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圣堂花园区,阳光在走廊的过道中细碎撒下,偶尔只有几个教士从走廊过去,隐约的还能听到修女三三两两的嬉笑声,杜纳威林正翘着二郎腿,用手里的匕首削苹果,一旁的果篮里,通红个又大的苹果透着水灵的气息。削着削着,他突然抿起嘴唇,切下了一大块,瘫在手中,猛地扔了出去。苹果块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落在了阿苏塞娜手中。
“谢谢。”阿苏塞娜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块,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抹浅笑“这简直就是最完美的水果,如蜜一样甜美,如水一样清澈。”
“又有谁知道,这样美的水果前身居然是一种干巴巴的水果呢?”杜纳威林慢悠悠的拾起脚边袋子里的一颗红黄相间的小果子,这颗果子比果盘里通红的大苹果小一些,一面是红色,另一面又是青黄相间的颜色。
“是吗?可是长得也太不像了吧。”阿苏塞娜从他手里拿过那枚果子,放到嘴边咬了一口,下一秒,她将果肉全都吐了出去。
“呸,酸死了!杜纳威林你又戏弄我!”阿苏塞娜的五官差点拧成了一团。
“别生气啊,那么着急,都不听我把话说完,酸着活该,这是界山南北分布的里内合野苹果,也就是曾经我们的爷爷的爷爷辈吃的那种苹果。”杜纳威林看着阿苏塞娜赌气一般微微撅起的嘴角,不由得忍俊不禁。“这个红苹果是芬恩的植物学家结合了泽西的野苹果培育出来的新品种,从芬恩河畔引种进拉瓦雷恩我们才能吃到的。”
“引种杂交,什么鬼东西。”阿苏塞娜吐了吐舌头“不仅有泽西魔族的血统,还是杂交出来的东西,诱惑力这么巨大,真不愧是诱人堕落的水果啊。”
“正是如此,所以圣书有言,罪恶总是甜蜜的令人难以抗拒呀,人们才争相去喝娼妇杯中的水。”说着,杜纳威林扬起嘴角,用力的咬下了一块苹果。
正当两人交谈之时,黄铜麻雀扑棱着翅膀从走廊掠过,停在了桌面上,用黄铜的喙梳理着精钢的翅膀,杜纳威林看见了,伸手去拿麻雀腿上附着的纸条。
“阿苏塞娜,很高兴继续跟你合作,喏。”杜纳威林看完以后,将纸条递给了阿苏塞娜,后者接过看了一眼,撇了撇嘴。
“恩?高庭会议?”阿苏塞娜皱起眉头。“高庭会议不是已经很久没有开过了吗?”
“我们两个负责保护大主教安全抵达界山参加会议,本次会议召开也是由南方高庭提议的,其他的具体细节就没有再提到了。”杜纳威林说着,站起身来。“这里面还附带了一份需要注意的人物名单和资料,其中,比如亚格拉姆黑日的大将军乌拉亚,伊赫纳克斯瑞亚的赏金猎魔人,同时还要提防亚兹伊的爆破手对会场造成威胁……好吧,不管用的上用不上,我们都得做好万全准备。”
两人起身,正准备前往教堂,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嬉笑声也消失了。杜纳威林停下脚步,眉头皱了起来,阿苏塞娜疑惑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不由得愣住了。
从走廊的另一头走来一个穿着全身黑色武装衣的人,他绑着一块黑头巾,背后背着一杆长戟,他走过走廊,所有人都看着他,不由自主的为他让开路。直到他走到杜纳威林和阿苏塞娜面前,杜纳威林轻轻地拉着阿苏塞娜让开了路,可他没有继续走下去,而是转过头来看着杜纳威林。
“……杜纳威林。”他用沙哑的声音开口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莫林森德。”杜纳威林直视着他的眼睛,回答道。
两人之前沉默了片刻,直到莫林森德开口打破沉默。
