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分别

翌日清早，营地里炊烟袅袅，士卒们正在拆卸帐篷，吃完早饭，就要踏上归途了。

太傅上官顺德快步走向牙帐。

听闻有军情急报，毓灵和上官棠急忙出来见太傅。

“十万火急。”太傅把密封的信件转呈毓灵，“刚刚送到的，老臣便赶来见陛下了，恐怕有大事发生。”

信是尚书令裴骥亲笔所写，大意是白龙关已经打起来了，请天子火速还朝。

“这么快……地图慢点收！”毓灵叫住正在收地图的女侍卫，快步走过去，“白龙关传消息到京师要走五天，裴骥的信是前天写的，也就是说，白龙关与敌交锋至少七天了。”

太傅道：“白龙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城内粮草充足，虽然只有三千多人马，却可以抵挡十倍之敌。西州的援军两日就能到，相信白龙关可以撑到援军抵达。当务之急，陛下应即刻返京，了解详细情况，再做定夺。”

毓灵知道太傅不过是安抚自己，白龙关的城墙再厚，将士再怎么奋勇杀敌，其陷落是注定的，但只要它多守一天，朝廷便多了一天的部署时间。

“传令，一个时辰后出发！”

太傅退下后，上官棠皱着眉头说：“太妃现在的情况，不堪忍受长途颠簸。”

“不止是太妃，还有你，棠儿。”

“我？”

上官棠疑惑不解。

毓灵点头。“我必须在三日内赶回京城，你和太妃不能跟我一起走，我想让你们转道博陵，走平坦的官道折回京城，路上由华卿护送你们。”

“这……好吧，既然你做了决定，我遵从你的安排，你自己要小心。”

毓灵早非刚刚即位那会可比，在大家的辅佐下，她成长得很快，上官棠选择坚定不移地支持她的决定。

毓灵旋即吩咐仪华卿去做准备，萧绮罗乘坐的车子要铺上软垫。

然后去见萧绮罗。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萧绮罗说，“到陛下拿主意的时候，陛下切不可犹豫太久，一切从实际出发，在用人上面，多请教裴骥。”

“我知道了，盈冰不能跟我一起走，我让她留在你身边照顾你，你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萧绮罗淡笑道：“多谢陛下挂念，今日一别，少说十日不能相见，臣妾会每日诵经为你祈福，即使国事繁忙，你也要注意休息。”

毓灵抓住萧绮罗的手臂，“太妃……”

她较萧绮罗高一些，萧绮罗仰起脸。

两人深情对视。

萧绮罗噗嗤一笑，抬手掩唇，打趣道：“好了啦，再看就要掉眼泪了。一国天子，动不动哭，成何体统。”她注意到毓灵身上穿的衣裳，面上浮现担忧：“以防万一，你去把盔甲穿上吧，差不多就该用膳了，不是还能见吗。”

毓灵心里暖洋洋的，萧绮罗就像一个牵挂爱人的妻子，叨叨絮絮，每一个字都传递着温暖和柔情。

萧绮罗的这种转变无疑深深地吸引着毓灵，如果可能，她真想每时每刻和萧绮罗在一起。

看了看周围，发现大家都在外面忙碌，毓灵稍加迟疑，拉着萧绮罗来到屏风后面，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唔……”

半晌，萧绮罗用小粉拳轻轻锤了下毓灵的胸口，娇嗔道：“贪吃鬼，都这时候了，还惦记着这事！我可不想做妲己。”

毓灵轻抚她发烫的脸颊，抿了抿唇，神色复杂地说：“绮罗，我们要好久不能见面了。我们本来可以一起回去的，可现在——”

萧绮罗脸色一变，悠悠叹了声气，伸手绕到毓灵背后，抱着她的肩，贴着她的面颊：“我知道这很难，但你说过，你即将面对的敌人是不能用常理推断的杀人狂魔，集万人之力，方有一线生机。你只有保护了这个国家，才能保住你自己，保护我，所有你珍视的人和物。我不希望你在处理大事上优柔寡断，这将葬送你，我好害怕。”

毓灵把脸凑到萧绮罗耳后，贪婪地呼吸爱人的发香。

如果能够将香味存储起来就好了。

“你不要害怕，我会时刻记住你的箴言，谨小慎微，当断则断。我们都会平安无事的，我在宫里等你回来。现在，我只想记住你的气味。”

“你能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萧绮罗心中宽慰，微笑着说道，“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你要看看吗？”

“礼物？”毓灵狐疑地抬起头。

萧绮罗把她推开，把一件东西放在她手上，努着小嘴：“喏，你看。”

手心躺着一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毓灵看了会儿，拿起来闻了闻，果然闻到淡雅的幽香，和萧绮罗身上的香味相同。

“这是什么做的？”毓灵两眼放光，惊喜地说道。

“不能告诉你的秘密！”萧绮罗挑眉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喜欢吗？”

“嗯！”毓灵激动地连连点头，“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这就叫心有灵犀吧。

有了这个香囊，即使要分别十几天，她都不怕了。

当然，不分别是最好的，只是有时候无可奈何，短暂的别离，是为了更长的相守。

见她爱不释手，萧绮罗自然感到高兴。“你昨天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战争就会爆发。也许是几天，也许是明天，也许已经发生了。既然我的心给了你，我就必须为你着想，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突然会离开，所以在你离开我的帐篷后，花了些时间做了这个香囊，但我也没想到今天就要分别，太突然了，它还没完工，但总比没有好，不是吗。”

