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和圣女（下）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很惶恐、无助。”水素玄说，“直到有一天，一股香风飘进房间，随后走进来一名容貌绝美的女子，她跟我说，七月初一这天，有两位姑娘会来接我进皇宫，她们一个姓梅、一个姓楼。我问她是谁，是不是她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她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叫我有时间好好想想，然后她就像一阵风一样，消失了。”

“香风……”毓灵想起在天元殿登基之时，忽有一阵香风飘来……难道是那个送给自己天子剑的女子？她抬起头问，“你记得那女子的长相吗？还有那天是什么日子？”

水素玄蹙眉仔细想了想，摇摇头说：“只知道她很美，但要说描述她的长相，记忆却不知为何有些模糊。日子，我记得是……那天云间寺一直在做法事，好像是为新皇祈福，应该是四月下旬吧。”

“不会错。”毓灵正色道，“你见到的那名女子，和我那天上午把天子剑送我的是同一人，要是她叫你进宫的，我觉得没问题。”突然，她两眼放光看向水素玄，“法术……是什么样的，你可以展示一下吗？”

“不行。”

“怎么了？不能给我们看吗？”

“这倒不是，”水素玄面露难色，“在这里我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灵力，所以，我没办法展示……”

“噢，这就没办法了。”看不到法术，毓灵有点儿失望，她把目光投到萧绮罗身上，“太妃，你觉得水姑娘的话可信吗？”

萧绮罗淡淡地瞟了她一眼，说：“陛下刚刚不是说了没问题，何必多此一问呢。”

“嗯——我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嘛。”毓灵说，“神话传说离我们太远了，你是没看见，那个把剑送给我的女子，我觉得她可能是仙女，她就那样，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皇城那么高的城墙，还有那几千禁卫军，就跟不存在一样。这个世界上，除了师父之外，她是第二个让我感觉神奇的人。我愿意相信水姑娘，但太妃是我身边最有智慧的人呀，所以说，你的意见对我很重要。”

被她这般赞扬，萧绮罗抿唇一笑，说：“朝廷人才济济，汇集了全天下最有才学文人学者，臣妾区区女流之辈，如何担得起‘智慧’二字，陛下莫不是取笑臣妾。”

“这你可错怪我啦！”毓灵瞪着眼睛大喊冤枉，“那些为功名利禄而读书的人能和你相提并论吗，你读书，纯粹是涵养心境、陶冶情操，达到自我的升华，比什么十年寒窗，一朝登科的士子们，境界不知道高了多少……”

“陛下，”萧绮罗出声打断她的话，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刚才的话，陛下切莫再提。陛下若想做一个英明的君主，就必须任用贤才，仰仗贤才治理国家，而贤才不会出自臣妾这样的人当中，他们出自全天下的读书人。”

见毓灵脸色有些复杂，萧绮罗突然觉得自己说话重了些，她微微勾起嘴角，凝视着毓灵，放缓语气安抚道：“陛下肯定臣妾的才学，臣妾很感激。诚如陛下所言，臣妾读书是为了自我的升华，既然是为了自己，和旁的人便毫无干系，也就失去了比较的意义。”

毓灵垂首思索良久，直视萧绮罗，认真地说：“嗯，你说得对，是我有点儿忘乎所以了，我不该对其他人抱有偏见，我——”

“陛下知道就好，不要过度自责。”萧绮罗制止道，“其实这也不能怪陛下，你出自江湖，不知道读书人的一些脾性，他们是极好面子的一群人，并且睚眦必报，你若看不起、贬低他们，有的人当面不说，背地里指不定干出什么不好的事来。可你若对他们施以恩惠，视之如肱骨，他们就会感恩戴德地帮你做事。”

“嗯，我记住了。”

虚心受教是毓灵的优点，萧绮罗能够直言不讳劝诫她，正说明对方是打心眼里为自己着想。这是毓灵喜欢和萧绮罗呆在一块的原因之一，她总能在萧绮罗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一些收获。

另一个原因，当然也是因为萧绮罗长得极美。

并且性格温厚，使人如沐春风。

无法想象，往后的日子如果无她相伴，生活会失去一笔多么绚丽的色彩。

可以肯定的是，毓灵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的人生，不能离了名为萧绮罗的女子。

“那么，萧太妃，你觉得素玄的话可信吗？”水素玄问道。

“两个疑问题，”萧绮罗看将过去，说道，“你刚才说，你是武仙宗的圣女，是类似于江湖门派的掌门人这样？”

