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从京城南门驶入御街,车后跟着一骑,马背上的大汉皮肤黝黑,神色冷峻,他那高大粗壮的身躯和矮小瘦弱的坐骑显得格格不入。
顾彤云掀开窗帘,探出头去,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惊叹道:“京城好大啊,到处都是人,飞雁,你早该带我来京城逛逛了!”
和她并排坐着的束发女子,正是先后和惜君、毓灵结缘的振风镖局少镖头,杨飞雁。
车后的壮汉,则是顾彤云长兄,顾信谦。
他们此次来京城,主要是为了顾信谦参加武举会试,乃至参加设于天下演武场的殿试。
听到顾彤云的埋怨,杨飞雁只是笑了笑。
“听说当今圣上是位女子,飞雁,你见到过吗?”顾彤云转过头来,问道。
“我哪有幸窥见天颜呀。”杨飞雁笑着说,“我只是听说圣上到九玄观迎接一位当女冠的长帝姬回宫,许多人因此看到了天子,有人说她身长八尺,雄壮伟岸,有人说她是天女下凡,美艳无方。传什么的都有。可惜我那时虽在京城,却无缘瞻仰天子仪容,不然就可以和你说说了。”
不过,要是她知道天子就是毓灵,或许就不会这样说了。
顾彤云吐了下香舌,说道:“身长八尺、雄壮伟岸不是说的男人?我倒宁愿相信圣上是位仙姿佚貌的美丽女子,大楚开国以来第一位女皇帝啊,她是否能像上一位女皇那样,谱写一段传奇呢……”
五日后,晴空万里,天气凉爽。
天下演武场上旌旗猎猎,甲兵长戈,森严静穆。
全国各地的武道精英经过重重试炼,战胜了绝大多数对手,最终站在了六军殿前,他们将接受步入仕途之前的最后一道考验。
而主考官,是当今天子。
朝廷格外重视今年的武举,精心筹备了数月时间,所以,这些人里面绝对没有滥竽充数之辈。
城墙上,高昂悲壮的号角声响起,“嘚嘚”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头的白马骑士身穿黄金甲,披朱红斗篷,头盔上装饰着三支纯白羽毛,骑士脸上罩着面具,是以无法看到真容。
一名装束类似的黑马骑士稍微落后白马骑士,她身材修长,柳腰纤细,不难看出,确是女子无疑。
再后面,则是头盔上插着一支白羽毛的铁甲骑兵,这些威武的骑兵六骑一排,犹如钢铁洪流,跟随主上气势轩昂稳步前进。接着是手持长戈、整齐划一的步军,足有千人之众。
辕门左侧的看台上,顾彤云何曾见过这般威严赫赫的天子军势,心下不由得紧张起来,悄悄抱住身边女子的手臂。
杨飞雁看了看她,微微一笑,安抚道:“你别担心,师兄已经走到这里了,凭他的武功和谋略,相信定会大放异彩。”
顾彤云抿唇点了下头。
武举盛会,由于是在外朝举办,除了兵部、吏部的官员,按照惯例,在京的许多达官贵人都会前来。其中,贵夫人占了很大一部分,只不过,她们主要目的不是观看一群武夫秀肌肉,而是为了打听有望成为乘龙快婿的武进士的第一手资料,即使不能成为自己的女婿,也可以做个顺水人情,推荐给朋友。
此外,武举还允许参加殿试的贡士的亲属可以进来旁观,为他们助威喝彩。顾彤云、杨飞雁主要为了见识见识皇城的景象,她们便跟着顾信谦进来了。
只听一个富态的妇人说道:“那个第三列右首的男人生的也太高大了,还板着一张脸,看起来怪吓人的。”
“可不是吗,孙夫人。”旁边的王夫人附和道,“女婿,我还是比较倾向于身材适中,性情温厚的。这人看着跟黑熊一样,可不敢招进门呀。”
“是啊是啊。”身边的人大都点头应和,然后继续对贡士们评头论足。
号角声息,毓灵杵着宝剑,端坐在帅椅上,赵陵容立于她的左手,太傅上官顺德和辅国大将军刘承安,以及四名卫将军分别列坐于左右。
兵部官员开始唱名,本次参加殿试的贡士总共六十五人,从他们的籍贯可以听出,他们大多来自陇西、关中、河北等地,西川、江南加起来不过寥寥数人,岭南更是无一人参加。
武举考核的内容有举重、骑射、步射、马枪等,但能走到这一步的,体魄强健是冲锋陷阵的基本要求,所以,殿试不比举重,只比骑射、步射、马战。
官员宣读完考核的注意事项后,毓灵冲太傅点了下头,太傅遂下令:“开始。”
“咚、咚、咚……”身长七尺、头上扎着红巾的壮汉用力挥舞鼓槌击打石台左前方那面巨大的牛皮鼓,军士们纷纷呐喊助威。
首先比试的是步箭,五人一组,每人各射靶五次。
