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
楼梦月打了个呵欠,一对狭长的美眸半睁半闭,目光迷蒙,好像随时都会睡着。纤纤玉手撑着光洁如玉的下巴,视线穿过庭院,却只看见了树影。
桌上的烛火摇曳不定,烛光忽明忽暗,犹如她此刻的心情,始终不能安定。
来京城有段时间了,那人不知道忙什么事,自己成天往外跑,却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说什么身子未好全,天气炎热,不宜出门。
她就不明白,什么要紧事值得那人如此上心,要不是那人身上从未沾染别的女人的气味,她还真不能随便让那人搪塞过去。
“再不回来我就先睡了……”她喃喃自语道,可已经到了三更天,却腹中空空,定是睡不好的。
盘子里面还有两块糖糕,她是没有一点胃口吃了,再说了,光吃这些顶什么用。
那人在家的话,肯定不会让她这样应付。
“唉……快回来呀,不会出事了吧……”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不可能,那人做事一向有分寸,不可能出意外!
许是她的念叨起了作用,朦朦胧胧中,忽见一个白色衣裳的女子急匆匆地向这头走来,清冷的月光映照着那张明丽绝伦的面容,正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儿。
“梦月,你还未睡?”惜君将食盒打开,顿时一股令人食欲大振的香气飘将出来,她微笑着说,“这是李婆婆家的鱼粥,已经不烫了,你吃罢。”
“李婆婆家,城南的?你怎么跑那么远买碗粥,这都三更天了!”楼梦月皱了皱眉,用木匙搅拌香喷喷的鱼粥,然后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细嚼数次方咽下。
惜君放下水杯,说道:“回来刚好路过那里,想到你爱吃她家的粥,便给你带了一碗。”她看了看桌上的糖糕,“我不在家,你也应该好好吃晚饭呀,我要是有事回不来,你总不能就吃这些东西吧。”
“我爱吃不吃,”楼梦月抬起眼帘,幽幽地看着她,“总之,不管多晚,你都要回来,不然我就一直等,等到你回来为止。”
惜君摇了摇头,她拿楼梦月的固执一点办法都没有。
有时候,她忍不住想,把楼梦月留在身边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可是,不管怎么想,这都是不能后悔的决定,更何况,楼梦月还为了她差点命丧黄泉,她说什么都不能让楼梦月孤单一个人。
她答应了楼梦月,要给她一个家,她说到做到。灵儿身边有很多人,楼梦月身边,只有自己一个。
不知不觉,她竟盯着楼梦月看了好久,直到一勺香气扑鼻的鱼粥送到眼前。
惜君眨了眨眼,“什么?”
“你也吃。”
“我不饿……”
“张嘴,啊——”楼梦月坚持。
惜君只好乖乖地把嘴张开,丝毫不介意这是楼梦月用过的木匙,如方才所说,她拿楼梦月的固执没有办法。
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吃完了。
随后,楼梦月自行上楼,惜君则要先去沐浴。
内城寸土寸金,饶是她们出的起银两,也只买到这个只有一幢主屋的宅院,一楼作客厅、书房,二楼作寝室,另外一间屋子是厨房。大一点的院子,只能到外城去,可外城又实在不便,万一毓灵有什么事,惜君赶到就得好些时间。
因为空间小,自然就没有仆人住的地方了,所以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住。
正值炎夏,院中水缸里的水还是温的,也就不用临时烧水了,只要用水桶给水挪个地方,再撒上些花瓣,便可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地洗去一天的疲倦。
回到房间,见楼梦月仍然未睡,惜君走了过去。
“梦月,明天跟我去个地方吧。”
楼梦月闻言瞪了她片刻,疑问道:“去哪儿?”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虽说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只是想和你去走走。”惜君坐在窗前窗前的花梨木靠背椅上,一边擦头发,一边对她说。
“你不是说天热不让我出门吗?”
