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备无患

惜君把视线投向文鸢，拉起她一只手，说道：“师父她非常宠灵儿，平心而论，宠她爱她是应该的，唯一不好的，就是养成了她娇纵的性子，这放在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必特意拿出来说道。但毕竟不是以前了，鸢儿你常伴她身边，现在也许还没有特别的感觉，过些时日，你或许就会发现，你是她身边唯一说得上话的人。我和师父，都不可能永远守着她。你很聪明，鸢儿，什么时候该顺着她，什么时候该拒绝、或者阻止，我想你心里应该有杆秤。”

“师姐，你放心。”文鸢看看惜君，又对上毓灵清澈的目光，缓缓说道，“我不会武功，不能跟师姐、怜心、华卿一样拿起武器保护她，但我也有我独有的方式，我是她的表姐，我会好好地守护她的心。”

惜君并未把话挑得太明，但聪慧如文鸢，她显然已经听懂了。在灵儿那个位置，诱惑、阴谋将像影子一样始终伴随着她，文鸢牢牢守护灵儿的心，既防止她受伤，也防止她伤害无辜人。毋庸置疑，文鸢已经取代了自己，成为那个最懂灵儿的心的人。

惜君由衷感到欣慰，温柔地拍了拍文鸢的手，转头对两位峨嵋女侠说：“以后也有劳二位一如既往照看灵儿。”

惜君有资格说这个话。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仪华卿笑着说，“你尽管放心，灵儿很可爱，很贴心，我们会像保护妹妹一样，保护她。”

大家相视一笑。

毓灵撇着嘴说：“好话都让你们说尽了，我有反驳的余地吗。”

众女异口同声：“没有！”

毓灵眨了眨眼睛：“……”

她好像……被针对了？！

说话间，小二把一盘盘香气扑鼻的美味佳肴端上桌。用不着招呼，大家就美美的开动了。

惜君夹了毓灵爱吃的菜到她碗里，往后她们师姐妹同席吃饭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她不必拘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饭后，一行人到惜君家里休息闲谈，惜君拉着文鸢到房间里说了一些私房话，一个时辰后，毓灵起身告辞，此次出宫，她还要去一个地方。

四人骑马来到嘉柔长公主府邸，门子不认识她们，但见四女个个气质不凡，丝毫不敢怠慢，立即差人到府里通报。

映寒匆匆走出大门，见到来人，心下一惊，她心思缜密，知道现在不是行大礼的时候。

她露出礼貌性的笑容：“贵客驾临，快快请进。”

穿过长长的走廊、庭院，来到后园，亭台水榭登时映入眼帘。这座府邸本是昭帝早年十分宠信的大臣的私宅，历经数代主人不断扩建、修缮，规模堪比诸王府中首屈一指的晋王府，其装饰奢华程度亦不遑多让。

它的前一任主人是宜春侯，因为参与了广陵王谋反一案，被削去官职，剥夺爵位，抄家、流放岭南，念其建有功勋，亦非主犯，对他家人从轻发落，仅遣送回老家而已。

之后朝堂安定，未有大的人事变更，府邸一直空置着，直到嘉柔长帝姬回京入住。

经过花园游廊的时候，赵陵容面带微笑迎面走来。

“我在洛京并无熟稔的友人，我刚才还在想，来的会是谁呢，这一会儿功夫，你们就到了，有失远迎，请陛下恕罪。”她寒暄着走到毓灵跟前，两人面对面，不约而同停下步子。

毓灵笑道：“姑姑怎得还跟我客套起来了？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那好，灵儿，欢迎你。”

赵陵容虽贵为皇室帝姬，她在北方一个人生活了近十年，养成了恣意的个性，对繁文缛节本就不甚在意。灵儿愿意和她亲近，她自然是求之不得。她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至亲，也不用像普通人那般忸怩，展现最真实的自我就好。

毓灵亲昵地挽上赵陵容的手臂，肩并肩慢慢踱步，观览满园胜景，问道：“姑姑在这里住得习惯吗？”

“对我来说，回到洛京，就跟回家一样。”她敛起笑容，神色复杂，“倒是你，灵儿，恐怕很难习惯吧。”

“嗯……”毓灵微微勾起嘴角，“其实，陋室也好，宫殿也罢，住在什么地方都好，最重要的，是她们，没错，她们。我先是认识了棠儿，接着是萧绮罗，然后是姑姑。棠儿她比我还小，却不得不戴上面具，小心翼翼，活成别人期望的样子。姑姑，你别怪她，她捉弄你，并不是因为她讨厌你。”