一个蓄着精短胡子的健壮青年或许是因为紧张,接连落靶两次,于是慢下来调匀呼吸,聚精会神,三箭皆射中靶心,人们不禁大声喝彩,想必那人着实捏了一把汗。
不过现在还只是开始,接下来是骑射,要在疾驰的马背上射中目标,比站着不动射箭,难度何止增加了十倍。
顾信谦上场时,顾彤云默默为他打气。
毓灵看到此人,不由感到惊异,他几乎比同列的人整整高了一个头,犹如鹤立鸡群。
开始了。
大家都拿的一石弓,顾信谦却挑了唯一一张三石弓,人们纷纷侧目,尽管此人高大威猛,但如今崇文之风盛行,士兵们经过长年累月的严格操练方能够熟练使用一石弓,勇猛的将领开二石弓便属非常。
而三石之弓,非虎力猛士不能开。
在人们火热的目光注视下,顾信谦搭箭上弦,三石弓徐徐张开,犹如满月。
人们皆惊叹,此人真猛士也。
嗖的一声,羽箭裹挟着雷霆之势,飞向目标。
“……”
顾彤云唉声叹气,箭,倒是射中了,就是那个准头,也确实太偏了。
偏到几乎脱靶……
顾信谦又接连射了四次,遗憾的是,别说靶心,最好的成绩,离红圈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有人开始嘲讽他空有蛮力,根本不会射箭。
其实,顾彤云和杨飞雁都知道,箭术根本不是顾信谦的强项,杨飞雁也算和他师出同门,他们的日常练习里面,也并没有弓箭这一项。
也许射中靶心才让人觉得奇怪呢。
“……没有落靶,已经很好了。”杨飞雁安慰身旁的女子。
顾彤云怏怏地嗯了一声,话是说的没错,可这心里,就是不是滋味呀。
到了骑射阶段,刚才能射中箭靶的,出现了脱靶;能射中靶心的,出现了偏差。
顾信谦这次的表现,却让人们重新拾起对他的信心,他依旧用的是那张三石弓,他依旧没能射中靶心,但他却每每都能射中箭靶,而不落空,能做到这一点,已经非常不错了。
他也许做不到百步穿杨,却可以不受马背颠簸的影响,冷静沉稳,像在平地上那样发挥战斗力。这意味着,他或许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骑兵将领,若他接下来的马战表现优异,这点便坐实了。
有一人的表现则更为突出,他名叫公孙恪,是思陵守将公孙严的第二个孙子,年方十八,他使二石弓,步射、骑射皆射中靶心,无一遗漏。
人们纷纷为公孙恪喝彩。
点将台上,刘承安以手捋须,点头称赞:“公孙家世代从军,至今在京城没有一座府邸,这儿郎到底是公孙老兄教出来的,不同凡响啊,哈哈哈。”
太傅笑道:“公孙恪的谋略策论老夫看过,他对阵法颇有心得,是个难得的将才。”
终于到了马战,近百个稻草人排成队列竖立在场上,参加试炼的人可以挑选趁手的武器,骑着飞驰的战马,攻击两边的稻草人。
这个过程较为凶险,有人因为骑术不佳,双手脱缰攻击稻草人,身体失控而坠马,好在这里只是试炼场地,后面没有人,如果是在战场上,后面的骑兵来不及规避,此人非死即废。
顾信谦的勇猛在这里有所体现,他挥舞长刀,如同一道旋风,所过之处,所有稻草人的头部都被切断飞上空中,确是冲锋陷阵的勇猛之士。
公孙恪亦毫不逊色,双手各握一把三十斤重的玄铁锏,左右开弓,稻草人全部被劈碎。
此二人,毫无疑问,便是本届武举当之无愧的双雄。
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收到京城贵族豪门的邀请。
所有考核结束,最后,兵部官员根据文试武试综合得出成绩划分一甲、二甲、三甲。
顾信谦和公孙恪皆位列一甲,授羽林郎将,二甲授校尉,三甲授旅帅。
当晚,天子在兰台设宴款待诸位武进士,他们不日就要去各营赴任,满一年后,根据表现,再行升迁之事。
宫廷宴席散了之后,顾信谦又被那些意犹未尽的同年进士拉到京城酒楼痛喝,当最后一个人醉倒,发出如雷的鼾声,已经到了后半夜,他独自一个人摇摇晃晃回到下榻的客栈。
顾彤云本想向他打听那位女天子长什么样,可看他醉成这个样子,只好放弃这个念头,让人把大哥带去房间睡觉。
这时,她也已经困得不行了,遂回房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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