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

“两位施主，可是一位姓梅，一位姓楼？”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和尚走过来对惜君二人道。

惜君感到诧异，回答：“我们就是。”

“请随小僧来。”小和尚说完，便顾自转身往一条小径走去。

惜君和楼梦月相互看了一眼，皆是困惑，耸耸肩，遂跟上小和尚。

小和尚带着她们拐进一座幽僻的小院，一路走来，别说善男信女，就连一个和尚都没碰见。

院子墙角的花藤架下方的阴凉处摆着十几个花盆，全部都是兰花，种类又各不相同。

东面的院墙有一扇小门，挂着铜锁，不知通往何处。

小和尚带她们到这里后，说了句“请两位施主稍等片刻”，便把她们撂在院子里，好在屋前有一颗枝叶繁茂的大树，树下有石桌石凳可供歇息。否则，她们就要顶着日头暴晒了，那滋味可不好受。

由于地势高，这里的气温较低，石凳摸上去还是凉的。但她们没有入座，只是走到树荫下躲避阳光。

可能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楼梦月脸上浮现愠色，若非惜君拉着她，她真想破门而入，看看是哪个不识相的这般折腾人！

到底是在太阳底下，刮风还好，还能带来一丝凉意。这不刮风，一会儿便热起来了。

她们身上都冒出了汗。

就在惜君也快不耐烦的时候，终于听到“请进来”三个字，声音很小，隐约听出是个女子的声音，惜君于是上前推门，吱呀一声，门开了，她走进去，楼梦月紧随其后。

一进屋，迎面扑来一股寒气，以及……药味。

惜君环顾屋里的环境，正中摆放着书案和椅子，墙上挂着四块花板，图案都是兰花，左右各有一个放满书籍的书架。

药味和一股不易察觉的幽香从深蓝色布帘后面传出。

那人又说：“请把门关上。”

惜君照做，屋里的光线暗了一些。

紧接着，她们听到脚步挪动的声响，不出所料，布帘掀开后，走出来一位面容苍白的白衣女子，五官精致，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岁，脸上几乎看不到血色，她的一双眼睛却十分明亮，称得上光彩熠熠，一头青丝亦梳理得一丝不苟，发髻轻挽，斜插银钗。

看得出来，她是个极其认真的人。

对这样一位楚楚可怜的女子，惜君和楼梦月心中即便有怨气也是无所发泄的。

女子淡淡笑了笑，说：“我这里少有人来，没有会客的座椅，二位随我过来。”

两人默默跟在她后面，走进右手边的屋子，看到一副吃饭用的桌凳，桌上的青花茶壶的嘴儿正冒着热气。

这里的药味淡了不少，显然，这就是她的用意，她不希望浓郁的药味影响客人的心情。

见她提起茶壶都十分艰难，惜君无法消受病人的招待，从女子手中拿过茶壶，给每人倒了杯热茶。尽管惜君并不想喝，想必楼梦月也是如此，因为她们已经很热了，再喝热茶，只会更热。

女子真挚地道了声：“谢谢。”

“不知姑娘找我二人来所为何事？”惜君开门见山道。

女子却分别看了看她们，问：“不知哪位是梅姑娘，哪位是楼姑娘？”

楼梦月讶然，奇道：“你不知道？既然你不认识我们，为何派人找我们过来呢？”

“嗯……此事说来话长，”女子犹犹豫豫道，忽然，她哎了一声，歉意地说道，“我怎么给忘了，我应该先自我介绍的，抱歉，我姓水，名素玄。听起来有些玄乎，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姓名，是我的真名。”

惜君忙说：“怎么会？是个很好听的名字，水姑娘。我叫梅惜君。”

楼梦月也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女子微微颔首，“素玄知道了。”她思索片刻，抬起眼帘道，“你们肯定很好奇，我如何知道二位，又为何叫二位过来。其中缘由，说出来，二位恐怕不信；不说，素玄此前跟二位素不相识，二位亦不可能相信素玄。”

说完，她望向惜君。

“哦？”惜君露出奇怪的表情，“姑娘想告诉我们什么？”

水素玄眨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单看这双眼睛，也许不会认为她是个身体虚弱的女子。

“我之所以知道你们……”她的神色有些不安，苍白的双手捧着盛满热茶的茶杯，籍此获取一些温度，“是因为一个人，她要我在这里等你们，”说着，她抬眼看了看窗台上的兰花，“其实，我到这里还不到三个月。三个月，我从未走出过这个院子，原因你们也都看到了，这幅身子不容许我随处走动，现在可比当初好多了，恢复了一些力气。”她苦涩地笑着。

