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刃

“多谢大师指点，我知道怎么做了。”

“阿弥陀佛。”

离开云间寺，下山的时候，惜君一路在想契丹杀手撤退的方向。

她们寄存马匹的地方是一家客栈，斜对面是香烛店，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除非赶上初一十五，去云间寺上香礼佛的人多，通常这些店铺是不开的。

四下张望，看到一家卖竹篓的店铺开着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正坐在板凳上编织箩筐，七月下旬就该收割粮食了，不管是自家用，还是拿出去卖，都是适宜的。

惜君走过去，弯腰问道：“老婆婆，可以问你件事吗？”

“哦，姑娘，你要买竹篓吗？”

“我不是买竹篓，我是想向你打听件事儿。”惜君提高了音量说。

“哦，什么事啊？”老妪问。

“本月初一的下午，你也坐在这里吗？”

“初一下午啊……”老妪停下手上的动作，看了看惜君，过了一会儿，她说：“对，我记起来了，那天有很多人到山上的寺庙上香，下午……”

突然，她瞪大眼睛，“姑娘，我跟你说啊，那天下午，我看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是什么样的事情呢？”

老妪看了看周围，压低嗓音说：“杀人！”

惜君露出惊愕的表情：“老婆婆，你确定看清了吗，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有人杀人呢。”

“哎，姑娘，你这话就不对了！”老妪不高兴地说，“我老婆子虽然六十好几了，可我这双眼睛啊，雪亮着呢！”

惜君连忙赔笑，安抚道：“老婆婆，你别生气，我只是有些奇怪，这里隶属京郊，天子脚下，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当街行凶？”

“老婆子倒觉得，那些穿黑衣服的才不像是好人哩！死的该！”

“那你看到杀死这些黑衣人的是谁吗？”

老妪仔细想了想，摇摇头说：“这个……我倒没有看见，黑衣人少说有七八个，站成一排，横在街上，没看见杀死他们的人长啥样。后来，我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声音，那群人眨眼就不见了。”

“是不是有些尖锐，像竹哨发出的声音。”

“姑娘你这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老妪两眼放光，激动地说道，“是有点像娃儿们玩的竹哨的声音！好像是……对，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老妪手指的方向，是一座矮山包，挡住了通往云间寺的山路。

哨声是从那边传来的话，杀手们应该先到那里汇合，然后找地方掩埋尸体。并且，惜君知道那不是竹哨发出的声音，而是骨哨，只是为了便于询问，才说是竹哨。

惜君心里有数，收回视线，再问老妪：“临近傍晚的时候，是不是来了一群骑马的官差？”

“没看到，”老妪摇头说，“家门口发生了这么吓人的事，我也不敢一直站在外面不是。倒是第二天来了个官老爷，带着一群人，挨家挨户问‘看没看到一群黑衣人’，有人说看见了，有人说没看见，当时，我儿子在，官老爷和他说了两句话就走了。我不敢惹事上身，就没主动向官老爷说起这件事。对了，姑娘，你可不能跟别人说，是我跟你说的这些话啊。”

惜君笑了笑，说：“我保证不会跟任何人说，总之，谢谢你了，老婆婆，你帮了我的大忙。这是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看到惜君送过来的碎银子，老婆婆连忙摆手。

“这可使不得，姑娘，你没有买东西，我怎么能收你的钱呢。姑娘，请你收回去吧。”

见她坚持，惜君收回银子，看了看木架上各种竹篾编成的物件，心生一计，说道：“可以卖给我几个竹筛吗？我想晒些萝卜干，留到冬天吃，家里却一个竹筛都没有。”

闻言，老妪撑着膝盖想站起来，惜君赶紧过去扶她一把。

“哎，麻烦姑娘啦。”老妪说，“对了，姑娘要几个筛子？”

“嗯……”惜君沉吟片刻，说道，“那就要四个吧，一个带眼的，三个不带的。”

“好，姑娘你等等，我挑几个好的给你。”

“那我过会儿来取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姑娘你去忙自己的吧，回头别忘了来拿就行。”

惜君和楼梦月于是折回方才她们经过的矮山包。

草丛有被踩踏过的痕迹，惜君登上山包，向前远眺，目光越过鳞次栉比的房顶，正好可以看见客栈前面的道路的状况。

粗略估计，大约隔了一百步的距离。

“他们要埋尸体，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惜君转过身对楼梦月说，“我们分头找找，看看附近有没有多人践踏过，又比较隐秘的地方。”

楼梦月应了一声“好”，认真搜寻起来。

所谓隐秘的地方，即在杀手们挖坑时，过路的人不会碰巧看到，或者听到动静，并且，也不应该在本地村民砍柴的山路附近。

此地土质较软，草木茂密，她们要找的，是一条不引人注意的“新路”。

杀手们匆匆忙忙走过的地方，即使过了这么多天，痕迹应该尚未完全消失。

“君姐姐！”