“我不怪她，”赵陵容缓缓说道，“设身处地想一想，她可能是天底下过得最苦的女子，打小被送入冷冰冰的皇宫，她那么小，什么都不懂。然而，所有人都对她说，那个跟她哥哥一样大的男人是她的夫君，要她尽好一个妻子的本分，好好服侍他。试问，她知道什么是夫君，什么是妻子吗？也许她后来知道了。我不止一次看到，小小的她，穿着皇后的华服，像一个精致的幽灵，走过一幢幢冰冷的宫殿，所有人看到她都低头，没有一个人跟她说话，没有一个人对她笑。不难想象，当时她是多么的恐惧、茫然。可是，我那时也过得并不快乐，过着没人关心的日子，自然没有心情关心别人的孤寂和痛苦。等我明白过来，我已经离开洛京好多年了，哪怕我当初对她好一点，她的童年，或许就能留下一点冰冷之外的记忆吧。”

毓灵沉默着，上官棠曾经说过，她没有一个朋友。正因为如此，她支持毓灵的理由是要毓灵和她做朋友，这可能是她迄今为止第一个实现的愿望，单纯而又美好。

“你改变了她，”赵陵容继续道，“灵儿，你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感染力，她们忍不住向你靠近，亲近你，从你的笑容里，得到温暖。她调侃我，不正是她童心未泯的体现吗？虽然让我有些难堪，却不至于因此怨恨她。”最后，她又加了句：“这些话你听就听了，可不要跟她说呀。”

毓灵轻笑出声，说：“放心吧，我的好姑姑，我不会乱说的。姑姑，我今天得到一件有趣的东西，我认为很有用。”

“是什么？”赵陵容饶有兴趣地看着毓灵。

“是一种叫火枪的武器，我还亲自射击了，正中靶心呢。”

“我知道火枪，”赵陵容说，“好像军中并未大规模列装，其有效射程、威力似乎远不如强弓硬弩。听说吴王对火器情有独钟，他手下的水师配备了大量火枪火炮，在对付海盗的时候效果卓著。”

“请教姑姑，”毓灵说，“两军在平地对阵，在骑兵冲到头上之前，箭雨可以齐射几次？”

赵陵容对战马的冲刺速度有十分清晰的认知，因此回答：“三到四次，但是火枪的话，在敌军还有五十步时射击，只需一次，敌军就冲过来了。”

“弓箭的优势在于射程远、射速快，”毓灵说，“如果是要塞防御战，一名普通的弓箭手可以连续射击几次？”

“不到二十，就该疲软无力了。”赵陵容说。

“我粗略算了算，”毓灵说，“使用火枪消耗的体力极低，一天少说可以接连不断射击一百次以上，在辎重方面，火枪比弓箭应该轻便的多。”

“我懂你的意思，虽然我并未接触过火枪，却也知道，这是学会操作方式后，勤加练习一段时间就能熟练使用的武器。而普通人要想用弓箭有效击杀目标，至少得花上几年时间训练。还有一点你也许不知道，火枪比制式弓的制造周期短得多，时间短，意味着人工减少，我还不清楚里面的具体耗费，但说不定，火枪比弓箭更廉价。”

毓灵听罢，步子不由慢下来，凝眉沉思良久。

“姑姑，你知道，威胁主要来自西方和北方。”毓灵说，“未来的战争不是在海上打海盗，而是在陆地上，成千上万人正面交锋，我们是否可以像水师那样，给步军列装火枪呢？”

赵陵容笑了笑，说：“我收回刚才说火枪廉价的话。”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弓是现成的，除了军士们手里的那些，武库还存着几万张强弓，几十万支箭。并定期查验，以新换旧。而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争，历史告诉我们，发起战争的一方，其人数不会少于十万，甚至二十万、三十万都有可能。”赵陵容顿了下，说道，“一支军队若要形成战斗力，至少要有三千人，制作十支、百支火枪不难，可三千支就不那么简单了。因为，那场即将到来的战争还只是你的臆想，朝廷的大臣尚且没有这个意识。三千支火枪是一笔大花费，这需要户部拨款，消息一经扩散，难免引起议论。”

见毓灵面露困窘，她又说：“你去过太藏殿吗？”

“登基那天晚上去过，太藏殿不是存放贡银的库房吗？”毓灵奇怪地问。

“太藏殿里面的金银是先代皇帝留给后代皇帝的，而且岁岁从户部拨一部分过去，供大内花销，而上至太后，下至普通宫女，俸银都是固定的。除去必要的支出，其余部分，某种意义上，就是你可以自由支出的私房钱。”赵陵容笑着说，“既然是私房钱，你用这些钱，自然不必经过户部。天子为天下表率，直接由天子统率的禁卫，便是天下诸军的表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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