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想要把车钥匙插到方向盘后边的锁孔里的时候,如同酗酒者一样颤抖着的手,却总是把钥匙的尖端抵在了锁孔旁。
一连试了好几次,那钥匙才**入到锁孔当中,随着我向外扭动钥匙,一阵打火的振动和“嗡嗡”声传来,然后我打开了前大灯和示廓灯,仪表盘上的灯光也随之而亮起。
放下手刹,松开离合,我开车逃离了。
在红绿灯之前,我松开了握着方向盘的右手,捏住卫衣的兜帽,把这略显沉重的壁障给掀开了。
还有一直捂着我的口鼻的白色口罩。
凉爽而清新的空气,在我揭去它们的一刻,如同倒灌的海水一样,涌入了我的鼻咽,我的气管,我的肺泡,那白色口罩的内侧,被我呼出的气息还有无意识张开嘴时留下的唾液,给濡湿了。
在我的嘴角上,也残留了一小点儿唾液,我用手背将它们给擦去,仿佛受到了鬼神的指示一样,我竟然伸出了舌头,用舌尖,去舔了舔手背上的唾液。
居然还有一种甜美。
那是报复的甜美。
中控台上,旁边用白字标注着“VOL”的旋钮,我用右手手指捏住它,把它向顺时针转动,车载音响被打开,深夜的交通广播,正在播送着爵士乐。
Bass Drum的低沉声音,配合着萨克斯的吹奏,甚至连原本清脆悦耳的钢琴,也为这缓慢慵懒的气氛所影响,在一个又一个华彩的音符之间,少了迅捷,多了粘滞。
灯红酒绿的周五之夜。
在家门前,我把车靠边停下,前边依然是妈妈的红色Acura Tlx。我打开副驾驶座前边的抽屉,把戴过的橡胶医用手套,以及口罩,统统扔了进去,甩到保险文件夹的上面。
过几日,再把它们扔到街边的垃圾桶里。
打开家门,玄关走廊里的灯点亮着,客厅里的灯也点亮着,还传来音响播送着的,对白的声音。
我解开脚上运动鞋的蝴蝶结,脱下了它,用右手食指和拇指,一并捏着两只鞋的鞋帮,把它摆到鞋架上。
换上了拖鞋,我解开了束着马尾的魔术贴,如同破了大堤的河水,满头青丝散落开来,其中一部分,落到了兜帽上,我不得不伸到到脑后,用手指将它们给拨到后面。
拉下卫衣的拉链,敞开了里边穿着的灰色T恤----胸前印着白色的街头涂鸦,我走进了客厅。
电视频幕上,拍摄对白时候的对角机位,映下演员的面部特写----那对话的时候,眨动的眼睛,随着说话而开开合合的嘴唇,还有抖动着的胡须。
妈妈坐在沙发上,睡裙的吊带嵌在她香肩的白皙皮肤上,如同奶油蛋糕上涂抹着的一道蛋黄酱一般,散披着的黑色长发,自她的后颈而落下,消失在白色靠垫的遮蔽之后。
“回来了?”
“嗯。”我把卫衣的长袖挽起,露出我的半截小臂,似乎这样,就能够让活动方便一些。
我走到妈妈的身后,从妈妈的身上,传来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味。我伸出右手,去抚摸妈妈的头发。黑色的发丝,柔软而且湿润,轻轻地,我伸出食指来,隔着头发,用手指肚去搓着那被深深埋藏着的头皮。
“玩得开心?”
“。。。。。。”
不再抚摸着妈妈的脑袋,我微弯下腰,双臂越过妈妈的肩膀,双手在她的胸前交叠,如同找到了支撑的架子一样,我把下巴,靠在妈妈的头顶,摇晃着我的脑袋,用下颚的柔嫩皮肤,去感受那一缕一缕,不可尽数的发丝。
妈妈举起了她的左手,握住我的手腕,那柔软细嫩的掌心,其上的每一道,纵横交错着的纹路,似乎都清晰可感。
她昂起脖颈来,我松开了我的脑袋,妈妈面向着我,深褐色的瞳仁里,是温柔的水润,仿佛一汪浅浅的,将要满溢的池。
我地下头来,靠近了妈妈的脸,黑色的长发,如柳条一般垂落而下,越过她的鬓角。
带有一种怜惜的心情,我用呼吸的气流,经过唇齿和鼻腔,所发出来的微声:“那个叫文旻的坏蛋,我教训了他一下呢。。。”
我把脑袋,压得更低了,我的嘴唇,轻轻地,在妈妈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我会保护你的哦。”
如同神奇女侠击倒了“阿瑞斯”一样,仿佛我也站在那塔楼的楼顶,带着凉意夜风吹拂着我的身体,一种完成了某件大事之后的轻快的感觉,在我的心底升起,就在这一瞬间里,似乎连地球的重力,都轻了几分。
我的眼神,一定是如邀功的小狗那样的热切吧。
“我长大了。”
“我有能力保护你了。”
我觉得,这是一个孩子,对于妈妈,说的最动听的话。
这也是我想说,并且付诸于实践了的。
但是,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我看到的,却是妈妈那愈发凝滞的表情,那浅浅的眼眸里,波光不再闪动,那修长的睫毛,如鸟失去了生命一样,它的翼不再扑闪,她的眉毛,如缓缓拉开的弓弦,愈发地,向内倾斜,那眉心上的痕迹,也越来越深,其中的阴影,愈发地黑暗。
我一时疑惑。
妈妈她的左手,猛地用力,像是对待陌生男人的咸猪手一样,如同扔垃圾,把我的手臂甩了出去。
“怎么。。。。。。”我眨动自己的双眼,那一瞬间,在妈妈脸上显现出来的愤怨,似如深睡中的梦魇,似如困顿时的幻觉。
一定是我看错了。
如果我能多眨几次眼的话,就不会再看错了吧。
我的双臂,无力地,一如失去了主人般,落在我的身体两边。
妈妈她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正对着我。
她高高地,举起了她的右臂,凭借着重力的势能,同时,她扭动她的腰,手掌挥来,如同刽子手落下的巨斧的缝纫,那白皙细嫩的手掌,扫过了我的左边脸颊。
啪。
她那么用力,像是倾注了这虚弱躯体的全部力量。
热辣的灼痛,从我的脸颊上传来,如同长长的针,刺入了我的脸,穿透了我的头骨,进入到了我的大脑里去。
我低下了我的头,仿若有人,在我的后颈上,压了千钧万石的巨石。
我不想,也不敢,抬头去看妈妈,妈妈的脸,那原本漂亮精致的脸,此刻正为一种深深的怨恨所笼罩,如同一颗晶莹的钻石,沉没在剧毒的泥沼里。
有什么东西,在那巴掌挥过来的瞬间,碎掉了。我仿佛,跪在一片沙地上,那晶莹的碎片,渐渐地,隐没在沙里,我赤着手,疯狂地挖,疯狂地挖,挖到精疲力竭,挖到指甲缝里渗出嫣红的血,但是,所得到的只不过是,一捧又一捧的沙,一捧又一捧的白沙。
“对不起。”如临死之前,病人的遗言一样的轻微但沉重,我说。
我转身去了玄关,妈妈依然站在沙发后,就那么看着我,不言不语。
胡乱地,把运动鞋套在脚上,任由鞋后跟,被踩在脚底,散落着的鞋带,也不想去系,如同我不想探寻,那挥下的手掌背后的原因。我推开门,之后重重地甩上,夜里的风,吹动我的刘海,那飘起的青丝,在夜幕下,如风暴当中,飘着的破碎的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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