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诉衷情

后半夜，灵儿忽然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漆黑一片，连月光都没有，外头正在刮风，她随手一摸，握住了腹前的纤纤玉手。

现在应该还是深夜，她小声叫道：“侍剑姐姐？”

“灵儿，是不是做噩梦了。”

轻柔关切的悦耳声音传进耳中，温热的气息拂过脖颈儿，灵儿愣了一愣，她未成想这么快就得到了回应。

“我吵醒你了。”灵儿顿了下，为了让她安心，又说：“不是做噩梦，只是突然醒过来了。”

醉仙楼危机四伏，侍剑心绪不宁，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她的睡眠很浅，所以灵儿醒来之时，她也跟着醒来了，只是她并不知道自己怎么从背后搂住了灵儿，她的睡相一向都很好的……

心下羞赧，觉得这样不合适，本欲抽回手，可灵儿自幼习武，即便是无心，也不是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够轻易挣脱的，再说了，也没这个必要。

“那个……你要不要喝水？”

感受着手里的纤细柔软，灵儿明白她是在转移话题，松开手说：“是有点渴，劳烦姐姐。”

侍剑睡在外侧，又是在她自己的房间，虽然是黑灯瞎火的，但她轻车熟路。少顷，她点了蜡烛，端了一杯水走到床前，灵儿两口喝完，用衣袖擦擦嘴角。

“还要吗？”侍剑接过瓷杯问道。

“已经不渴了，外面冷，姐姐快上来。”

侍剑稍加犹豫，对自己不经意的逾越举动，灵儿并没有什么特别表示，自己这么大个人，反倒庸人自扰，扭扭捏捏，实在不像话。

她心里是这样想的，可当她钻进裹挟着灵儿气息的熟悉被窝时，手被握住的记忆便涌了上来，那是不曾有过的感觉，紧张，温暖。这是她第一次和人如此近距离触碰，更令她欣喜不已的是，这个少女让她觉得亲切，而且，对方心中似乎对自己也存有好感。

只是这好感来得莫名，猝不及防，她和灵儿又同为女儿身……兴许，正是因为她们同为女子，才能够心无芥蒂靠近对方呢。

“侍剑姐姐。”

“……嗯。”

“我担心师姐她们。”灵儿闭着眼睛说，“楼千霜真有那么好吗，每个人都想得到她，甚至不择手段，把笨蛋伤得那么重，可恶至极。”

笨蛋？侍剑脑中冒出了疑问，但她很快就得出了答案，想来就是楼梦月了吧。

“你能不能告诉我，她是个怎样的人？”灵儿问道。

“灵儿是指楼主，还是月小姐呢。”

“自然是楼千霜，我才不关心笨蛋如何。”在黑暗中，灵儿撅起一张小嘴，从几次见面的印象看，楼梦月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笨女人，根本不用别人告诉自己她的脾性。

不过，要说一点关心都没有，却也是假话。若非顾及楼梦月重伤之体不宜行动，此时此刻，她恐怕早就不在醉仙楼了。

而对侍剑来说，灵儿却是给她出了个难题。包括她在内，其他几位姐妹无一例外，都是最近才见到楼千霜，此前只是听说有这么一位楼主，楼主的美，二十年前便名动秦淮，让天下男子魂牵梦绕，世间女子自惭形秽，即使她们十个人加起来，也不及她分毫。

时间是无情的，然而时间仿佛对楼千霜特别照顾，阔别二十年重现人间，那姿容身段比她这桃李年华的女子更胜，竟然看不出丝毫衰老的痕迹。

关于楼千霜寥寥几笔的记忆，都来自惊心动魄的外表，对她的溢美之词，世人已经传遍了。灵儿当然不是问自己如此浅显的东西，可要说内在，楼千霜深居浅出，她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如何评价？

至于醉仙楼的隐秘，也不是侍剑能够接触得到的。

因此，她只能实话实说。

“灵儿的问题，我说不上来，满打满算，我只见过她几次面呢，话没说上一句。”

“好吧，那就不说她了，希望她和师姐都平安无事。”

“梅姑娘武功高强，一定会的。”

侍剑在楼里观看了比武，当看到一个长相丑陋的老乞丐击败所有高手，屹立在擂台上，她心里着实为楼千霜捏了把汗。不管别人怎样想的，至少，这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期盼有人出来扭转乾坤。

而在万众瞩目中，素衣白裳出现在擂台之上的梅惜君是多么的惊艳四方，见她获胜，侍剑的心情又是多么的欢欣雀跃。

“我当然是相信师姐的。”灵儿望着漆黑的空间，属于侍剑的馥郁幽香在鼻尖萦绕，她不由自主靠近侍剑，脸蛋贴着侍剑圆润的肩头，隔着丝织薄衫，可以感受到冰肌雪肤温腻的触感，女子身上自然散发的香味愈加清晰。

