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十六·谨记宿命

“啧……”

艾伦此时此刻的心情很不爽，极其的不爽，尤其是看到教堂那具散发着恶臭的尸体时，感到脑袋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炸开了。

“又要无功而返了吗？……”

艾伦盯着手心里一颗沾满血渍的牙齿，即使不爽，也无可奈何。

神父的牙齿很普通，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明明是个能言善辩的家伙，却在牙齿上看不出什么特点，这让艾伦很失望。

这次的出行又扑了一个空，什么也没发现。

（艾莉尔……）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真是该死！好饿啊！好饿啊！艾莉尔，你在哪啊？”

艾伦狠狠的将手心里的牙齿捏成粉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恨意不断在她的心房膨胀。

“诶诶……不，不好了……药……”

艾伦身体突然没有了力气，一个恍惚，侧边身子便撞在了墙边，浑身冒起冷汗，她双手颤抖着，眼神飘忽不定。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断在怀里摸索着什么，但是过去了许久，依旧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在哪里？……快点啊……”

“到底在哪里啊……”

“唔……”

一股腥恶的感觉忽然从胃腔里涌上来，艾伦感到阵阵的恶心，拼命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浑身的疼痛几乎要将她炸裂，终于，她找到了想要的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白色药剂瓶，原来一直都被埋在艾伦口袋的深处。她伸出颤巍巍的双手，想要拧开瓶盖，可是对于此时的艾伦来讲，十分的困难，连瓶子都已经拿不稳了，更不要提能够打开盖子。

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迫使她松开了手，药瓶也随之跌落在地面上，发出的响声如同钟声般重重敲打着她的心房。她暗骂自己的粗心，立即的趴下身子，想要把药瓶捡起来，如同狗一般跪着，浑身颤抖不止，可是，当她即将把药瓶拿起来时，手却停在了半空之中，犹豫了。

艾伦愣愣看着近在咫尺的白色药瓶，没有拿起来，仿佛在触碰着什么禁忌一般，双手重重落回地面。

悲伤……充斥着她全身的神经。

明明知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明明应该戒药才对，像是这样的一副身体，还是死去更好一些。

明明……这些自己都知道……

她低着头，泪水不争气的往下落。

自己现在算是什么啊？

人类？恶魔？圣职者？黑暗骑士？主教？魔女？怪物？……

拖着这样一副身体，我自己现在究竟算是什么东西？

讨厌吃药，讨厌这样的身体，讨厌自己活着，自己活着，只有不断的痛苦，不断的痛苦，痛苦……

明明哥哥就在那里，却绝不能相认。

哥哥是教廷的光辉，而自己是教廷制作的怪物，是肮脏的污渍，在哥哥的光辉下，不要说接近，连存在都会被那阵光芒燃尽，当然她十分乐意自己被燃尽，因为那是哥哥的光辉，是曾经一个温柔而坚强的男孩能够留给她的，唯一温暖的东西。

但是，她不能那样做，因为她还有自己的愿望，还有自己的执着，迫不得已要放弃这一份温暖。

为什么呢？

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不断反复的问着自己。

明明自己早就应该死心的才对。

“哥哥……”

那个男孩的样子，在记忆中清晰起来。

“呐，安妮，不要哭了，哥哥在这里哦！没关系的。”

“安妮真是个胆小鬼啊……怕黑的话记得要抓紧我啊！”

“好吃吗？嗯嗯，可不要说是我偷的哦！”

“没事的，安妮，母亲……母亲只是很累，让……母亲好好休息吧……”

“安妮？安妮？啊……太好了，终于醒过来了啊……”

“嘘！藏起来，绝对不要出来。”

“安妮！！！”

“……”

记忆的终点，男孩抱着那具已经冰冷的尸体，埋头痛哭。

那一刻，也许是艾伦所能感觉到人生中最温暖的时刻。

她从来没有祈求过什么，始终心里只有哥哥，哥哥便是她的全部。

如果没有那该死的战争……

如果没有战争……

战争……

为什么呢？

痛苦，真的好痛苦。

艾伦抱着自己的身体，跪在地面上，痛哭。

为什么像自己这样畸形的生命，怀着畸形的愿望，苟延残喘的存活于世啊？

果然，死去才是最好的么？

“哥哥啊……告诉我啊……告诉我……求你……”

