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洒进屋里的阳光已经变成了橙色，不再像中午时那样凶猛。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这是午后尽情安眠的代价。我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但是想要抵抗住夏日的困乏果然还是太难了。为什么睡得久了，人非但不会变得精神，反而会感到晕眩呢？

这是暑假的第一天，家里只我一人。

屋子里弥漫着闷热的空气，为了让脑袋对我的折磨能够减轻一些，我决定出门去透透气。

我家所在之地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乡镇，出门走两步便能看到群山起伏和土地连绵。镇上的路也基本都是些连行车线都没有的小道，只有一条并无多少车辆穿行的省道让小镇不至于与世隔绝。

这会儿的群山同以往的任何时候一样，绿成一片。南方的山一年四季都是如此，让人感到无趣。土地倒是变了，不少稻田和菜园如今都成了荒地，杂草在上面肆无忌惮地生长着。对于一直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来说，这幅景象或许还算是不错的风景，但对我而言，这些只不过是司空见惯的日常而已。

从街道拐到省道，再沿着省道过一道桥，然后从小路沿河而下，最后又拐回街道，我本来是这样打算得，但是这一天，同以往不一样的“风景”突然冒了出来，打破了我的计划。

走到桥上的时候，我像往常一样停下脚步，把双手搭在护栏上，望一望夕阳下缓缓流淌着的河水，借着风景随便感慨一下人生。正当我沉浸在一片寂静中出神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忽然发现河边的杂草上有个人影坐着，身旁还斜架着一支长杆。

我正纳闷着哪里来的奇人竟会在此钓鱼，却忽然认出那人原来是凉，随即释然，如果是凉的话，那就不奇怪了。

河边的小路与河水之间是一段长满了浅草的缓坡，我从小路走到凉的身后，站在坡上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凉侧过身来，用一只手挡住晃眼的阳光，仰起头看到了我，也叫了我一声。

“你不会告诉我你是在钓鱼吧？”我用略带嘲讽的语气问道。

她转回头去，把手肘撑在膝盖上，一只手托着脸，百聊赖地看着平静的水面，用只能勉强听清的音量说：“你是鱼吗？”

这会儿我才看清，所谓的长竿其实只是一支树枝而已，一端插在土里，另一端绑着细线，细线在霞光中划出一条光路落入水中。不知道是哪棵树这么倒霉，被凉给盯上了。

看着凉的背影，我忽然有了一种冲动——从身后把凉推进河里，没有缘由的，就像小孩子总是想要恶作剧一样。不过，我可不敢真地这样做，毕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走下斜坡，站在凉的旁边，故意调侃：“你钓鱼的水平肯定不咋样吧，一条鱼的影子都看不到啊。”

凉没有理我，还是自顾自地看着水面，就像是没有听见我说的话一样。

我自觉无趣，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也就学着凉，沉默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水面。

“钓到了喔，”凉像是刚听到我说的话一样忽然冒出一句，露出狡黠的笑容，一下站了起来，猛地从背后推了我一把，“你不就是吗？”

我一个踉跄，跌到了河里，“砰”地一声溅起了一个大水花。如果这是跳水比赛的话，毋庸置疑，我这一跳肯定是零分。

看着浑身湿透、一脸狼狈的我，凉咧着嘴灿烂地笑着，就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小孩。

“你小时候一定是个熊孩子吧？”事实上，现在可能也还是。

凉收敛了笑容，理所当然地说：“看到有人站在河边，总是会忍不住想要推一把的吧？其实，你也想把我推下去的吧？”

虽然被猜中了，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你倒是给我忍住啊，正常人都会忍住的吧？又忽然想到:对于凉，可不能讲什么常理，我真应该先下手为强的！

凉看我没说话，又说：“鱼先生，能拜托你去咬住鱼饵吗？”

为什么会有人能够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的话？

这种时候要是生气的话就正中她的下怀了，还好我对她的这副“嘴脸”已经习以为常。我一句话也没说，走上岸，直接越过她往路上走去。

“要走了吗？”

“我就不奉陪了，你自己开心就好。”

这样说完，背后传来了踏水的声音，我回过身，看见凉在河里走着，走到线没入水中的地方，把线扯了起来。线上没有饵，也没有钩，只绑着一个石子，难道现在钓鱼圈流行模仿姜太公吗？

凉用手抓住石子，然后说：“你不愿意的话，那就我来当鱼好咯，现在鱼上钩了，你收线吧。”

“你是小学生吗，还玩这样的过家家?哪里会有这么傻的鱼上这样的钩？你这样子，爱鱼人士可是会谴责你的。”我嘴上这样说着，却还是走到了“鱼竿”旁边，双手抓住“鱼竿” ，用力地往后一拽。然后，我就眼睁睁地看着凉松开了手，那一刻，就像慢放的电影，我能感觉到我的瞳孔在放大，甲状腺激素也从两肋涌上了胸口。我无助的想要抓住什么，然而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就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原来，真正傻的人是我。

凉在河里笑得前仰后合，断断续续地说:“你这样子，是要被‘爱人’人士谴责的。”

此刻，夕阳已经变成了酒红色，只剩下最后一点余晖，水也好，凉也好，草也好，我也好，都被染成了红色。

我也自嘲似地笑了起来，虽然被耍了两次，但是我的心情却并不坏，脑袋里的混沌，连同午后的烦闷被一扫而空。虽然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但是偶尔这样像小孩一样嬉闹也不错，不是吗？

过了好一会儿，凉像是终于笑够了，走回岸上，把线收了起来，然后朝仍旧坐在地上的我伸出了手，把我拉了起来，微笑着心满意足似的往路上走去，对身后的我说：

“走吧，天要黑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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