“……恩。”莫林森德点了点头,而后从两人之间走了过去,当他的最后一缕影子消失在走廊的地砖上,谈话声才嗡嗡复鸣。
杜纳威林深吸了一口气,在平缓的吐出来,眨了眨眼睛,转过头去,迎上阿苏塞娜犹豫的神色。
“大家都是同事,也没必要这样。”阿苏塞娜看着莫林森德远去的方向,摇了摇头。
“我是异端审判,他是残物审判,我们不是同事。”杜纳威林也摇了摇头。“我们跳过这件事吧。”
明理部下设三个部门,女巫及异端审判,异形及残物审判,忏悔室,每个部门分别对应不同的职能,女巫及异端审判负责人类的魔女,异教徒,女巫,波耶西亚妖巫等问题的处理,异形及残物审判负责威胁度高的古代生物,非类人生物,残物的处理。忏悔室负责审讯,情报以及教会内部的问题,异端审判人数最多,组织最庞大,而残物审判的成员十分稀少,其成员大多也独来独往,难见其踪,不过无论是教会哪一个部门的人,都无一例外的忌讳在圣堂城深处的忏悔室。
“我们大约还有一两个时刻的时间准备,然后就该到圣堂里去集合了。”阿苏塞娜说着,将纸条小心翼翼的收进了腰包里。
“好,一会见。”杜纳威林微笑着点了点头,和阿苏塞娜轻轻地拥抱了一下,便目送她走向明理部的大教堂,看着她走远以后,杜纳威林慢慢的转过身去,一个人走到了三圣堂的大广场去,在广场上,黄衣修士们正在最后整修着陆行车队的零件,他坐到了中央教堂的台阶前,将帽子摘下来放在一边,静静地摘下十二使徒子弹带,将里面的弹药又翻来覆去的检查了好几遍,擦了擦自己的迅捷剑,然后扶着自己的脸颊,静静的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杜纳威林闭上眼睛,便想起这段时间所发生的那些事情,那些若隐若现的画面一幕又一幕的从他眼前闪过,鲜血,头颅,死亡,饥饿,丧子者的哭喊,疯狂的吼叫,哭泣的德利亚达,摩根昂塔邪性的笑容。
万物讨回自己的债……你也必讨回自己的债……
“喂。”
突如其来的打扰把杜纳威林吓了一跳,他浑身一震,手里的迅捷剑差点掉到地上,他手忙脚乱的搂住了剑身。“吓死我了,时间到了?”杜纳威林揉了揉眼睛,看着站在台阶底下的阿苏塞娜,后者点了点头。
“好了,快进去吧,主教让我们进到圣堂去。”阿苏塞娜伸出手去拉起他,两人一起走向了中央圣堂那厚重的橡木大门,紫铜的门钉在太阳下熠熠生辉,高耸的扶壁大气舒展着,顶上的琉璃也在阳光下闪着明亮的光辉。
两人通过大门的缝隙走进了圣堂,缥缈的管风琴声在巨大的教堂之中回荡着,幽高的教堂顶部是完全黑暗的,唯有经过巧妙反射的自然光照亮了最顶端的一环浮雕,浮雕的内容全部都是持剑的圣者,以手抚书的神父,这些浮雕簇拥着天花板上绘着精美的宗教故事绘画,那是战争和女武神飞翔的场面,还有神圣的机械神拯救人类的故事。在黑暗高大的天花板下,黑色的厚重布帘垂在梁上,厚重典雅的暗金色立柱和优美的雕梁向下便能够看清。
顺着那深红色的地毯走向黑胡桃木所制成的第二道门,一排排深色的长椅静默的伫立着。越过第二道门后,管风琴的声音就明亮又清晰了,那浑厚平稳的声音回荡在广阔又空荡的教堂里了。在那高耸的布道台上,深红如血的金边长毯从圣桌之上垂下,布道台后的整面墙壁上,世间最巨大的管风琴就沉稳的排列其上,四排蒸汽驱动的音管和自动演奏器驱动着这台教会所创造的奇迹,在每个时钟都会演奏数分钟宗教乐曲,能有幸进入这间大教堂听道的司铎们没有一个不在它面前痛哭流涕的,这完美的教堂,这完美的风琴,仿佛不应是这世间所有之物,是神明赐予人类的无上荣耀才能造就的大弥赛亚。
在那布道台后,大主教正站在那里,静静地祷告着,亮红色如同火焰般的布袍和华丽的金刺绣构成的祭披在他的肩上,深红的大麦提袍如同要凝结出鲜血一般的纯净,那纤细金线所编织和装饰的三重冕有着庄重浑厚的圆润,他的面容年轻英俊,却又透露着庄严神圣的气质,有一种令人不得不信服和崇敬的力量。