侍剑轻咬下唇，却不知说什么好。

“姐姐不要见怪，我不是对其他人也这样的，我只是觉得姐姐特别亲切。”

“灵儿这样说，我很开心，我的感受，同你是一样的……”话虽如此，其实侍剑依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吸引了她，也许，正应了那句话：冥冥中自有天注定。

“我知道。”灵儿甜甜的笑了出来，“我的直觉一向很准，所以傍晚的时候，我才会拉住姐姐，不让你走。”

侍剑心中泛起甜蜜的涟漪，嘴角不自觉扬起，她转了个身，轻轻搂住少女不盈一握的柳腰，只觉入手处火热异常，心下惊异，却没有就此收手，反而加了一分力气。

虽然看不清楚，但交融的温热气息，确确实实告诉她们，此时，她们眼中只有彼此。

“你要是我的亲姐姐，那该多好。”灵儿喃喃道，“漂亮，温柔，我们明明才刚刚见面，你却能放下所有戒心收留我，试问天底下还有比你更好的人么……”

“灵儿没有兄弟姐妹吗？”

少女摇了摇头。

“只有我一个，从我记事起，师姐和师父就是大人了，我没在家里见过别人。我并不十分在意我的身世，她们不提，我也不问，拥有世上最好的师父和师姐，我还求什么呢。不过，见到姐姐的那一刻，我就觉得，你要是可以和我们一起生活就好了。”

侍剑目光怔怔。原来，你和我一样……不，你有爱你的师姐师父，而我无依无靠，只能在这醉仙楼凭栏卖笑……羡慕吗？也许有吧。怨恨吗？或许也有……可我遇到了你，老天到底待我不薄……

侍剑湿润了眼眶，微笑道：“我记住了，灵儿说话可要算数哦。”

即便世上有些事身不由己，而这突然降临的希望之光，将支撑她砥砺前行，是夜深人静时宽慰身心的良药。

今年是第一年，再过四年，她便是自由身……

迄今为止，灵儿读过许多书籍，林林种种，涉猎甚广。她知道，没有人生来就是青楼女子，在沦落风尘之前，也许是官宦人家的掌上明珠，也许是书香门第的千金小姐。她们出身良好，美貌出众，气质高雅，却突遭横祸，家破人亡，她们甚至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灵儿感受到她的心情，女人是水做的，这话一点都不假，伸手抚上她的面颊，轻轻揩拭她眼角的泪珠，柔声说：“到时候，灵儿一定来接姐姐。”

“嗯，我相信。”侍剑哽咽道，不需要什么保证，她愿意相信这个给她带来温暖的少女，即使这个少女并不强大，亦非腰缠万贯，她也全心全意信任。

“侍剑，不是姐姐的真名吧。”

醉仙楼有“琴棋书画剑，风花雪月雨”十大美人，她们本来的名字不会那么凑巧刚好带了其中一个字，“侍剑”想必是她的艺名。

“嗯……不过，我和你做个约定好不好？”

“什么约定？”

侍剑沉默了片刻，说道：“等我真正自由了，我便重新与你相识。”

那时，你我不再是萍水相逢的青楼女子与恩客，我将摒弃原来的身份，光明正大做你的姐姐。

为了陡然闯入心房的少女，她许下了这小小的愿望。

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她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

“那敢情好，只要姐姐一发信，灵儿立刻赶来！”

灵儿没理由不答应她，自己虽然没有行走过江湖，但师父师姐都是江湖人，由她们抚养长大，自己也算半个江湖人。她同情侍剑，但决不怜悯，即使沦落为红尘中人，侍剑骨子里的矜持和傲气从未失去。

两人断断续续说着体己话，不知不觉，屋子渐渐光亮起来，想来是天快亮了。不约而同打了个呵欠，两人都笑了出来，轻轻闭上眼帘，相互依偎入眠。

这日清晨，千舟湖上弥漫着浓重的白雾，无风。

重重迷雾中，隐隐传出铿锵之音，同时夹着船舰划过水面的哗啦声，营造出冷寂的肃杀氛围。

大战初歇的醉仙楼，强人夜袭梧桐阁，两位新人逼不得已仓皇出走，一路遭到武林高手和朝廷人马围追堵截，命运如雨打浮萍。

在歌舞升平之时，在这寻欢作乐、醉生梦死的销金窟，为何连续爆发激斗，甚至发生了命案，一代豪杰当场殒命，波诡云谲。杀人者是谁，为什么杀人？

身处漩涡中心的青雉少女，将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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