“不是这样的，”水素玄说，“因为不能把武仙宗简单定义为一个门派，我想想……和西方教廷倒有些异曲同工之处，圣女虽然不直接参与宗座管理，却是宗座的象征。我的力量，对妖魔有先天的克制。我现在虽然用不了本源力量，但我的鲜血，却是净化妖邪的圣物，我想这正是把我召唤到这里的原因。”

“这也就是说，你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将来某一天，你或许可以回到原来的地方。”

“我不知道，如果祭剑是我的使命，那我唯一的能做的，就是完成使命。世界是真实的，守护这里，和守护我的故乡，本质是一样的。”

“祭剑……你会因此丧命么？”毓灵问。

水素玄摇了摇头：“也许吧。如果命运让我留在这里，我死而无憾。”

未成想她把生死看得如此淡泊，毓灵不免感到诧异，问道：“你的家人和朋友呢，你不见了，他们肯定在满世界的找你吧？”

“皇帝陛下不了解圣女，”水素玄解释道，“圣女在预知自己将要寿终正寝的时候，便会通过秘法寻找继承者，一旦和圣女的力量连接，继承人身上就会浮现只有圣女才知道的印记，圣女会派遣得力亲信找到继承者，并带回宗座，由先代圣女抚养。当然，这是在通常情况下，我的情况比较特殊，因为我并未感知到死亡，就来到了这个世界，我继承圣女的时间还不足三年，所以我并没有开始寻找继承者。不过，知道无法抵抗那股召唤的力量，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激活了寻找下一任圣女的星轮，当时，有很多人看到我被拽入黑色的太阳，所以，即使他们有心寻找，也应该明白，那不过是在做无用功，我想他们应该开始寻找继承者了。”

“虽然不是很明白，”毓灵说，“和圣女最为亲近之人，应该就是前任和后任圣女吧。”

“可以这么说，”水素玄点头道，“成为圣女，同时意味着割断过去，血脉亲情不复存在。”

“看来，你确实来自于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呢……”萧绮罗说着看向毓灵，神色黯淡下来，“臣妾担心，陛下面临的，会是何等强大的敌人……我原以为神鬼不过是小说杂记杜撰出来的，现在想想，浩瀚宇宙，我所了解的不过是大海里的一滴水。如果说水姑娘所言全是疯人疯语，不足为凭，可陛下登基那日，那位送剑给陛下的人，殿外侍卫、满朝文武全部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由不得臣妾不信……”

毓灵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萧绮罗放在腿上的双手不安地握拳，娥眉轻蹙，尽量平复对未知的恐惧而变得紧张的心情，说道：“哪怕陛下身边有太后、嘉柔等人支持，这些力量，却还只是滔滔江河中，一条小小的溪流。一人之力，如何撼动万人之力……我们尚未准备好，面对空前强大、未知的敌人。”

是敌人，而不是对手。

没有丝毫怜悯，骑着漆黑的战马，带来鲜血和火炎的敌人。

……

毓灵转过身，握住她的手，在这样炎热的天气，她却沁出了冷汗，手心湿漉漉的，一片冰凉。

萧绮罗有些难为情，手指勾了勾，并未把手从毓灵温暖的手中抽出来。

她面上带着不解，直视大楚的皇帝陛下。

“太妃你错了，”毓灵说，“确实，一般人别说以一敌万，就是以一敌二都难有胜算。可如果世上有一个人是无可匹敌的，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那就是我的师父。不管面对何等强大的敌人，我都不会胆怯。所以你也不用害怕，因为，所有那些让你恐惧的牛鬼蛇神，我都会将他们消灭。”

“陛下……”

保护自己……这样的话要是别人说，她可能会当作疯人疯语，付之一笑。到了战火纷飞的乱世，她这样只懂吟诗作画的女人，犹如雨打浮萍，随风飘摇。

常人对自己好，不外乎两个目的，一为财，二为色。

可是……

此时和自己面对面的，是名女子，同时还是大楚天子。

她不可能贪恋自己的财富美貌，她的心思简单、纯粹。

皇宫本是个人情冷漠的地狱，陷害、谋杀、冷酷、恐惧，宫里的老人说，后宫的每一口井都淹死过人，六宫的每一根房梁都吊死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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