他开口了,声音洪亮,借由巧妙的建筑技巧,他的声音会在反射中被黄铜音管放大,让教堂的每一个角落都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
“虔诚的信徒,唤醒沉寂的圣焰。”
杜纳威林摘下帽子按在胸前,和阿苏塞娜立刻低下头去单膝跪地,接上了主教的祈祷词。
“那是机械降神将我们召向祂门前。”
“愿祂的圣灵入主我们的生命”
“避免我们被自由的谎言欺骗”
“我们是祂的罪孽,祂的至爱”
“所以祂必然擦亮我们的双眼”
“祂的秩序行在所有的土地”
“一如在爱和玫瑰中的至圣天”
“我们是祂的号角,祂的手臂”
“所以祂的荣耀必来到我们中间”
“仰头注视那明亮的圣焰滔天”
“因为祂正从伟大信仰的顶端显现”
“一切为祂的权柄和荣耀。”
“我们唱诵这赞美真理之言。”
祷词在房间之中久久回荡,和管风琴那神圣又悲怆的音乐渐渐融解在一起,变得混淆不清,那无言的神圣感使杜纳威林的脑袋一片空白,而阿苏塞娜的嘴唇颤抖着,什么也说不出来,尽管杜纳威林已经一次又一次的做过这样的祷告,可他还是感到浑身颤抖。
主教慢慢的低下头,走下高高的布道台,慢慢的顺着中间的地毯走到两人中间,将他白皙的手伸到了两人的脸颊旁边,阿苏塞娜和杜纳威林捧起他的手,轻轻地用额头在他的手背上触碰一下,才慢慢的站起身。
“我们走吧,两位虔诚的战士,愿我们都得到伟大信仰的庇护。”
主教柔和的微笑着,眼神深邃如同幽深的神怒海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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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前。
“谢谢您的茶,尊贵的国王,愿神爱常在”
“哪里哪里,一点小小的敬意。”
国王轻轻地用细丝制成的手帕擦了擦额头,微微的提着天鹅绒袍坐在了宽大的扶手椅里,一位主教坐在他对面的皮面沙发里,那个主教看上去仅有二三十岁,亮红色如同火焰般的布袍和华丽的金刺绣构成的祭披在他的肩上,深红的大麦提袍如同要凝结出鲜血一般的纯净,据说这种最红的染料出自一种碾碎的壳虫,价格自然十分昂贵,正如用鲜血染红一般。
“这茶喝起来口味略显浓重,应该是斯拉维伊坦的黑茶饼,小叶的浅黑色茶汤,因为北方的气候,植物生长缓慢,如今这个世道,又得从波耶西亚转运进来,一定是价格不菲了。”
说着,红衣主教又抿了一口茶汤,国王略微的抬起眼睛,示意一旁的侍者退下。
“拉瓦雷恩向来支持教会,教会也必定诚心回报,因神的话语说……”
“源之书,凡救人的必得人救,我也必救他。”国王接道。
“是的,国王,您对经书的记忆还是如此熟练。”他微笑着轻轻行礼。
“哎,怎么敢不记熟呢。”国王尴尬的望着主教身上祭披的图案,似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没关系,国王,神虽然教导我们各司其职,也不必太过拘谨了。”主教仍然温和的微笑着。
“呼……好吧,只是这个提议太让人吃惊了,要重启高庭会议的话,需要南方高庭和北方高庭任意一方发表召集令,才有至高无上的效力,将各国的皇室请到界山堡去,恐怕……恐怕只凭拉瓦雷恩一国之言无力惊动诸国吧。”国王说着,又擦了擦汗。
“尊贵的国王,不仅是拉瓦雷恩一国之言,南部的大国伊尔瓦什也同样支持重新召开高庭会议,其实无论您同意与否,南方高庭的三大国就已经有两个同意召开高庭会议了,我们已经算是多数派了。”主教不慌不忙的回答。
“确实,这也让我很吃惊。”国王叹了口气。“谁能想到我国的大贵族案头会有那么一份文件……”
