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感觉怎么样？”陆婉儿牵起她的手，问道。

“病人的身体是好还是坏，不是应该你这个大夫告诉我吗？怎么了，还问起我这个病人来了？”

楼千霜挑眉，把问题抛回给陆婉儿。

“你的身子已经无碍，看来，洛神医的方子是奏效的。”

“既然你说好了，那肯定就是好了。”楼千霜喜上眉梢，她搂着陆婉儿的纤腰，贴着对方温暖的面颊，缓缓说道：“聚散离合，本是人生常态。可我们相聚的时间太短，分别的时间太长。分别的痛苦，比死亡更令我感到恐惧。婉儿，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陆婉儿哪能不懂她的意思。

从前，她们刚认识的时候，楼千霜可是个活泼明媚、天真率直的女子。虽然她的身体不是很好，可她却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拉着陆婉儿游山玩水，短短几年时间，足迹踏遍了大江南北。一听哪里有好玩好吃的，立即起程，乘船、坐车、骑马、走路，不管用什么方法，就是要得偿所愿。

这些美好的记忆，在她们分别的十多年里，夜深人静时，成为了慰藉她们思念的药。只是这药，往往是苦涩的。

陆婉儿抬手抚摸她的脸颊，闭上眼睛，说：“霜儿，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向你保证，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和你分开，不管你去到哪儿，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牵着你的手，永不分离。”

“真好啊，婉儿的心，和千霜是在一起呢。”楼千霜心里充满了甜蜜。

她们相互依偎着，久久不愿分开。

她们两个人，聚少离多，又走了一条很长很长的弯路，最终，才走到了一起。

有卿如此，还有什么好求的呢？

只愿在今后的日子里，相濡以沫，不离不弃。

“有人在家里等着我们呢，霜儿，我们出去吧。”陆婉儿说。

“那你……”楼千霜支起身子，对着她的耳朵，耳语了几句。

陆婉儿脸色一红，嘟囔了一声，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文鸢连忙放下手上的针线活，把篮子放在柜上，并用布盖好。走出门外，正好望见一身猎装的灵儿向自己走来，灵儿右手提着一只浅棕色的山猪幼崽，左手提着一只野鸭。看来今天收获颇丰啊！

灵儿把猎物放下来，文鸢接过弓箭，笑着说：“灵儿你先歇着，我去烧水。”

“不行啊，”灵儿跟在她后面进屋，摘下皮腰带，说道，“师父她们要回来了，我得去摘些菜。”

“诶？你怎么知道她们要出关了？”

“这个鸢儿就先别问啦，我去菜园看看，烧水，就有劳鸢儿啦。”

说完，灵儿便转身出了房间。院子里那个是小菜园，主要种了些辣椒、蒜之类的佐菜。走出院门，西边山脚下还有一小块菜地，惜君每年都会种上些果蔬，基本够师徒三人日常食用。菜地旁边，有几颗柿子树，听说是惜君小时候种下的，如今已经长成大树，每年的秋天，树上就会挂满黄橙橙的柿子，山水滋养的柿子，汁多肉嫩，吃不完的，就做成柿子干，给灵儿当零嘴儿吃。

摘好了蔬菜，灵儿还摘了满满一篮子最大最漂亮的柿子，她亲手摘的，肯定甜！

因为挑选柿子花了些时间，回到家里，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

文鸢舀了几瓢热水，倒到木桶里，把野鸭放进去，等上一会儿，鸭子的皮软化了。文鸢坐在矮凳上，开始熟练地清理鸭子毛。

本来，作为侯府的大小姐，即使沦落到青楼，她也不曾干过这些粗活。但，跟着灵儿的这些日子，让她渐渐意识到，洗衣做饭，缝衣铺床，诸如此类，原本是下人干的活，自己做起来，似乎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难。而且，只要想到是为灵儿在做这些事情，文鸢心里，就充满了幸福感。再者说，灵儿已经懂事，也懂得如何去爱护她。像砍柴劈柴这样的重活，灵儿从来不让她沾手，不过，她倒是可以在一旁观看，为灵儿倒茶擦汗。

惜君也对文鸢说过，今后也许都要由她照料灵儿的起居。所以，在白河镇的那一个多月，文鸢每天都跟厨娘学习厨艺。而做菜的基本功是懂得如何处理食材，迄今为止，文鸢的厨艺虽说不是多么精湛，却也算差强人意。喂饱灵儿，自是不在话下。

鸭子毛清理干净之后，用剪刀将其开膛破肚，掏出脏器，在到院前小河漂洗干净，然后放到大锅里，撒上生姜、盐，倒入料酒，文火烹煮半个时辰。

趁这功夫，文鸢转身又去出理那只山猪崽，灵儿也把菜和柿子洗干净了，她进厨房，把菜篮子放在砧板上，柿子放到大厅，就去给文鸢帮忙。

“鸢儿，你不是问我，怎么知道今天师父就会回来吗。”灵儿说，“其实，师父的房间留了字条，她们要闭关七七四十九天，所以我好几天前就到山洞去过，虽然我进不去山洞，师父却传音告诉我，她还没有醒来，要我再等等。照师父的估计，她们现在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传音？真神奇！”文鸢惊讶的说道。

“嘻嘻，那是因为师父很厉害啦，我还不会呢。而且，我的武功，比起师父当年，还差得很远，她在江湖上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号，叫——”

话未说完，只听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灵儿，我大老远就听见你背后议论为师，想我了吗？”