耐心等她说完，惜君说道：“这么说，有人叫你等我们，那人是谁？”

水素玄摇了摇头，“很抱歉，梅姑娘，并非我不想告诉你们，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她是谁……回归主题吧，我想请你们把我送进宫。”

“进宫？”惜君和楼梦月异口同声叫道。

“你是说……皇宫？”惜君问。

“不错，皇宫。”水素玄回答，“这正是她要求我做的，她说你们可以帮我。”

“为什么要你进宫？”

水素玄依旧摇头。

“如果连你自己都没有明确目的，”惜君说，“这个忙，我只怕是帮不了。宫禁森严，天子榻侧，来路不明之人是不能留在里面的。说到底，我现在只知道你的姓名，你是什么身份则一概不知，你仔细想想，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水素玄没有找错人，惜君是毓灵最亲近的师姐，她要把一个人送到毓灵面前，毓灵没有不答应的。可前提是，惜君必须知道水素玄是做什么的，单凭一个名字，远远不能获取惜君的信任，因为惜君最关心的，正是毓灵的安危啊！

水素玄面露难色，低眉沉思许久，捧起茶杯微抿了一口。

“也许……我可以帮皇帝陛下的忙。”

“此话怎讲？”惜君皱着眉头问。

“这是我唯一想得到的解释，”水素玄依旧低着头，说道，“三个月前的异象，两位应该都看到了……”见她们点头，水素玄抿了抿唇，继续说道，“我以为，那是灾厄的前兆，天在向万千生灵示警。既有天象示警，那就可以将天灾排除在外。所以，我认为是人祸，一般的人又不至于酿成多么巨大的灾祸，可有一个人，他由炼狱黑炎孕育而生，他以同类血肉为食，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战争，无尽的战火。他就是以破坏他人欢乐幸福为乐的‘第六天’魔王！”

闻言，惜君和楼梦月面面相觑，只因水素玄所言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水姑娘，这怪力乱神的言论，惜君实在不能理解。”惜君说，“假如真如姑娘所说，有这样的人存在，说句不好听的，以姑娘这具身子，可以做些什么呢？”

“血。”水素玄说，“第六天拥有金刚不坏的魔身，凡铁无法伤其分毫，以我的血喂天下第一的利器，便可以破其魔身，也许还不足以杀死他，至少能使其实力锐减。”

“天下第一的利器……”惜君狐疑道，“莫非是神秘女子赠予灵儿的天子剑？听说虞祖铸造天子剑时，未用人血祭剑，致使天子剑极度嗜杀，出鞘必见血。你以身祭剑，岂有活路？”

水素玄却笑了，“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我想到她要我进宫的原因了。”

“哦？”惜君讶异地问道，“是什么？”

“皇宫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水素玄说，“高耸坚实的城墙，百里挑一的禁军卫士，神出鬼没的大内高手，组成了最坚固的防线。如果真像我想的那样，第六天一定会派刺客来杀我，我如今手无缚鸡之力，便需要最全面的保护。一定是这样——”她神情激动地站了起来，右手握拳，“今天刚好是约定的日子，那就是说，此刻已经来了——”

话音未落，惜君便察觉到几道不同寻常的气息，来者显然不怀好意。

惜君看了楼梦月一眼，楼梦月会意，走到水素玄身边。

很快，外面传来了打斗声，三人出门一看，只见一群手持长棍的和尚正和十几个黑衣人激战。

一位花白胡子的大和尚这时也注意到她们，声如洪钟道：“三位施主速速离去！”

惜君认出来，他正是给楼梦月解签的人。

在这紧要关头，水素玄却丢下一句“等等”，神色紧张地折回屋里。惜君只好拔剑守在门口，楼梦月跟进去，急问：“你在找什么？”

“马上就好！”水素玄掀起床幔，摸索了一阵，她眼睛一亮，摸出一把造型精美的宝剑。

她把宝剑交到楼梦月手中，快速说：“这是我的本命剑，现在给你了，你可得好好待她！好了，我们快走！”

楼梦月尚未明白她说的什么本命剑，却见水素玄走了几步，突然一个踉跄，楼梦月赶紧扶住她，只见她嘴唇打颤，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水素玄显然忘记了，以她的身体状况，绝不能剧烈运动。

楼梦月向门口喊道：“君姐姐！”

惜君应声出现，“怎么了？”她看到水素玄的脸，顿时明了，把剑收起，然后不容分说地背起水素玄拔腿就走。

“梦月，快走！”

惜君穿过武僧们开辟的道路，楼梦月握剑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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