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鸾

“是这样，”仪华卿说，“这不是快过节了嘛，我奉师父之命，下山置办些过节要用的东西，至于大老远来成都，也是几个不能下山的年轻师妹找到我，要我帮她们带些东西。没想到，这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遭了贼了！我所有的银两都在那个荷包里！那个可恶的窃贼，要让我抓到他，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仪华卿咬牙切齿。

“你先别急，”惜君温言安慰她，“先喝口茶。”

仪华卿意识到自己的冒失，暗骂自己气昏了头，在惜君面前，还这样口无遮拦的。

她顺从地呷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与此同时，纷乱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些，她说：“当时街上人来人往，我找了好久，才发现这么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我一喊他，他就跑了。他带着我东拐西绕，这里的街巷，跟迷宫似的，绕得我头都大了，我刚要出手，他就拐进了另一条巷子。一路跟过来，就成了你现在看到的这副糗样。”

仪华卿苦着一张脸，她是想见惜君，但她不想以这般狼狈的姿态出现在惜君面前。

“如果是本地的窃贼，只怕是很难找到。”惜君沉吟道。

“对呀。”仪华卿垂头丧气地说。

惜君接着安慰她，只是效果不大，因为她所有的银两都被偷了，找不到窃贼，她回去没法向师父和师妹们交代。

“你先别着急，”惜君说，“你看到窃贼进了这家茶楼，是吗？”

“这……”

见她有些为难，惜君问：“怎么了？”

“我是看到他进了茶楼，”仪华卿解释说，“我问了小二，他们都说没看到我说的那个人。大堂、厨房、后院，可是都没有。然后我上楼，结果还是没有。他现在，肯定溜走了，一边还偷着乐呢！”

惜君仔细听了听身后的动静，那个女人还在。

追兵就在六尺外，她的表情肯定很精彩吧。惜君心想。

仪华卿心急如焚，惜君不是没有看见，她也不是有意偏袒窗后面的女人。只是，愤怒的人下手就没个轻重，仪华卿显然把窃贼看成男人了，并积攒了一肚子的火气，惜君可以预见，只要仪华卿一看到那个窃贼，肯定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脚，踹他个七荤八素，泻完了火，再好好算账！

于情于理，惜君没有理由阻止她这样做。

现在，应该先把仪华卿稳住了，免得场面不可收拾。

“你先别着急，”惜君说，“你确定你追的那个人，就是偷你荷包的人吗？”

“既然他怕被我追到，我想就是吧。”仪华卿说。

“这样啊，你看清楚，那人长什么样吗？”

“他一直往前跑，所以我没看清他的脸。他穿着灰色衣服，戴着帽子，看上去又瘦又矮，但是很灵活，他可能会轻功。别的，我就不知道了。”说完，仪华卿点了下头，确定没有别的了。

“我刚才一直坐在这里，看着窗外，”惜君说，“你描述的那个人，可能……有些过于普通了。你看，路上的商贩行人，有很多你说的那种装扮。”

仪华卿目光投到大街上，一看，还真是。

可如此一来，找到窃贼的希望不就更加渺茫了吗？

仪华卿本就不佳的心情愈发的低落了。

她拍了下额头，“我真傻，这下可怎么办呀。”

“要不这样吧——”

仪华卿抬头看向惜君，但见她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并向自己推过来，这是一百两的银票。

“你这是干什么？可怜我吗！”仪华卿的语气里带了几分火气。

惜君笑了笑，说：“你先别动怒，等我把话说完，可以吗？”见她抿起了樱唇，惜君继续说道：“不知你是否知道，你的师妹，南宫姑娘，有大恩于我。她不惜性命帮助我的师妹——灵儿，却不求一丝一毫的报答。看到你身陷窘境，于情于理，我都该帮衬一二。再者，我请你坐下来喝茶，等于变相的拖延你追窃贼，我有罪过，所以——”

“好了，”仪华卿打断了惜君的话，“好了，你别说了。我收下还不行吗，可是先说好，这是我从你那里借的，我回峨嵋之后，一定会还你。”说着，她停顿了下，招呼道：“小二，拿纸笔来！”

这边，惜君还在为她要纸笔而疑惑不解，小二已经把仪华卿要的东西端上来了。

“客官，你要的纸笔。”小二把笔墨纸砚一一放在仪华卿面前，说道。

仪华卿奋笔疾书。

不一会儿，一张借据摆在惜君面前，字迹工整，清瘦秀美。写出如此漂亮的小楷的人，正是眼前这位美丽大方、性情耿直的女子。

“你这是干什么，”惜君说，“何必多此一举呢，我又不是不信你说的。”

