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虹色的世界（1）

卡露拉，大概自从诞生伊始，就不太敢想象这个场景——

一群年轻人在夜色将临、夕阳浸染了紫红云彩的天幕之下，围着好不容易燃起的篝火手舞足蹈、吹拉弹唱，然后哈哈大笑，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因为她总是拣在此时，独自伫立于他们的身后。

那是一条有着茂密的丛林覆盖、人迹罕至的小径。

在百花将残的初秋，她会一个人，静静观赏着穹顶苍茫的月。

她一直觉得，自己和眼前的人是身在不同的世界里，所以也没有共同语言，无话可说了吧。

所以，当塞拉爷爷提出，要她用特殊道具照一下自己的灵魂时，她首先想到的，就是书店二楼那枚古老的镜子。

还有自己那糟糕的自画像。

“不，我们要用的是这个，”塞拉爷爷从衣袖中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枚流光溢彩的水晶球，“这可是斯弗科斯的珍宝。”

“水晶球怎么照出自己的灵魂？”卡露拉偏不信邪，一把抢过去，将目光聚集到了它的中央，“啊，这不就是个很普通的水晶球么？”

“难道你应该关心的，不是为什么雪诺•斯弗科斯的宝物会在我这儿么？”

“这不是很简单的问题嘛！毕竟——塞拉爷爷你——超受人家欢迎的嘛。”

“是么？”水晶球的对面传来质疑的声音，以及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嗒嗒声。

正当卡露拉想要移开水晶球，并对塞拉说“啊，果然水晶球里面什么东西都看不到啊”的时候，她竟然无比恐惧地发现——

塞拉爷爷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这……应该不是个恶趣味的玩笑吧？

不不，塞拉爷爷，他是不会开这种玩笑的！！！

她找遍了每一处角落，然而塞拉并不在任何地方，屋子里只剩下空荡荡的书和家具陪着她一人。

感觉蹊跷的她，于是连忙推开店门，惊觉每天都喧闹不已的大街上，居然连个人影子都看不见了！

回想刚才，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大傻瓜。

定了定心神，她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区里。机器和电力设备仍然在这座城市运作着，放眼扫过去，堆积如山的商品和热气腾腾的茶依旧摆放在原地，好似他们的主人们只是暂时离开，去稍事歇息了而已。

不过，此情此景，倒真像是她曾经梦寐以求过的世界呢。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去最好的咖啡店，品尝它最新款的不打折人气甜品而不付任何钱？”

最开始，卡露拉首先想到的居然是这个。

很显然，这种劲头，也在她反复的偷尝当中，逐渐被消磨干净了。

她走了很久，也逛了很久，直到发现步行街尽头唯一没有点灯的茶座似乎很特别为止。

她靠在昏暗的茶座那寂静的镂花靠背椅上，发着呆，在无聊之中顺手翻起了去年的时尚杂志。

“哟哟哟！只是化个妆摆个POSE就能赚钱，而且还这么臭美。”

她知道，其实她只是厌恶现在的这个自己罢了。

可她仍旧苦笑着合上书，生怕再多看它一眼。“那群俗人。”她抬起头，望着不久后将染上橘色云霞的天空说道。

于是夜幕降临。

暖光把城镇染上了微醺的红黄。

虽然卡露拉，总是在飞速穿越拥挤人群时，逃难一般地双手合十，一面不断祈祷着世人快快消失，一面低头忽略任何事物，才可安然地继续行走下去。

但此时此刻，她逐渐感觉到，真正一个人的夜，其实并未如同想象般的梦幻而安心。

茶座自然也是没有人的。

卡露拉突然忆起自己刚转生的时候。

那时候自己才5岁，爸妈由于突发事件都不在身边，她彻夜无人陪伴。

那时的卡露拉，会从堆满灰尘的储藏室里，拖拽出一个接一个的巨型玩具。

她让它们“端坐”在客厅的吧台旁，然后给每个角色斟满不同颜色的饮料，自言自语地开始角色扮演直到通宵。

没有“兔子”或者“猫头鹰”会因为她的嘲讽而发脾气，也没有“白熊”或者“黑狸猫”嫌她一遍遍重复某个句子，而抵制她的无聊。

那曾是她最开心的日子，直到她走出家门，师从塞拉•里托阿卡。

那时，她的任性、她的撒娇、她的暴脾气，和与常人不同的反射神经，都不再有被庇护的地方。

众目睽睽之下，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拥有终有一日，可以无畏地向那些嘲讽她的看客哈哈大笑，然后不计成本地去实现真正的自我价值。

不过，这终是一个愿望。

因为，她总是在躲避他人的目光。

这时，天花板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卡露拉并不害怕，她点亮了桌上式样复古的灯，一步一步踮着脚朝楼上走去。

