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君回来时,已是深夜。
尽管主屋的灯已经熄灭,但惜君还是感觉出,师父她们在这里。
师父和楼千霜一起出来,是有什么事吧。惜君心想。
令惜君感到诧异的是,都这个时候了,楼梦月屋里怎么还亮着光,以她对楼梦月的了解,一般这时候对方已经睡了。
难道她有心事?
惜君站在院中想了想,转身叩响了楼梦月的房门。
“梦月,是我。”
“……进来吧。”
不知怎的,她的声音似乎有些紧张。惜君百思不得其解,遂推门而入,屋里依稀点着三两盏灯,不甚光亮。
楼梦月坐在窗前的坐榻上,窗户开着,清冷的月光辉洒进来,照在她身上,使得整个人看上去犹如笼罩在飘渺的辉光中,她穿着最喜欢的红衣,雪白和深红之间,白的更白,红的更红。星眸闪烁,朱唇滴血,汇成了一幅惊心动魄的美人画卷。
她静静地坐着,仰望天上即将盈满的明月。
惜君把剑搁在榻沿,金属触地的声音打破了静谧,楼梦月淡淡地说:“茶凉了。”
“是啊,已经很晚了。”惜君坐下来说,然后端起面前已经凉了的茶,呷了一口。
“你这人,都说凉了,你还喝。”楼梦月凝眉,语气带着几分埋怨。
“茶虽然凉了,”惜君抿唇笑了笑,放下茶杯,望向楼梦月,说道,“梦月的心,却是热的。大家都睡了,只有你还坐在这里,桌上摆着两盏茶,你在等我,不是么。”
“等你做什么?我睡不着,就想坐着,不行吗?”楼梦月气愤地说道,但看她的表情,哪里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惜君噗嗤一笑,惹来美人瞪眼怒视。
“梦月,你怎么也学会绕起弯子来了?”惜君有些哭笑不得,“你是不是答应了别人什么?也许是要带话给我,只是我此时才回来,让你干等这么久,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没有!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楼梦月说着,转过头去,好像不愿看惜君这张脸。
“真的没有吗?”惜君讶异的说道,“你知道,我走了一天路,又饿又累,脚都不像自己的。看你这还亮着灯,担心你有心事,睡不着觉。这才过来跟你说说话。你要是无话可说,那我就回房啦。”说着,她竟真的站起身,提起剑,就要离开。
“哎——”楼梦月连忙叫住她,脸色颇为气恼,微皱着眉头说:“我说没有,你就信了?”
惜君耸耸肩,一脸无辜地说:“我为什么不信梦月说的话呢?”
“你——”楼梦月倏地站起,抬起的手又放下来,低下头,说了两个字“算了”。
“好啦。”惜君走过去,拉她坐下来,目光盈盈,温言安慰:“我想知道,是什么重要事情,需要劳梦月大驾,就请梦月告诉我吧,好么。”
惜君突然的温柔打了楼梦月一个措手不及。
由于惜君从后面挨着楼梦月坐,楼梦月背上凉意渐消,心情好受了些,苦等一晚的郁结随之慢慢消散。
“君姐姐。”
惜君嗯了一声。楼梦月不常叫她君姐姐,每当她这样叫的时候,惜君心里就会莫名的颤抖,生出喜悦。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楼梦月的眼睛注视惜君放在自己肩上的漂亮纤长的玉手,缓缓说道。
“想问什么?”
“阿霜,世上无人可与她媲美。”楼梦月望向清冷的明月,轻声说道,“见过她的人,无论男女,皆为她着迷。听说过她的人,皆渴求见她一面,有的人甚至付出了极其高昂的代价。我蒙受她的大恩大德,按理来说,应该不能对她怀有什么企图才对。可扪心自问,我也是个凡夫俗子,世人只知她美,可我知道得更多,她更美的,是那颗无比珍贵的心灵。如果我说,我不喜欢她,大概我自己都不会信吧。君姐姐,请你告诉我,我应不应该喜欢她?”
“你自己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惜君说,“在我看来,不喜欢她的人才是个奇葩呢。可是梦月,你不妨再问自己一句,世人能给她幸福吗?”
楼梦月目光一怔,回想起见到楼千霜和陆婉儿的一幕。
楼千霜看陆婉儿的眼神。
陆婉儿看楼千霜的眼神。
她们的目光清澈而平静。
再想到人们看向楼千霜的目光,惊异、火焰、邪恶、欲望……闪闪烁烁。还有她自己,凝视楼千霜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对了,她觉得楼千霜很可怜,和自己一样,她们都在承受痛苦。
可是今天见到的楼千霜还是上次见到的那个悲伤、痛苦的女子吗?