“所以我们要起早呀,”惜君说,“我们赶在城门开启时出城,这时天还不热。”
“出城?”楼梦月歪了下头,“这么说要去的地方有些远咯,反正我听你的,到时你叫我起来吧。”
惜君嗯了一声,以作回答。
第二天一早,惜君先起床,给马喂饱了草料,套上鞍辔。接着,打了井水提到二楼,拾掇好自己的仪容,再叫醒楼梦月,为她梳头挽发。她的秀发呈现出极品浓墨的光泽,明亮而柔顺,长长地披垂而下,穿上她喜欢的红衣,无论是背影还是身前,都有一种赏心悦目的美。
和红色如此般配的人,惜君的印象中,只有她一人而已。惜君记得,她在江湖上的名号叫“红鸾”,正所谓人如其名,楼梦月如同那传说中的仙鸟一般,性如烈火,桀骜不驯。
可就是这样一个倨傲的女子,却对自己低下了高傲的头颅,言听计从。惜君心中感慨万千。
她不能,亦不会辜负楼梦月。
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朝阳尚未露头,街上卖早餐的铺子已早早地开门做生意了,蒸腾的水气和包子、蒸糕的香气飘荡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
两人在永安门附近的包子铺点了四个包子和两碗稀粥,待她们吃完,守门的金吾卫士卒恰好将城门打开,两人遂同骑一马出城而去。
注意到马儿行进的方向,楼梦月便已猜到此行的目的地——云间寺。
云间寺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寺庙,香火鼎盛,今日是初一,尽管天色尚早,路上已有不少善男信女。
将马即存在山脚的一户人家,惜君买了些蜡烛香火,牵着楼梦月的手,徒步上山。
大概走了半个时辰,终于登上山顶,清风袭来,只觉神清气爽,攀登漫长山道所带来的疲惫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寺前有一汪活泉,旁边有石桌石凳,人们在此稍事休息,洗手擦脸,用泉水润一润已有些干燥的嘴巴。
过了寺庙门,走上一条石径,直到灰石板铺就的纵向长方形前院,左手边的围墙旁有苍松翠柏交相掩映,围墙中间处开着一道拱门,外面是曲折向下的阶梯,通往一座悬于山崖之上的六角亭。
右手边的建筑是金刚殿,供奉着四大金刚。
接着是大体呈正方形的中院,东西两厢各有走廊,每逢节日庆典,施主蜂拥而至,寺里会为人们备午饭,吃饭的地方就是东西两座长厢房。
中院的中央则立着一座方形大鼎,在无数香烛残骸中,长短参差的香烛正燃烧着,白色烟雾飘散开来。
僧人诵经的梵音从正北方向、六级台阶上的大殿里传出,陆续有人进去礼佛参拜。
上了香,拜完佛,楼梦月求了一支签,竟是上上签,解签的大和尚微笑着告诉她说,“假以时日,施主将心想事成。”
两个人都很高兴。
随后她们来到西厢后面的庭院,悠闲地漫步,楼梦月半开玩笑说:“我一个杀了人的罪人,还来求神拜佛,你说说,那些神佛能答应我的祈愿吗?”
惜君淡淡地说:“佛教的典故里,在天竺国,有一个杀了很多人的人,此人算是十恶不赦了,但他听从佛的开示,放下屠刀,重新做人,终成罗汉。”她看着楼梦月美艳绝伦的面孔,勾起嘴角,“梦月所做的,是因果中的果,在那之后,梦月并未真正伤害任何一个人,事到如今,你该释怀了。”
楼梦月喃喃地说:“释怀么……”
忽然,犹如拨云见月,心境渐渐变得明朗,她轻笑了一声,看着前方说:“你说得对,我想我的愿望会实现的。”
“那么……梦月适才许了什么愿?”惜君笑问。
“我才不告诉你,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呀,”楼梦月撅起了小嘴,“反正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我只希望快点来。”
“好吧,既然是梦月的愿望,我也希望你可以早点实现呢。”
惜君轻柔的声音传入耳中,楼梦月的心轻轻颤抖着,她有意无意地瞥了惜君一眼,说:“承你吉言。”
走了一会儿,她又问道:“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尽人事吧,”惜君目光悠远,慢慢说道,“我不懂朝政,师父也不允许我涉入朝堂,所以我帮不到她太多,但至少,我要保护好她和她身边的人。”
“我……”楼梦月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嗯?”惜君疑惑地望着她。
楼梦月咬咬牙,说:“我现在虽然无权无势,但好歹是个健全的人,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就是。”
惜君一楞,旋即扑哧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我很可笑吗?”楼梦月抓住惜君的肩膀,满脸通红道。
她不明白,她不过是提了句帮忙,惜君竟然这样的态度,是觉得她自不量力,还是信不过她?
“不,梦月……”惜君止住笑,握着楼梦月揪紧的手,感受到她手中的力气渐渐弱下来,惜君眼睛里情绪闪动,“梦月,你放心,我绝对没有嘲笑或者不信任你的意思……”
“那你干嘛突然——”楼梦月脸上怒意未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笑,就感觉很奇怪。”惜君脸上有些尴尬,她想了想,说,“好像是心里被挠了下,一下子就笑出来了。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挠了下心?
还能这样?
楼梦月一点都不觉得哪里好笑。
她没这么无聊,在这种事情上撒谎,那她就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发笑。
“你想说什么?”楼梦月怪异地问。
惜君定了定神,微笑着说:“你呀,梦月。灵儿之外,你是另外一个我要保护的人,我不会要求你做任何事。可你说的也没错。我觉得留你一个人在家是不太好,回去之后,准备些东西,我给你检查检查身子,若已然恢复,以后我们就一起出门,你看如何?”
楼梦月登时喜上眉梢,扬起下巴,得意洋洋道:“你可得说话算话,我一个人都快闷坏了!”
“我何时欺骗过你。”
“那倒是……”楼梦月点头表示同意,又挑着眉说,“不过呢,以前是没有,以后就说不定了,所以本小姐必须寸步不离地看着你,让你没有欺骗我的机会!”
“那你可得仔细留意哦。”
两人不由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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