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偏执

究竟这样的生活持续了有多久？

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是谁？

我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

就算其他的都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仅仅是这一件事罢了。

其他的，都无所谓。

少年抬起疲惫而无神的双眼，坐在用石头围成的篝火前，啃着硬生生且已经发了霉的黑面包。他浑身破旧不堪，凌乱的黑发中夹杂着不少的白丝，说是乞丐、逃亡者之类的也并不为过。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半块面包，轻声叹息着，用纸小心翼翼的包裹好，装进口袋里，他提起水壶，摇了摇，却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是这样啊……真是对不起……”

少年对着水壶表示着歉意。

时间还很充裕……不，不对，应该说是没有什么时间可以挥霍了，离目的地还有很远的一段路程，虽说计划是在天黑前到达，不过究竟能不能到呢？这种事少年是不会去想的。

“有些厌倦了呢……”

话说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非要去做这样的事情啊？

也许是时间太久了，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是和某个人有过什么承诺，那么，到底是和谁来的？

似乎，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人啊……

真是，自己为什么会接受这个已经疯掉了的家伙的愿望啊？

这种根本就不现实的愿望，根本就不可能会实现吧？

好累。

真的好累。

已经不想在继续下去了。

可这样想着的少年还是站起来，踩灭了篝火的余烬，背起背包与武器，继续自己的旅途。

“我希望你能……”

“你的话，一定可以做到吧？”

“避免大家，走上歧途……”

“在人类，疯掉之前……”

我能做到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甚至连你也救不了。

为什么要嘱托给我这样的事？

我一无所有。

没有名字，没有能力，甚至没有身为人所拥有的自由。

身上的剑是偷来的，勇者的名号是借来，拥有的力量也是别人的。

自己一无所有，也许曾经拥有过，可是到头来什么都剩不下。

除了，她给予自己她临死之际的悲愿。

这算是什么事啊……

但是，为了这个愿望。

自己却傻傻的愿意一直走下去，我想，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偏执”吧？

为了这种可以安慰自己的偏执，跨过山川，穿越禁区，走遍了整个世界，只为了做一件事。

那么……

等到完成之后，大概，自己又要一无所有了吧？

……

夜晚。

这里曾是个宁静的村庄，鲜有外人来打扰，长久以来一直与外界的灾难隔绝着，安详而静谧，这里的人们不谙世事，简朴而勤劳，在大家的和睦之下亲切而温馨，女孩曾经是这么想的。

但是当她没重物砸中，近乎将她的腰部弄断，所传来的痛苦让她忍不住喊出声音，除了恐惧以外再也想不到其他的东西。火焰燃烧着，一座座房屋化为废墟，人们哭喊着，奔逃着，可是那道身影仿佛死神一般，提着已经生锈的断剑，将每一个人的生命夺去。少女努力的睁开眼睛，头部留下的血液沾满的眼眶，这让她很难受，当她可以看清东西的时候，一副人间地狱的景象便已经摆在了她的面前。

“啊？”

少年头痛的扶住额头，呼吸着周围难闻的焦味，似乎是有些后悔，不过就算是后悔也无法挽回些什么，他提着锈剑，喃喃自语着。

“一不注意又有一些过分了啊……真是，死的时候为什么要喊啊？害得我也紧张起来了……”

“唔……”

少女的面前，男人痛苦的发出了声音。

“父亲！父……父亲？母亲？……”

少女模糊的视线依稀可以认出男人的面容，不禁高兴起来，但是，随即看到的，便是男人已经失去了的左臂，和已经躺在地面上的身体被分开的母亲。

“不，不要……”

更让她惊恐的，则是已经来到她面前犹如魔鬼一般的身影。

“唔……我该说什么，对不起么？感觉说了对方也不会原谅的样子，嘛，算了……”

“反正都习惯了不是么？”

少年举起剑，用剑尖轻轻在男人的喉咙前划过一道伤口，瞬间，血液不受约束的喷薄而出，浸满了少年与女孩的全身。

“父亲？”

不对，这不是事实。

是梦吧？一定是梦吧？

这个噩梦真是太可怕了呢……啊，快点醒来吧？好吧，醒来吧！

这样的梦已经做够了。

然而事实却没有响应少女的呜咽的期盼。

“还有些逃掉了啊……真是好烦诶！又要去追去找什么的，就不能老老实实等着去死么……”

“为，为什么？”

“啊？”

“为什么，要杀了我们啊？！”

“为什么……吗？唔，我也忘记了，反正是人类必须死，这个样子？”

少年挠了挠头，露出一副疑惑的样子，回答道。

“骗人……”

“没有骗你哦……”

看着一脸怒容的女孩，反倒是少年露出了仿佛做错了什么的委屈样子，坐在了女孩面前。

“抱歉抱歉，因为很无聊，反倒是想要找些人说说话，要不然大概会郁闷死吧？”

跟要你想要杀死的对象聊天？女孩已经没有精力去想这种事情了，父母的死已经让她无法从中自拔。

“魔鬼……”

“魔鬼吗？有很多人这样称呼我呢！也不是什么太稀奇的称呼，话说你们的村庄人真少呢！本以为这么大的地方会有很多人，结果大大出乎意料了，真是轻松了不少呢！你知道么？屠城之类的压力真是大得离谱，而且还会弄得全身是伤，相比之下可真是轻松的太多太多了……”

“……”

女孩的视线模糊了起来，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冰冷着，仿佛有些什么正在从自己的身体里消失。

“嗯，失血过多了么……算了……”

少年举起了剑，对准了女孩的头颅。

“等，等一下！不要，不要，我还不要死，我明明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为什么，求求你，求你了，不要，我不要死！”

“人类不可能不做坏事的，或者说让人类继续活下去本身就是一件坏事，人性本恶，没有例外。”

“不要，不要，呜呜……求你……呜……”

“原谅我……”

少年的锈剑刺穿了女孩的头颅。

不知为什么，这个已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动作，依旧让他如此失落。

大概是还残存着的良知吧？

真好笑，明明说着人类的存在就是恶这种说法，结果自己还因为良知而愧疚，自己才是真正的矛盾吧？或者说其实只是自己作恶的借口呢？

这么一想，自己才是坏人呢……

不想别人变成坏人，这份恶，只有自己承受。

哈？那自己究竟还算是什么勇者啊？

这是魔王的行径才对吧？

魔王……

少年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这个字眼。

大概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吧？不过已经没有必要了知道了。

将这条路，偏执己见到最后吧！

这是已经约定好了的，对她所立下的承诺。

除此之外，自己的人生别无它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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