告诉我吧！哥哥。

我究竟该怎么做？

没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做不到……

“喏！给你！”

艾伦诧异的抬起头，看到的，真是一张充满着笑容与阳光的面容。少年拿起地面上白色的药瓶，递向她自己的面前，艾伦没有去接，只是愣愣的看着面前这个家伙，完全无法理解少年的做法，因为分了心，狂躁的内心也随之莫名的稍稍缓和下来。

“你没事吧？”

“……”

被艾伦死死的盯着，少年露出尴尬的神态，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清楚到底该怎么做，拿起药瓶的手也没有放下。

“那个……看样子你好像很需要这个……”

“……给我。”

艾伦毫不客气的从少年手上抢过药瓶，颤抖着的双手拧开盖子，倒出两粒药丸，直接吞了下去，整个人仿佛突然解放了一般，扶着墙壁坐下，大口穿着粗气，让人难以想象在她的身体内部究竟发生着怎样的变化。过了许久，艾伦才渐渐平息了下来，痛苦减轻了不少。

果然，最后还是吃下去了啊……

还要活一段时间么……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啊……

自己就这么软弱得害怕死亡呢？

“呃……”

被声音吸引，艾伦抬起头，看着面前不断挠头的少年，皱起了眉头。

都是因为你的原因……

“你怎么还在这里？快点滚开……”

“虽然态度很让人火大，不过看起来你还是很需要人帮助的样子嘛……”

“我才不需要……”

“怎么看都不像是不需要的样子吧？”

“……”

少年也没有丝毫犹豫，靠着墙边，直接在艾伦身边坐下。

“恶心……”

“喂……这么说很伤人的啊……”

“蛆虫……”

“更恶心了好吧？！”

艾伦大量着面前的少年，酒红色的碎发、灰色却出奇明亮的眼眸，充斥着自信与阳光的面容，果不其然，是自己最讨厌的一类人。那张毫无杂质的眼睛注视着自己时，总会让自己浑身感到不自在。

与其说是厌恶，更不如说是羡慕，以及无法得到的嫉妒。

“你不是这个村子的人吧？”

“你不也不是么……”

“嗯……也不能这么说，我一直住在森林里，嘛，算是有一个不着调的令人头疼的母亲啦！里我家最近的就是莱姆村，小时候经常会跑过来玩呢……也算是半个村民吧？不过最近这几年倒是很少来了，买东西的活也是交给大叔来做了……”

“我对你的生活不感兴趣，不要来烦我。”

“哦……那你呢？”

艾伦看了看面前这个死缠烂打的少年，若不是她还没有恢复过来，绝对会把他拖到森林里解决掉，图个痛快，可惜，现在她可没有什么余力去做这样的事情，只是默默盯着他，本来张开的嘴又再次闭上。

我吗？

早就已经没有家乡可言了……

“多管闲事……”

“真冷淡呢……”

“……”

两个人突然沉默下来，谁也不说话，场面略有一些尴尬。

明明无法去交流，但谁也不好意思离开，时间久了，发现这样……似乎也不错？

艾伦难得的能休息下来。

“喂，我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黑头发紫眸的，名字叫做艾莉尔的家伙？”

“我有名字的好吧！我叫格莱尔，那个‘喂’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啊！”

“啰嗦……你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见过……”

“嗯……艾莉尔么……没有听说过……不过黑发紫眸的倒是有一位，你问这个干什么？”

“具体一些。”

“我想想……黑色的长发，紫色的眼睛，哦！对了！是个用剑的高手呢！还教了我一些东西，很强的，不过不是很明白，明明那样的强者却一直在用一把破剑，真是令人费解，铁匠铺里做得三枚银提戈的长剑，都要比那把剑结实吧？”

艾伦挑了挑眉毛，莫名来了兴趣。

“红色的断剑么？”

“红色？嘛……也对，整把剑都锈掉了，看底色的确是红色的，诶？你怎么知道？”

“那是我的……朋友……”

少年看了看艾伦，虽然有一些疑惑，却并没有注意到她眼底深藏着的冰冷。

“这样啊……”

“一个……很好的朋友……非常非常好的……朋友……”