“师父！”灵儿跳了起来，正要向最喜欢的师父扑去，却生生止住了脚步。只因师父怀里端端地抱着一位绝美女子，哪里还有她灵儿的位置！

女子纤纤玉手勾着师父的脖颈，一双剪水秋瞳正看着灵儿，嘴角噙着得意洋洋的笑。

“……”灵儿怔了好久，有种十分重要的东西被人抢走了的感觉，这股感觉，是挫败感，因为对这个女人，灵儿生不起气来……

陆婉儿轻咳一声，说：“灵儿……这就是霜儿，你应该叫她——”

“师娘……”灵儿挤出这两个字。

虽说从师姐那里得知了师父和楼千霜的关系，可当亲眼见到她们，你侬我侬的一幕，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倒不是说讨厌楼千霜，不希望她们好，她只是对楼千霜宣告主权的姿态，一时难以接受。

楼千霜也看出来了，这丫头和陆婉儿的关系非同一般。到底是孩子心性，把别人对自己好，看成理所应当。

她理解灵儿此刻的心情。

当灵儿亲眼看到，那个曾经对自己万般宠爱的人，心里却藏着一位更在意的人时，她肯定会难过，偏偏这个人还向她挑衅……

只是，让楼千霜意外的是，灵儿眼睛里，看不到一丝一毫对自己的怨怒。楼千霜看到的，是这孩子自个儿在纠结。

从这一刻起，楼千霜喜欢上了灵儿。

“灵儿，你过来，让师娘好好看看。”楼千霜招手道。

灵儿抬起眼帘，眼里闪过一道意外之色，踌躇片刻，还是挪动着步子，走向楼千霜。这时，楼千霜已经让陆婉儿把自己放下来，陆婉儿留下她们两人，走去看文鸢在做什么。

离对方还有两步距离，灵儿停下来，不解地望向楼千霜。楼千霜微微一笑，主动上前……

少女被一个馨香的拥抱弄得猝不及防，她僵直身子，举足无措。

“你、你干什么……”

“别说话，让师娘抱一会儿。”楼千霜柔声说道。

灵儿果然顺从地闭口不言。楼千霜对灵儿的表现很满意，这样做，自然是有她的打算。

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她和陆婉儿不会有孩子，灵儿自小跟随陆婉儿左右，感情之深绝不亚于真正的母女。从陆婉儿提到灵儿的只言片语中，楼千霜觉察到，这两师徒亦师亦友的融洽欢愉。楼千霜心里，亦对灵儿怀着感激，正是这位少女，替自己，极大地慰藉了爱人的相思之苦。

爱屋及乌，楼千霜本来也不可能对灵儿抱有敌意。至于她为什么会由陆婉儿抱着现身，不过是向爱人撒娇罢。被灵儿她们看见，其实她心里也是有些羞涩的，只是这么大人了，可以做到面上不显。

“好灵儿，你喜欢我吗？”楼千霜问。

“什、什么，你不是师父的……”

灵儿张口结舌，惊愕万分，哪有人见面就问自己喜不喜欢她的，况且，这人刚才还和师父耳鬓厮磨，怎么现在就——

“那我换个问题哦，”楼千霜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你喜欢你师父吗？”

“师父？那、那是当然，我当然喜欢她了，她可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还有师姐、鸢儿，她们都是我最重要、最喜欢的人。”

灵儿不假思索说出心中的想法。听起来有些支支吾吾，然而，并非她嘴笨，她只是被这陌生又沁人的香味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楼千霜怎会看不出小小少女的心思？

“婉儿宠你，惜君宠你，我楼千霜，也会宠你。”楼千霜缓缓说道，“那你，是不是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呢？你要是说了，我就告诉你一个，你师姐都不知道的秘密哦。”

灵儿终于明白，楼千霜跟她说的喜欢，是亲人之间的喜欢。她还以为……不！她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她急忙应道：“喜欢！灵儿喜欢师娘！听说你和师父，在灵儿出生之前就已经相识、相爱，是真的吗？”

“是真的……这都是惜君跟你说的吧。”楼千霜抚摸着少女柔软的秀发，凑到她耳旁，对她耳语道，“我要跟你说的秘密就是……”

灵儿美眸瞪圆，听着听着，眼里的惊愕变成了喜悦，随后重重地点了下头，保证到时间之前，不告诉任何人。

如此一来，楼大美人不费吹灰之力便收获了少女的心，在灵儿心中，她从陌生人升到了至亲的高度。

然后，楼千霜和文鸢打了照面，纠正了文鸢对自己的称呼，由“楼主”改成了“师娘”。

走进阔别有些日子的房间，只见里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陆婉儿拉过楼千霜，问道：“你跟灵儿说什么了？她怎么这般高兴？”

“秘密，就是因为不能随便对别人说，才叫秘密呀。”楼千霜挑着眉说。

“那我是别人么……”

陆婉儿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自己最不应该是那个“别人”才对呀！

“你不是什么别人，你是我楼千霜的人。”楼千霜笑吟吟说，“我跟你说呀，小孩子是要哄得，你要是愿意跟她分享秘密，她就会一心一意跟你站在一条线了。至于秘密是什么，我现在不告诉你，不久你也会知道的。为了家庭和睦，一点神秘感，也是必要的，你说是吧。”

陆婉儿心情好受了些，同时心中暗叹：霜儿，果然还是那个霜儿，二十年，一点都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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