的林亦。

林亦已经很多天没睡，也没有进食。她不会死，但是会发疯。

本命出现裂痕，就再也回不去了。

叶未白觉得林渊很狠。

林渊明明知道林亦对他的感觉，他还是用最残忍的方式撕开林亦心上的壁垒。

叶未白说，“你要死，就死吧，何必要让人发疯。”

叶未白伸两根手指在林亦面前晃了晃，“这是几？”

林亦说，“既然死了就没了，林渊为什么还要死？”

叶未白叹了口气，解开了腰间的银丝，在林亦的呼嚎声中，把林渊的身体连同骨骼绞的粉碎。

林亦挣扎，尖叫，恶狠狠的瞪着叶未白，说要杀了她。

叶未白捏着林亦的下巴，给她喂下了一颗药。

然后林亦累了。

然后睡了。

睡梦中还在蹙眉嘶哑的嚎叫。

叶未白说，“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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