“是的,他包庇了当年“血色星期四”的嫌疑主犯【雄鹰-阿戴恩】,并掩护其前往波耶西亚逃入北方,但他只是这场大逃亡之中渺小的一环而已。”
红衣主教的面色在这一刻真正的阴沉了起来。整个南方的人,尤其是圣堂城的居民,都永远不会忘记这场恐怖的暴乱。在这场暴乱之中,圣堂城地下关押了数百危险异端和一整个女巫集会的异端审判所被打开,下层区中的数千异端从阴暗的角落之中涌出,肆意袭击民众,袭击警卫,烧毁公共设施,甚至集合起来从各处的通道进攻上层区,最终被紧急集合的拉瓦雷恩军队和教会的审判者联合作战,在四个小时以内压制了这场屠杀,下层区的各地再次竖起了审判罪犯的十字架,随后紧接而来的是大搜查,但在正规搜查之外,许许多多的人类民众自发或被煽动的组成队伍,挨家挨户的搜捕异族并对他们施以私刑,好在高庭和教会及时的平息了这场暴乱,才没有让恶劣的影响更加延续。接连两场暴乱之后,下层区一片狼藉,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元气,这件在星期四发生的事情也成为了所有拉瓦雷恩人心头的一块伤痕。
“这个过程之中,有许多环节仍然没有查明,究竟是何人掩护其出城,在波耶西亚又是何人接应,而如此穷凶恶极的嫌犯逃入北方,北方却沉默不语……在这场行动之中,有无数宝贵的审判者毫无价值和荣耀的牺牲……此次高庭会议,我就是要问个明白!”主教的声音虽然一如既往地平静,但他的眼神之中却已经杀气凛然。
“……好吧,我明白了。”
国王沉默良久,缓缓地点了点头,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向了自己宽大的公务桌,主教也缓缓站起,令教廷的侍卫递上了暗银色的宽大卷轴,卷轴银链之上带着伊尔瓦什和波耶西亚的封泥,卷轴抽开,伊尔瓦什王与波耶西亚总督风格迥异的签名赫然在列。他缓缓地伸手去取出插在墨水瓶里的羽毛笔,在纸上签好了自己的名字,再捏起一团泥封,按在银链上,黄铜章在上面用力一压,便留下了深深的拉瓦雷恩印记。
“那就这样吧,主教大人。”他慢慢的转过身来,望着红衣主教,眼神之中难掩复杂的心情。主教令侍卫收起卷轴,随后轻轻地摆了摆手,让侍卫出了房间,才慢慢从头顶取下了装饰华美的三重冕。
“伊尔瓦什一直都渴望着南北方的矛盾激化,从而谋求更多的利益,所以我们稍微的推上一把,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波耶西亚早就被架空,也早已只是墙头芦苇随风摇摆,如今的时刻,拉瓦雷恩才代表着人类南方诸国和整个南方高庭啊。”主教捧着三重冠冕,慎重的将其放在了公务桌上。
“可是拉瓦雷恩经不起再一次的大风大浪了,我们流的血已经够多了。”此刻国王的面容已经不可抑制的流露出了痛心的神色。“为了教会,拉瓦雷恩牺牲了土地,牺牲了军队,连我唯一的子嗣都…”
“…都搭了进去……”
国王哀伤的注视着红衣主教。
“……不,不是这样的,我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主教突然伸出他白嫩却骨节分明的手,捧起国王苍老的手。“您一定要相信我,我会让拉瓦雷恩走向辉煌的……但这短暂的几十年停战只不过是让仇恨酿成了罪恶的美酒而已,一切都要得到清算,也必须得到清算。”
“因为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清算,父亲。”
教会普世宗枢机大主教,拉瓦雷恩二世轻柔的用脸颊蹭着父亲拉瓦雷恩一世的手,喃喃的低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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