艾伦几乎咬牙切齿着说道，而格莱尔自然没有什么察言观色的本事，他从小就生活在深山里，除了树木就是动物，唯一能进行沟通的只有那个可以被格莱尔称之为母亲的生物以及一名不断来访的中年大叔，关于人类社会方面的知识十分欠缺，所以比起其他人还要单纯得多。此时的他也只是望着远处的风景，没有注意到艾伦脸上的恨意，如果注意到了的话，相比以后将发生的事一定会十分精彩吧？

命中注定要相遇的两个人，一名是肩负着未来的“勇者”，一名是身负教廷使命的“勇者身后的协力者”，以这种巧合的方式如此相遇。

在原书中没有记载，但确确实实发生在了历史之中，并在接下来种种惨剧之中，揭开了一切的开端。

也不算是巧合吧？

这就是命运呢……

“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安……艾伦……”

真是……差一点就说漏嘴了啊……

艾伦冷着眼看着格莱尔，不再说话。

“艾伦……么？是个好记的名字呢！”

“哼……”

“以后不要再这个样子了。”

“……？”

艾伦看着不断微笑的格莱尔，对这句话有些无法理解。

“你在说什么？”

“艾伦身上患有什么病吧？可是自暴自弃之类的，总感觉有些可惜呢……我想啊，即使是绝症，也不至于要到这种地步吧？虽然不想拖累别人的想法的确没有问题，但是，会让挂念你的家人伤心吧？”

“我才没有家人，更没有……”

艾伦忽然语塞了。

她有些不明白，明明是刚刚认识了少年，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过于的宽松了？不知道为何，总是觉得少年的身上有些特质，让自己感觉十分的熟悉，可是到底是在哪里呢？

艾伦看着少年微笑的面容，知晓了答案……

这样啊……

原来，是和哥哥一样的脸呢……

一样的和蔼、一样的正直、一样的纯粹……原来如此，自己无意之间把他当做哥哥来看待了吗？原来是这样吗？

怪不得呢……这种违和的感觉……

“自说自话，倒是很圆满……”

“嗯？什么？”

“……”

看着一脸疑惑的格莱尔，艾伦懒得再去复述一遍。

“你在说谁患了绝症啊……”

“诶？！不是吗？是我理解错了？”

“不……某方面来说，确实……”

确实，这幅身体，只要我活着，就摆脱不了。

跟绝症倒是没有什么差别。

“什么嘛……原来是和家里人吵架了啊！”

“哈？”

吵架？这家伙在说些什么啊？

艾伦愣愣看着面前焕然大悟的格莱尔，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

这跟吵架又有什么关系？

“看你哭得那么伤心，一看就是和家里人吵架了嘛！”

真是奇怪的说法……

还有……

“我哭的那件事，希望你能忘掉，否则，杀了你哦？！”

这句话以艾伦能发出的最冷的语调，说了出来。

但是格莱尔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是一副轻松的模样，让人感觉很火大。

“很羞耻？”

“……”

当然了！要是被教廷的那些家伙知道了，绝对会被笑死的！

“啊……也对，这才是正常的想法吧？不过我的感觉嘛……倒是很羡慕啦……”

“羡慕？”

“嗯……因为我啊！连一个能作为吵架对象的家人都没有呢！虽然说有个母亲，可惜不是什么常规范围内的母亲，根本吵不起来，这么一想想自己还是蛮可怜的嘛……”

“没有……家人么……”

那倒是和自己没有什么不同呢……

“艾伦真是幸福呢！能怀着自己的意愿与家人们吵架，对于我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先不提家人，连能为之努力的意愿都没有……真是苦恼……也不对，我倒是有自己的愿望了，不过有些太小儿科了。”

“意愿么……”

虽然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也十分的不合理，可是却恰恰指出了艾伦自己。

她曾经问过自己的哥哥，愿望是什么？

他说，希望世间再也没有争斗与迫害。

从此以后，这便成为了艾伦的愿望。

她渴望和平，渴望再也没有战争，无论怎样都好，议和也好、征服也好、独裁也好……她只是渴望着世间再无争斗，为此，她不惜成为怪物，从死亡中返还，利用暴虐来实现自己的愿望……但是，为了这个畸形的意愿杀戮至今，甚至不惜与哥哥所敬重的道义相违背，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做都免不了争斗，这个目标无论如何都无法实现，不，是自己太天真了。