不……不再是了。
那么,看到如春日阳光般明媚耀眼的楼千霜,她在想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感觉,她想不起来了。现在被惜君这么一问,她忽然发觉,楼千霜不是已经把答案告诉她了吗?
她把楼千霜看得很重,楼千霜又何尝不是如此。
可是,喜欢和幸福并不等价。
楼梦月想象不出来自己和楼千霜在一起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但,陆婉儿和楼千霜的幸福就摆在眼前。她们重逢的时间不过才两个月,今天见到的楼千霜,却已愈合了长年累月的伤痛,这才让楼梦月看到从未有过的明媚。
这不是幸福,是什么?
她的问题,实在多余。她当然应该喜欢楼千霜,而且,今后也要一如既往的喜欢。不过换了一种喜欢的形式罢了,现在。她应该祝福楼千霜。
“我晓得了。”楼梦月脸上绽露释然般的微笑,又问:“君姐姐,那你呢?”
“我……大概和梦月是一样的心情呢。”惜君说。
“敷衍。”楼梦月努起了小嘴,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
“我说的可是真的,”惜君笑着说,“梦月在沉思的时候,我也没闲着呀。”
楼梦月冷哼一声,看了看窗外月色,喃喃道:“都这么晚了,正事还没说呢。”
“现在跟我说也不迟呀。”惜君说道,心里却有些无奈的说:“你也知道很晚了呀,还拉着我扯这么久闲话,就不知道体谅体谅我。”
但是,不论是否有正当的理由,惜君仍然感激楼梦月不睡觉也要等自己。
“你最好有心理准备,听了可不要吃惊。”楼梦月提醒道。
惜君应了一声,楼梦月长呼了一口气,说道:“是阿霜和你师父,她们打算——成亲。”
“啊……”惜君还是吃惊了,她眨了几下眼睛,调整了情绪,这才对楼梦月说:“嗯,我知道了,谢谢你,梦月。”
楼梦月转过身来,目光定定的看着她:“你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咯。”惜君笑道,“接下来有事情忙了,怎么样,梦月,要不要帮帮我?”
“怎么帮你?”
“我也没成过亲,具体的还不清楚。”惜君顿了下,想了想,说道,“明天,找张妈问问去,问清楚之后。操办的事宜,就要由我们来做了,只是我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灵儿和鸢儿还小,梦月愿意帮我的话,我也能轻松一些。”
楼梦月点点头,说:“我明白了,到时候你只管吩咐。”
“那就先谢过梦月啦。”
“谢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们也算……”楼梦月欲言又止。
“算什么?”惜君笑问。
“算了!”楼梦月直接站了起来,雪白无暇的脸蛋蓦地染上一抹绯红,她往床的方向走了两步,停下来,背对着惜君说:“我困了,你、你就回去,早点休息吧。”
惜君微微一笑,轻柔的道了声好,遂起身离开。
走出房间的那一刻,仅剩的烛火被吹灭。
第二天,在餐桌上,惜君提起成亲的事:“师父,你们的意思,是在家里办事吗。”
家里,指紫竹林的那个家。
“没错,”陆婉儿说,“其实我和霜儿倒没什么关系,主要是灵儿她们,成亲当天,府门大开,人来人往,怕对她们不利。虽然家里办事比较麻烦,但该置办的东西,还是尽可能办好,为难之处,你尽管告诉我。”
“师父多虑了。”惜君笑着说,“千霜是新娘子,你也是新娘子,怎么能劳烦新娘子亲自动手呢?何况梦月已经答应帮忙了,你们就安安心心等着当新娘子吧,我们一定尽心尽力把喜事办得圆圆满满的。”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君儿做保证,既然你这样说,我和霜儿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君儿。”
惜君笑着点头。
“成亲需要置办很多东西,钱够吗?我们走得匆忙,首饰都在路上当钱使,用掉了。不行就派人送信给云徽,叫她带些银钱过来。”楼千霜说。
“这个不用担心。”惜君说,“你们要是想叫人来喝喜酒,倒是可以请人把消息送去。我去找张妈了,看要准备些什么。”说完,她便起身离了席。
张妈白河镇本地人,这幢宅子的主人未变的时候,张妈就在这里做厨娘,迄今已经有十多年了。陆婉儿也是看张妈手脚麻利、老实质朴,不像个爱嚼舌根的妇人,这才便留下了她。而春兰、秋菊两个丫鬟,也是张妈牵线,从县里买来的。
家里的姑娘、小姐换来换去,张妈看得眼花缭乱,好在她是个本分人,一句话:不管发号施令的是谁,照小姐的意思,做好每一顿饭就是!
张妈的处世之道,也原原本本的教给了两个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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