二楼是卡露拉所想的，那种陈旧、古老，充斥着灰尘和杂物的欧式风格。圆形的大厅里，只有中央那个房间开着门。

黑漆漆的暗处，隐约传来不知什么的声响，卡露拉一把踏上去按开大灯，一个小矮人模样的头，从废旧的粗麻袋里探了出来。

“贵安——想不到，居然还有活人来访呢。”那精灵似的家伙慢慢吞吞地说。

“这应该是我的发言才对，”卡露拉的声音略带着不满，“这是个什么鬼地方？”

“水晶球的内侧。顺便提一茬，我乃守护者庞奇……这里，已经有3592年168天7时6分12秒没有人类拜访过了呢。”那家伙慢条斯理地说道。

“呵呵，你这不是明摆着要坑我么？”卡露拉心里嘟哝道。

“首先，我要祝贺你。你是自有史以来第1033位候选者。最后，我要你节哀，因为那前面1032位最后都没有活着出来。”那精灵缓缓地说。

“然后呢？”卡露拉装作无所谓地答复道。

“这位客人，对你而言梦意味着什么？是希望亦或是虚妄？”精灵用毫无起伏的语调淡淡问询。

“我只知道俗人无法创造任何有价值的新东西，他们的希望对我来说和虚妄没有半点差别。”卡露拉毫不客气地倒出真心话。

“你要实现真正的夙愿么？”对方抛出了这样一句话。

“那么，请把手按在这个上面，和我一起宣誓。”眼神所及处，本该搁着床的地方凭空多出一个莲台，上面赫然立着一个彩虹般流光溢彩的球。

哦——哦哦，这不就是刚才塞拉爷爷给的水晶球嘛！

我就说怎么找不到了呢。

“跟我念——我以我剩余的生命，向伟大的神明‘佩乌丝’殿下宣誓.....”

“喂、喂！那是谁啊，哪个神？我只听说过卡欧考瑞特啊！”

“是吗？！”对方故意做出一副极为不可思议的表情。

就好像卡露拉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笨蛋。

“咳咳……他在我们文明里的地位，可是相当于众神之主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他很牛掰了！”卡露拉立刻打断了他。

“你.......当真一点敬畏神明之情都没有么！”

“哈？我很尊敬的哦，看不出来？那你一定是个笨蛋喽，哈哈哈哈哈……”

卡露拉那超级夸张的笑声，填满了整个夜幕。

“哎，我照着念就是啰，别摆出这幅表情嘛！”

其实，她未曾瞅一眼那沉默无语的精灵，也未曾把神明什么的放在过心上。

她将手叠在水晶球上，眼前的家伙耷拉着脑袋重重叹了口气：“向您效忠并发誓永遵先代之盟约。”卡露拉用着极其不愿意的语调，轻轻复述了一遍。

“所以——先代有过什么坑人的盟约？害的在我之前来到这里的人都这么惨。你刚才说，那1032个人，他们都没有活着出去，是吧？”

“既然想知道，不妨跟我来一个有趣的地方吧。”

“不去。我不知道你要耍什么花招。”卡露拉冷冷地回答。

就在此时，一个身着奇装异服、蓄着褐色络腮胡的大叔从天而降。

“嗨，洛基！我正要找你，你就被风儿吹过来了呢……”精灵拍拍那伙计的肩膀。

名为洛基的家伙，把破旧不堪的米黄外套褪下，很随意地搭在肩上，露出手臂。古铜的肤色下，是一块块叠耸而起的肌肉。

“很高兴见到你，我叫洛基·克莱伊·彼因斯特，叫我洛基就好。”

大叔摆出一副热情的模样伸出右手，看上去倒不像是在装笑。

“我是卡露拉。”卡露拉故意伸出左手。

“于是，你从哪里来？”洛基问道。

“马托兰，你认识吗？”

“我想我也许真不该问这个问题，哈哈，”他大笑着望向那个呆立着的小精灵，“抱歉，不是要嘲笑你的意思，我是说——呃，我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出去过这个水晶球里呢。”

“噫！那不是超——级无聊的嘛？竟然这么久都被限制在这小小的地方！”

“是吗？我倒觉得，这里简直就像个伊甸园呢，”洛基大叔挠挠脑袋，“至少我们是自由的。”

“自由……吗……卡露拉反复念诵着这个字眼。

“对，自由。有兴趣随我到处逛逛么？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真的？那就拜托你了！”卡露拉笑着说，“你会飞吧，能载我一程么？”

“没问题！”

洛基一把抱住卡露拉的腰，轻而易举地将她架在自己那异常宽阔的脊背上。没有任何预兆地，他霎时窜上了20米高的楼顶，还在周围摇摇晃晃地巡游了几圈。

“喂！感觉如何？”他大喊着转头望去，只见身后的褐发女孩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哦？你还真是勇敢啊！一般的女孩，可都是会尖叫的。”

“喂大叔，我看上去像是一般的女孩嘛？”俩人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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