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和圣女（上）

金色阳光穿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把幽静的林间小道照亮，这条路蜿蜒向上延伸，被一条小溪截断，水上凸起一块表面平整的石头，供路人行走，火红的枫叶顺流而下，山下的竹林青翠碧绿。

从小径上走来两人，一位是雍容华贵的年轻美妇，身形款款，体态丰腴，行走间自有风韵流露，和她并行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仍显稚嫩的面庞上带着纯净的笑容，和妇人有说有笑。

又有两人缀在她们后面，大约十步之外。身着鹅黄宫裙的美丽女子也在跟左手握着长剑的女子说话，目光望着走在前头的两人，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们。

“这里真偏啊，走路过来真不容易呢，都觉得有些累了。”萧绮罗额头上布着一层细密的薄汗，微微喘气说。

毓灵不禁莞尔，笑道：“走这么点路就出汗了，看来你得常常到这边走走，对身子骨有益。”

“饶了我吧。”萧绮罗嗔怪地瞪着她，“天气凉爽倒也还好，这大热天跑到这里来，我可受不了，你们这些会武功的人，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如何懂得臣妾的苦处。”

“呵呵……”毓灵摸着鼻子不好意思地轻笑了两声，萧绮罗是大家闺秀，后又嫁入亲王的深宅大院，再到这皇宫内院，对她来说，离自己的院子一里便是远了，再远就有必要乘坐代步工具。

这紫云阁和她居住的承香殿虽然遥遥可以望见，却一个在大内东北角，一个在西北角。宫苑不比前朝一条直线走到底，两处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二里，中间却有园林、院落、湖泊、河流、桥梁相隔，道路蜿蜒曲折。

萧绮罗是个慢性子，依她的脚程，即使一刻不停，从承香殿走到这里，少说也得用上小半个时辰。

更别说她还可能随时停下来观赏风景，抑或是蹲下身子观察植物。

现在的天气依旧闷热，她不会武功，走这么久，自然会觉得累。

“呐，你学骑马好不好？”

萧绮罗奇怪地望向毓灵，挑眉道：“骑马？”

毓灵点点头，说：“契丹杀手的事情还未结束，草原各部行动异常，我总觉得有一团乌云笼罩在天空中。纵观历史，毋论朝代如何更替，东夷、南蛮、西戎、北狄各部如何演变，他们最终都会进犯中原。我朝自昭帝元熙六年，骠骑大将军霍英率领十万铁骑攻占漠南王庭起，至今五十余年，无特别重大的战事发生，天下承平，奢靡之风盛行。两代人过去，我担心百姓不知兵，兵不知战。所以，我打算在武举之后到木兰围场举行围猎。”

“这倒是。”萧绮罗赞同她的想法，不管历史再怎么光辉荣耀，一支久疏战阵的军队是无法承担重任的。昭帝晚年至今，由于皇帝病弱，已有二十余年不曾举行围猎活动，军队是否仍然具备保家卫国的能力，尚且存疑。

毓灵会武功，若她能在狩猎中表现突出，她至少可以在军队中建立起一定的威信。

“这和陛下要臣妾骑马，其中有何关联吗？”萧绮罗仍是不解。

“因为啊……”毓灵背着手，往前走了两步，转过身来，对着一脸疑惑的萧绮罗，“学会了骑马，你就可以一起去了啊。”

“这……”萧绮罗瞠目结舌，古往今来，还没哪个皇帝带太妃出巡的，何况是围猎。

“皇宫这么大，”毓灵接着说道，“你要是会骑马了，不就可以想去哪就去哪吗？太后已经答应我了，你就不要推辞了吧？”

“这……木兰围场，臣妾也可以去吗？”

萧绮罗感到难以置信，她进宫三年之久，从未走出宫门一步，说不向往外面的世界，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

“为什么不能，说不定我还可以给你们每个人抓一只狐狸呢。”毓灵的心思已经飘到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她指的每个人，是上官棠、萧绮罗，和文鸢。

虽说路上基本是乘坐宽敞舒适的马车，可毓灵觉得，骑着骏马，像疾风一样飞驰，是令人心潮澎湃的快事。所以她希望萧绮罗学会骑马，学成之后，她觉得萧绮罗会很高兴。

“既然这样，如果陛下真能遇到，请送臣妾一只白狐狸，就像画里的那样。”

萧绮罗说着，红润的脸上不由绽放盈盈的笑意，两眼弯弯，嘴角上扬，很美，好像天真少女对满心期待的礼物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向往。

毓灵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美丽、纯洁的笑容。而她言下之意，便是委婉地同意了毓灵的建议。

“太好了。”毓灵说，“我一定会满足你的愿望，不瞒你说，我是个了不起的猎人呢。”

