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伤

“当时，”仪华卿说道，“从树丛里突然窜出来一条蛇，离太妃的坐骑很近，我顾着斩杀那条蛇，突然听到太妃的惊叫声，已经来不及接住太妃了。一切都是我的罪责，我有负圣望，致使太妃受惊坠马，请陛下责罚。”

毓灵扶她起身，“这不怨你，都怪我固执地要求太妃学骑马，见到蛇的时候，她肯定吓坏了，你先杀蛇是正确的选择，去休息吧，我去看太妃。”说完，她拥抱了下仪华卿，籍此安抚仪华卿心中的不安。

“仪姐姐，我不希望你心里有愧疚感，你一直是我的好姐姐。”

“灵儿……”

“好了，我进去了。”毓灵笑笑，转身进帐。

仪华卿注视着她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她就是这样温柔的人儿啊。

来到萧绮罗的帐篷，上官棠正坐在榻前，听到动静，对毓灵投来目光。

“你回来啦。”

“太妃怎么样？”

“你自己过来看吧，”说着，上官棠扶着冬儿的手站了起来，“你们两说话，我先走了。”

目送上官棠离开，毓灵坐下来，萧绮罗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毓灵闻到了淡淡的药酒的气味。

药酒？

“伤到哪里了？”

“腰……扭到了……”

怪不得她连自己进来，都没有起身，原来是腰伤到了。

毓灵表示理解。

刚才想的一肚子话，看到真人时，不知怎得，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自责，抑或是责怪，都无从说起。

萧绮罗从被窝里伸出手，包裹她攥成拳头的手。

“这事不怨别人，是臣妾慌乱之中，不甚摔倒，华卿第一时间把我背回这里。让陛下忧心，是臣妾之过。”说话的时候，萧绮罗始终看着毓灵的面孔。

“你别说了，”毓灵松开拳头，握住她柔软的手心，“对了，除了腰，你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

“……”萧绮罗眨了眨美眸，许久，轻轻吐出一个字“有”。

她这么犹豫，难道她没对别人说？

毓灵心下生疑，忙问：“伤到哪儿了，上药了吗？”

萧绮罗沉默的时间比方才更久，迫于毓灵焦急的目光，这才缓缓说道：“背上，还有就是……没有上药……”

听到后面那个字，毓灵只觉脸颊发烫，但对萧绮罗的担忧胜过羞赧，而萧绮罗正是因为害羞，才隐瞒了其他部位受伤，她皮肤细嫩，从马上坠落，即使地上有落叶，也难免有些擦伤或者淤青。

“必须上药，太妃，不然会留下疤痕的。”

萧绮罗咬着嘴唇，“嗯……”

“你不让别人处理，我理解。”毓灵说，“可以让我帮你吗？”

“嗯……”

虽是一声模糊的回答，但到底是回应了，毓灵舒了口气，旋即吩咐盈冰去准备酒、热水、药膏等物什。

这边南宫怜心也把脏兮兮的小狐狸清理干净了，和太妃说了两句话，把小狐狸放下便转身离开了，明天就要开拔回京，毓灵忙着照顾太妃，这统筹之事就落到她头上了。

盈冰拿来一应物什后，毓灵叫她退下，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

随后，毓灵动作轻柔地帮萧绮罗翻了个身，不用面对毓灵，萧绮罗的羞意减少了几分。

“它好可爱呀。”萧绮罗用手指轻戳小狐狸黑色的小鼻子，尚未睁眼的小狐狸试图逃避她的魔爪，可她一伸手就把它抓回来了，然后继续玩弄小狐狸于鼓掌中。

她的左肩有块不大的淤青，毓灵一边用酒为她清洗，一边笑着说：“太妃你这样对待它，小心它记你仇，长大就不喜欢你了。”

萧绮罗哼哼了两声，“这叫游戏，我又不是拿棍棒打它，它怎么会讨厌我呢。”她顿了下，然后问道，“我没饲养过宠物，陛下，你知道它吃什么吗？”

“它还是幼崽，吃奶就可以了。”

“羊奶。”毓灵补充道。

萧绮罗又问：“长大些呢？”

“吃肉。”

“哦，那还挺好养活的……嘶……”毓灵的手指稍微用力，想为萧绮罗活血化瘀，她便痛得流出了冷汗。

听到她的嘶吟，毓灵心疼不已，赶紧把手拿开，“对不起，太妃，一定很疼吧……要不是我叫你骑马，你本来不用遭这份罪的，对不起……”

萧绮罗痛在身上，毓灵却是痛在心里。

萧绮罗发白的嘴唇挤出一丝笑容，“陛下，你是天子，不能轻易落泪，要怪就怪臣妾胆子小，怕这怕那的，你要是自责，臣妾的罪过就更大了，请你不要这样，请你不要让臣妾难过，好么？”