一个人的力量，无法阻止历史，除非，你成为历史。

而艾伦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成为历史。

可是就算是如此畸形的意愿，自己也要去追求，那就是她以现在这副样子生存至今的原因，为了让哥哥看到他所希望的世界，不惜将一切都破坏掉，哪怕是与哥哥作对。

真是像极了呢……与家人吵架的小孩子……

艾伦苦笑着，低下了头。

“那你的意愿是什么？”

被问到这个问题，格莱尔楞了一下，明显露出了难为情的神色，支支吾吾起来，但是在艾伦冷冷的目光下，又不好意思不去回答。

“那个，你不要笑啊……我啊，希望有一天，可以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呢……喂喂！你果然笑了对吧！喂！别以为把脸遮起来我就看不见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笑了！！！……”

艾伦把脸埋在膝盖里，强忍着笑意，可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这让格莱尔害羞到将头发挠乱，整个人显得十分懊悔。

“你是小孩子么……”

还真是个天真的想法啊……

不过……

艾伦看了看闹着别扭的格莱尔，眼中闪过冰冷的寒芒。

（勇者之姿么……）

真是没有想到呢……

这个时代的勇者呢……也许，真的可以实现这个梦想吧？呵，谁知道呢？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机会话，不知道你，是否能完成我的意愿呢？

为这个时代，带来和平……

“哦！对了，我倒是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艾伦。”

“嗯？”

“那个……”

格莱尔顿了顿，紧接着说出来的话，让艾伦的脑海里的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为什么艾伦要女扮男装呢？明明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嘛……”

“……”

话音刚落，忽然一阵冰冷，几乎将格莱尔完全覆盖，深入其灵魂。格莱尔惊恐的看着艾伦身上慢慢浮现的黑色身影，被吓了一跳，向后面栽倒，不知为何，全身都泛起了冷汗，在面前逐渐成型的黑影下惊恐不安。

最讨厌……

被别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最讨厌了……

艾伦笑了起来，红色的眸子癫狂的注视着格莱尔，拔出了身上的长剑，一边舔舐着，一边吐露出恶魔般温柔的话语。

“诶呀呀……你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啊……那么，请问，你可以去死一死吗？”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历史原点·影子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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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

叫做虹吗？

真是不错的名字呢……

（你是……谁？）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让我想想……嗯，你回到这里，是想要回你自己的东西吗？

（我自己的东西？）

虹感觉似乎有人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随后就是女孩温柔的笑声。

当然，是你的记忆咯！

那个声音，如此说道。

（记忆？）

如果你想要取回自己的东西，随时都可以，但是现在还不行吧？

现在的你，还没有取回的资格。

同样，没有驾驭这种权利的资本。

所以我还要继续看管着才行啊……

（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现在不理解倒是也没什么，我也不想让你理解什么。

你只要记住。

身为“器具”，就要知晓自身，不要做出让我头疼的事才是好孩子。

（你是谁？是谁？）

跟你说了，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想告诉你。

你是注定要坐在王座上的人，你将会成为历史，将会将我带回这个世界。

作为我回到这个世界的媒介，你必须成为听话的人偶。

难道说，你还想让我“教育”一番吗？

（不对……）

（不对啊……）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虹能感到的，只有无尽的枷锁，以及头颅炸裂一般的痛苦。

那个声音又再次笑了起来。

无论你将来如何选择，是成为“魔王”，还是成为“勇者”……我都会再次回到这个世界，以旧族的身份重临，将那些挑衅我的人，阻挡我的人……清除殆尽。

在古老时间中所宣告的混沌，将以侵染来回馈历史，让世界返还往复之时。

“旧日支配者”，无尽历史中的低吟。

所以，虹……不要在哭泣了……

你是我最喜欢的孩子……

你是我，最最爱着的女儿……

你将加冕为王，带着荆棘之冠，以弃族的命运登临王座，挑起战火，将整个世界树点燃。

而我，将捧起这个世界，赠予你。

作为最美丽的嫁妆，陪伴着你进入墓穴。

宿命如此？

宿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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