惜君闻声急忙赶过去，“找到了吗？”

“看这。”楼梦月用剑拨开一丛比人还高的芒草，对面是一座山头，芒草后面的杂草丛有人匆忙走过的痕迹，一些杂草连根带土，躺倒在地上，翻出来的土经过日晒呈现出白色。

“去看看。”说完，惜君拔剑把芒草砍倒，一马当先走在前头，把那些碍事的树枝和带刺的藤砍断挑开。

当她们下到山坳，来到一棵大树下，痕迹戛然而止，大树周围的大片树枝杂草被砍倒，并收拢起来，盖在大树下。

想到等会要掘土，楼梦月有些懊恼地说：“是不是该回去借两把铲子？”

惜君望向她，抿唇一笑。“你不是说我武功好吗，可你应该不知道我武功怎么个好法，你且看着。”

楼梦月愣了下，怎么觉着，这人在炫耀？

“好啊，我拭目以待！”她说。

在楼梦月的注视下，惜君就像挥舞扇子那样，剑身横扫，迅猛的景峰一扫而过，满地的树枝便被清理得一干二净，露出大片挖掘出来又填回去的土。

惜君喃喃地说：“果然……梦月，你往后走两步。”

紧接着，只见无明剑的剑身嗡嗡颤抖，惜君的衣裳和秀发无风自舞。

楼梦月惊觉手中的宝剑欲脱手而飞，她急忙死死抓住剑柄，又后退了几步，这股压力方减轻了些许。与此同时，她发现无明剑下的土壤在松动，好像有什么要冒出来。

不会是尸体吧？

然而，她的猜想很快就被打破了，因为从土里冒出来的不是尸体，而是六截断刃，这些断刃像被无明剑吸引了一般，离开地面，飞向无明剑。

手上的压力消失，六截断刃同时落地。

楼梦月惊愕地睁大双眼。

太让人震惊了！

这……就是天下第一的雪剑仙唯一选中的弟子……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武功，难怪这人可以在成百上千的敌人包围中，完好的守护阿霜。

难怪那些杀手一个照面便折损三人。

她根本不知道，不——是想象不到惜君真正的实力。

在她的印象中，惜君是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子。

……

惜君取出一块方布，把这些断刃放在上面，包好并打结，起身却发现楼梦月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

心里好笑，她抬起玉手在楼梦月眼睛前面挥了挥，唤道：“梦月，别发呆啦，这里阴森森的，我们该走咯。”

楼梦月下意识抓住眼前晃动的手，回过神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怎么样，我厉害吗？”惜君眨着眼睛说。

她就是在炫耀。

“嗯。”楼梦月郑重地点了下头，错愕地说：“厉害，远超我想象……”

“那你不是应该高兴吗？我这身武功，是用来守护我所珍视之人的。梦月你……正是那个我珍视的人哦，所以，我会好好的保护你的。”

“嗯。”楼梦月再次点头，“我是很高兴，可是……更多的是震惊，君姐姐……你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厉害。”

惜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两人开始往回走。

查验尸体不是必要的，有了这些断刃，足以证明刺客的身份。

“师父她呀，是个奇怪的人。”念起陆婉儿，惜君不由扬起嘴角，她有些怀念地说：“被她看中，或许是因为我真的有天分吧。我小时候，可要比灵儿过得幸苦多了。我要是偷懒，师父她会生气。她生气的方式也很奇怪，她不打我，也不罚我，而是她自己一天不吃丁点东西。为了她的身体着想，我一日都不敢懈怠，虽然幸苦，却一天天的坚持着。久而久之，我渐渐感觉自己变得不一样了，到底怎么样……我说不上来。师父却说我的武功已经大成，从那以后，她就不再管我了。”

“不知不觉，她们已经离家两年之久，不知现在到了哪里……”

“天高海阔，她们两个神仙眷侣，想来是到处逍遥吧，毕竟她们错过了太多美好的时光。”

“嗯……”

随之而来的，是长长的沉默，她们眼睛里都含着一丝向往。

她们回到老妪那里取走竹筛，爽快地给了钱，回到家后，惜君只身前往嘉柔长帝姬的府邸，把找到的断刃交给赵陵容。

赵陵容当即带着这些断刃出门。

当晚，惜君便收到了反馈，经少府监所属资深铸剑师鉴定，这些兵刃确实来自契丹。和一般的契丹士兵所使的弯刀的不同之处在于，这些弯刀的刀身较窄，铸有血槽，更加锋利，适于刺杀。由此推断，那些刺客应该是专业的暗杀者。

大楚沧澜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