仪华卿正色道：“你收下借据，我收下银票。”

她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惜君无奈地摇了摇头，待纸上的墨水风干，这才折好收起来。与此同时，仪华卿也收起了银票。

对仪华卿，惜君心里多了一分敬佩，为人处世如此认真的女子，这是第一个。本来，这一百两送出去就算了，她就没打算收回；现在，她倒是希望不久之后，仪华卿来找自己还钱呢。

仪华卿脸上的苦闷总算是烟消云散了，心情不由得愉快起来。

“对了，还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呢？”她问道。

惜君把住址告诉她，然后说：“不过，你要来的话，最好是在九月十三之后。”

“好，我就到那几天去找你。”仪华卿回答。对于要等上一个多月，她不是没有疑问，只是，她自问和惜君的交情尚浅，远不到无话不说的程度。既然惜君这样说了，她就没理由刨根究底，还是顺着对方的意思为好。

“对了，梅姑娘来成都做什么？”

话音刚落，只听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她当然是来找我的——”

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出来了，这道声音里面，裹挟着音波攻击，只是还不到伤人的程度。

但声音主人的敌意，却无比清晰。

仪华卿倏地站起来，把剑握在手上，眼睛盯着那个慢慢走来的红衣女子，女子似笑非笑的神情一下子将她心里的怒火彻底点燃。

惜君刚要招呼楼梦月，一个消瘦的身影突然挡在她身前，“锵”的一声，只见青虹出鞘，寒芒闪烁。

仪华卿沉下脸，狠声道：“是你，红鸾！”

楼梦月嗤笑一声，凤眸半睁半闭，“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仪女侠嘛，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到哪儿都会碰上你们几个。不过呢，本姑娘今天心情好，不想跟你动手，你自己有脚，自己走，我绝不阻拦。”

“哼，口气真大，也不怕闪了腰！对你这个妖女，我峨嵋弟子人人得以诛之！”

尽管仪华卿语气相当强硬，不知为何，又十分忌惮。

“杀我？哈哈哈……”楼梦月笑得花枝乱颤，“本来呢，南宫怜心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置我于死地。可她白白错过了，现在嘛，你们来再多人，我也不怕，因为我根本不用跑了。”

她这般挑衅，让拨云诡谲的场面变得剑拔弩张。

“你——”仪华卿气得跺脚，举起剑，“我杀了你！”

仪华卿攻势如电，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和楼梦月交手了。

惜君目瞪口呆，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然而，战斗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楼梦月这一招，在场的，没有一个人能够招架！

只见她神色慌张地躲到了惜君身后，指着怒气冲冲、手提宝剑向她走来的仪华卿，声音颤抖地说：“君姐姐，坏女人要杀梦月，梦月好害怕！”

这一下，惜君、仪华卿、窗后的女人、惊恐的茶客、小二，全部傻眼了。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仪华卿，她瞪着一双眼睛，流露出难以置信，她握剑的手在颤抖。

“梅姑娘，你认识她？她、她刚才叫你什么？”

惜君微张檀口，却无言以对。

楼梦月贴着她的耳朵，压低声音说：“君姐姐，你快说话呀，我没骗你，她是真的要杀我。”

“梦月，你和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不是她，是她们。”楼梦月纠正道，“我和峨嵋派有仇。”

惜君点点头，干咳一声，对仪华卿说：“仪姑娘，实在抱歉。你不是有事要忙吗，梦月的事，就、就下次再说吧。”

听她这样说，仪华卿可算看出来了，这两人不仅认识，还关系匪浅！

“可……”仪华卿欲言又止。

“仪姑娘，”惜君注视着她，缓缓说道，“你要办的那件事，远比和梦月打架重要。”

仪华卿抿了抿唇，以她的聪慧，不难听出，惜君这是给她台阶下。而且，有惜君在前面挡着，她没有办法继续动手。眼下，她只能顺着惜君的意思。

她缓缓收起宝剑，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楼梦月，然后把目光投到惜君脸上，看到了蹙起的眉头，纠结为难的眼神……

她长呼了一口气，对惜君拱手：“梅姑娘，告辞。”说罢，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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