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第几天了?我的家雀入院、死亡证明、追悼会、火化……夏宇走后,关系近的亲朋就跟我一道去了我的住所。他的伴侣在楼道带着他们的小女儿来客套之间的安慰。青年显得很拘谨,而小姑娘眉眼间都是夏宇的影子,却和她的另一位父亲一样怯生生的。
“小家伙叫什么名字呀?”我蹲下来想摸摸她的头,被小姑娘躲开了。她紧紧攥着爸爸的衣角摇摇头,被青年抱起来:“小蕊要有礼貌,自己告诉阿姨。”小姑娘看看爸爸,再看看我,小声嘟哝着:“蕊蕊、夏蕊……阿姨,你眼眶好黑,好可怕……”
青年听见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赶紧跟我赔了个不是。我这才注意到他脖子上的透明项圈——他是未被标记的Omega。
“被您发现了。”青年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摆摆手。
“蕊蕊是我和阿宇的意外,您别担心,她还小,听不懂这些。阿宇多半很讨厌我吧……”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伤感。我告诉他,不会的,小夏子就是笨,不懂得表达自己的感情。
“不过还好有蕊蕊,我也就满足了。”青年抿着嘴笑了。
“对,还好有她,是不是呀,蕊蕊。”我可能真的笑得很难看,夏蕊小朋友仍旧不搭话。腼腆的青年抓起她的小手给我道别,我也摆摆手就当道了再见。
还好有孩子……吗?
我尽量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招呼了一下午客人,终于剩我一个人瘫在客厅的沙发床上。
我盯了一会儿天花板,房间里没有另一个人的温度。我把手放进很久没好好打理过的沙发缝隙,摸出了一个天蓝色的手账本。
我和织月研究生毕业那年,就在学校当地租了一间小小的房子。我回家“偷”了户口簿悄悄扯了证,被事后发现的爸妈打电话一顿臭骂。那时候我忙着天南海北投简历,织月在我们称为“家”的小出租屋里,用还不到三百块钱的数位板接插画的零活。
等我逐渐安顿下来,织月的稿费足够她买更好的画材的某个晚上,她用几年来从未有过的兴奋语调,对我说:“小奕,你快看,你快看。”
她拿出了一根试纸,上面有两条细细的红线。这次换我惊讶了起来,我捂起脸——脸在发热。我们俩都很兴奋,像好几年没收到过礼物的小学生。织月说,她从来没敢期待自己还能有一个孩子,她说这是她这辈子最想要的一个孩子。
我跟着她一起点头。我们两个,一个天生的Beta,一个后天不足的Omega,就这样接住这个小奇迹,都把这个小小的惊喜当做天赐的宝物。
也是从那开始,织月第二天早晨就去文具店买了一个新的手账本,有天蓝色毛线织的封皮。起初她还不好意思给我看,后来干脆扫描下来发到了自己的微博上,记录她新生活的每一天。
也是那个时候,织月的列表里聚集了一群“妈妈粉”。我们每天都在设想,它是男孩还是女孩?会是A、B还是O?
织月的小腹开始变得微微隆起。她每天读更多的书,像儿时上学那样,因为她说精神食粮也是不可缺少的。
“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检查你背的第一首诗吗?”
“记得,是《无题》。”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织月用手指在空气里比划了两下,听到我接了下一句后满意地点点头,给书夹上书签后就抱着毛绒抱枕睡下了。
我给她掖好被角,那时的我们没想到这是跟我们的“小朋友”度过的最后一周。
一周后的某个检查,织月病了,她小脸煞白,回过头直勾勾盯着我,似乎等我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谢谢您,医生,我会最大程度考虑我妻子的病情的。”织月的脸瞬间垮掉了,眼泪就那样不停地从脸颊滑下来,左手轻轻摸了摸腹部,右手抓住我的手腕,哑声道:“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
她说了多少遍,我不记得了。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那本蓝色的小册子。
我翻了翻那个本子,扉页写着“谨以此书送给我亲爱的伴侣和孩子。”
最后一页满是颜料和泪痕,上面有一朵小小的雏菊,和一句被记号笔涂掉的话。
她当时,想对我说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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