“知道陛下厉害，不过，不能动的狐狸，臣妾可不要！”萧绮罗郑重其事地告诫道，她要的不是盘子里的野味，而是一只可以逗弄的可爱小宠物。

“哦，到了。”毓灵说。

萧绮罗抬头看去，巍巍壮观的紫云阁呈现在眼前。

四方规整的花岗岩石板铺就的高台东西两端各建一重檐方亭，均有游廊与主体相连，高下曲折有致，对主体起烘托作用。建筑整体呈“山”字形。

主阁背靠名为“东海”的人工湖，取“明三暗七”格式，从外面可以看到三层带回廊建筑，而内部却有七层。主阁的瓦解全部采用碧色琉璃瓦，柱子油朱红色，门窗为红木家具色，整体色彩绚烂而华丽。

这里曾经作为炼丹房，后来的皇帝不信道，把所有的道士驱逐出宫，将紫云阁改成了藏书楼，珍藏的书籍多是道教经典，惟除了炼丹术。

现在这里住进了一位客人。

毓灵上前敲门，开门的宫女看清来人，连忙屈膝行礼：“奴婢恭迎陛下，恭迎萧太妃。”

“水姑娘在么？”

“是，她在书房。”宫女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毓灵点了点头，扶着萧绮罗的腰走上楼梯。

要说水素玄为什么会在大内的紫云阁，真相其实很简单，那晚送去天牢的根本不是水素玄，而是一个穿着水素玄的衣服的宫女。真正的水素玄，则被秘密送到这无人问津的紫云阁，在这里伺候的宦官宫女，全部是上官棠亲自选派的可靠之人，其中一个，便是苏萱。

第三层是一个回廊四绕的明层，有厅、房、室、台，现作为水素玄主要起居场所。

毓灵和萧绮罗在北厅稍作喝茶，不多时，苏萱卷起珠帘，水素玄一袭素衣，袅袅婷婷走来。

“皇帝陛下，素玄有礼了。”

“快请坐，水姑娘。”毓灵见她气色比进宫时好了很多，由衷感到高兴，“自从你到了这里，我一直没来看望，你可住得习惯？”

“是，素玄过得很好，吃过洛御医的药，身子也逐渐恢复了些。”水素玄说着看了看萧绮罗，疑惑地问：“这位是……”

“噢，我给忘了，这是太妃。”毓灵向她介绍道。

萧绮罗对水素玄颔首示意。

这时，侍女端茶上来，萧绮罗端起茶盏，轻启朱唇，微抿了一口香茗。

“我来是告诉你，”毓灵说，“那日在云间寺袭击你的刺客已经全部落网，你暂时可以安心了。另外，我有些疑问，需要你解答。这里是皇宫内苑，不比别的地方，如果你不对我坦诚，我没办法继续保你，你明白嘛？”

“是，素玄明白陛下的忧虑。”水素玄回答，她沉吟片刻，说道：“陛下不遗余力庇护素玄，素玄理当坦诚相告，只是，信与不信，全凭陛下决断。”

“这你放心，”毓灵说，“我或许少不更事，太妃可是位学识渊通、明辨是非的人，你要是说谎，她一眼就能瞧出。”

“……”萧绮罗幽幽地瞟了一眼自说自话的某人。

“原来如此，”水素玄盈盈笑了出来，过了会儿，继续说道，“素玄可向二位保证，素玄接下来所言，绝无半点虚假。”

毓灵正襟危坐，目视着她。

她看了看两人，“这段时间，我看了不少这里的藏书，你们的神话传说里，三清四御，诸天神佛，无奇不有。所以我想，即使我说的在你们看来是怪力乱神、荒诞不经，其实也是有据可考的。首先是我的身份，我是武仙宗第四代圣女，水素玄是我的真实姓名，但别人往往不叫我的名字，而是武仙宗圣女代代相传的‘名号’——青桓尊，或者叫殿下。”

见她们神情凝重地认真聆听，并未嘲讽自己荒诞，水素玄不由舒了口气，说道：“我来的地方，是一个广袤无垠、不知尽头的世界，时代则有点像你们这儿的武王伐纣时期，有神佛妖魔，不同之处，说起来过于冗杂，请容我先按住不表，总之就是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可以使用各种各样的法术，强者甚至可以做到呼风唤雨、移山填海。”

“而力量存在形式，有点像这里的真气，不过我们叫仙灵之力。三个月前，也就是天狗食日那天，这本来没什么，我像往常一样呆在寝殿。但那个黑色的太阳却把我吸了过去，我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挣扎，然而完全没有作用，直到我昏迷，不知过了多久，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云间寺的山门前面，我手脚无力，好在云间寺的广智大师发现了我，他把我带进寺院，我实在太累，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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