“可是，你明明很疼——”

毓灵如鲠在喉，无法表达心里不断上涌的悲痛与懊悔。

“陛下，因为是你在这里，我才不想忍耐，敢放心的叫出来啊，我这样说，你还不明白吗？”

“太妃……”

“伤口总是要痊愈的，不能让它一直留在那里，你触碰我的伤口，我是感觉很疼，但我不感到害怕，你明白吗？要是你觉得我的喊叫声影响到你，我可以忍耐着，实在不行就拿块布堵住我的嘴巴。”

“不——”毓灵轻轻地抚摸那块淤青，“不用这样，太妃，我会尽可能轻点，不过你要是实在痛得不行，你一定要跟我说啊。”

萧绮罗回答说：“嗯，我知道了，对不起打断你了，你继续吧，我没关系的。”

毓灵于是先在淤青周围搽药，再慢慢往淤青上搽，力道一点一点加大，但又不会过重。

萧绮罗依然时不时的闷哼，或者呻吟，但却没有打断毓灵。

臀部有点擦伤，血珠已经凝固了，清洗干净后，毓灵在上面涂上药膏，再包扎好，穿好衣裳，就大功告成了。

只是，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不该看的地方，两个人的脸蛋都异常红润。

因为刚刚上了药，不宜平躺，侧躺腰又会疼，俯卧导致胸闷，毓灵于是让萧绮罗坐在自己腿上，靠在她身上休息，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估摸药已经干了，这才把萧绮罗放下来。

想到明天就要出发，毓灵便感到心忧，随行的马车是轻便的车子，十分颠簸，萧绮罗刚刚受了伤，不知能否承受得住。

“陛下，你在想什么？”

萧绮罗的声音打断了毓灵的思绪，她抬起眼帘看着面容恬静的美貌女子。

“我在想太妃真漂亮。”

“瞎说。”萧绮罗嗔怪地打了下毓灵的手背，“陛下才是芳华正茂，我都是个老女人了，何来漂亮之说？”

毓灵趁机捉住萧绮罗来不及抽离的手，微微一笑，“太妃要是老的话，岂不是让天下女子汗颜？不过……”

“不过什么？”萧绮罗投去好奇的目光。

“太妃之美，倒是足以让天下大多数女子汗颜。”

毓灵注视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这是她的真心话，她不以为有人比得上楼千霜那般绝世无双的美貌，但通俗意义上的美人，萧绮罗绝对是属于顶级的，至少能够和网罗天下美女的醉仙楼中的十大台柱相提并论。

萧绮罗羞愤难当，天知道她现在的脸蛋有多红，反正她是觉得快冒烟了。

你怎……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在她的记忆里，还没有谁当面这样直白的夸赞过她的容貌，况且，这话还是一个本来就十分貌美的年轻女子说出口的，这人刚才还看到了那里……那是她自己都未曾仔细看过的地方，因为这场意外，全让毓灵看见了。

虽说她把毓灵看作女儿，可到底不是亲生的，而且，毓灵又是喜欢女子的。

难道？

哎……真是……

她转头闭上眼睛，心乱如麻。

毓灵哪能看不出她此刻的心情，她胆小的同时，脸皮也是非常的薄。

因此，毓灵并未出言惊扰她，而是让她慢慢静下心来。

不知过了多久，萧绮罗终于开口：“听说陛下的师娘，楼千霜已经三十多岁了，看上去却跟二十岁一样，是真的吗？”她的声音有点儿沙哑，是口干舌燥的缘故吧。

“当然是真的，不过，年龄这事，看你怎么理解吧。”毓灵说，“我就知道有的人显老，有的人显年轻，你要是知道我师父的年龄，绝对会大吃一惊的。师父她已经四十多岁了，但看起来就跟二十多岁一样，师姐也是，一直那么年轻，好像跟我们修炼的武功有关系。不过我还在长身体，所以看不出来。”

萧绮罗闷闷的嗯了一声，少顷，她又说：“可以帮我倒杯水吗，臣妾有点渴……”

“噢，你等等。”毓灵倒了水回来，跪坐在榻边，扶起萧绮罗，萧绮罗拒绝让她喂，拿过水杯，慢慢喝着。

即使很渴，她仍然保持优雅。

“还要吗？”

“嗯，不用了。”

毓灵闻言把杯子放在一边。

“会武功真好呢，”萧绮罗叹道，“身轻如燕，容颜不衰，臣妾不过从马上摔下来，就弄得个卧床不起，竟要陛下亲自侍奉。再过几年，臣妾人老珠黄，无颜见人，陛下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殷切关照了吧。”

经过这次受伤，她终于知道生命是多么脆弱。

韶华易逝，她一个普通女子，怎么熬得过无情的岁月。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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