毓灵立即说道：“我很喜欢，这是你的心意，我们做个约定，再见的时候，你继续把它完成，我会一直带在身上！”

萧绮罗目光盈盈，“我答应你，十几天虽然不长，有空的时候，你也要想我哦，毕竟，我们已经做了那个事……我已经是你的女人了，这是永远都不能改变的羁绊，等我身体好了，你也要把你的给我。”

既已认定了她，萧绮罗就会把她放在心尖上，即使她不能夜夜陪伴自己，也没有关系。总有一天，她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我一定会的！”毓灵认真地说，珍而重之把香囊放进荷包里，贴身放好，她看向萧绮罗，“那你呢，我要不要留点什么给你，留作纪念？你想我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看看。”

“我说了你可别不给。”萧绮罗扬起嘴角，说道。

“当然不会不给，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啊。”

“哦？”萧绮罗挑了挑眉，“那我可说了，就是……”

但是，当毓灵听到她要的东西后，仍是面色一僵，可话都放出去了，天子一言九鼎，由不得她反悔。而且，确实没什么东西比她要求的更有意义了，她们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不能给呢？

穿戴好铠甲后，毓灵把一包东西偷偷交给脸上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的女人，萧绮罗随手收起来，一边打量着毓灵，夸赞道：“陛下穿铠甲的样子真好看，像个女将军，可惜女子行军打仗多有不便，不然哪轮的上那些宵小贼寇嚣张！”

“哎，你就别打趣我啦，该用膳了。”

萧绮罗一脸笑容，作势行礼。

“是，臣妾遵旨。”

知道她腰不好，毓灵连忙上前搀住她，走出萧绮罗的营帐，来到大帐帅椅屏风后面，桌上摆着草原风格的食物，奶茶、肉饼等，上官棠、南宫怜心、仪华卿皆在席，就等她们二位了。

“华卿，传信给师姐了吗？”毓灵喝了口奶茶，往向仪华卿。

仪华卿点头：“飞鸽传书已经发出去了。”

毓灵点头：“很好，太后和太妃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有师姐接应，我就放心了。大家用膳吧。”

惜君因为牵挂毓灵，在毓灵出发的第二天，她就和楼梦月尾随北狩队伍，在御驾到达围场后，她们就在附近的城市游玩。

一旦有紧急情况发生，毓灵可以用飞鸽传书通知师姐。

用完早膳，太后、太妃的车驾便要出发了，仪华卿带领两名姬侍和三百凰仪卫护送。

临别之前，毓灵钻进萧绮罗的马车，摸了摸趴在萧绮罗腿上睡觉的小狐狸，“你给她取名字了吗？”毓灵望向萧绮罗。

“还没呢，陛下可有想法？”

“太妃学富五车，这取名还得太妃来。”

“这样……”萧绮罗沉吟片刻，抬起眼帘，“她毛茸茸的，像一团雪，就叫她雪团吧。”

“雪团？倒是贴切。”毓灵笑了出来，轻抚雪团的头，叮嘱道：“雪团啊，你要听太妃的话哦，快点长大，逗太妃开心，记住了吗？”

耳边传来个柔媚撩人的声音：“臣妾记住啦。”

却是萧绮罗代小雪团回答。

毓灵抬头，却见她笑吟吟地瞅着自己，她的笑容是那么美，真像一只狐狸，世上最美的狐狸。

牵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印上一吻，“要出发了。”

“是啊。”

“我等你回来。”

“我会想你。”

“我想，我已经感受到了你的思念。”

“给你的东西，你收好了吗？”

毓灵把手放在胸口位置，仰面微笑：“放在了贴心的地方，我……我先出去了。”

萧绮罗只是看着她，脸上带着一抹浅笑，没有说话。

毓灵跳下马车，告诉仪华卿：“出发吧。”

当马车开始往前走，难以掩抑的泪水从萧绮罗的眼角流淌下来。

半个时辰后，全军整队完毕，毓灵向传令官下令出发，与此同时，她派遣使者分别前往灵州、朔州、云中等边镇，命诸镇严加防范。

随后，她和南宫怜心率领百名凰仪卫轻骑脱离本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城。

太傅毕竟已经老迈，临走之前，他把兵部尚书的印信交还给毓灵，如此一来，即便发生紧急情况需要调兵，也不会因为他这个兵部尚书还未赶到而误了军国大事。

毓灵坦言，她只是暂时收回，待太傅回京，这大印仍是他的。

距离京城三千里外的白龙关。

火红的夕阳沉沉落下，战场上硝烟滚滚，喊杀声逐渐减弱，喧闹的即将过去，冷酷的夜晚就要来临。

顾信谦望着潮水般退去的敌军，心里没有得到丝毫放松，城下的尸体堆了一层有一层。

“应该有三尺多高了吧。”他喃喃自语道。

“将军，水。”一个满脸血污的军士手里拿着水囊，他左脸上那条刀伤触目惊心。

顾信谦喝了一口，把水囊丢到军士手上，用他那响亮雄浑的声音道：“拿酒来！”

军士到城楼捧着一坛酒回来，坛口盖着一个碗。

顾信谦倒了整整一碗酒，他执起酒杯，“弟兄们，喝完这碗酒，你们就彻底和混账的人生诀别了，十八年后，你们还是一条好汉！”说完，他把酒倒在墙头上，告慰在今天死去的兄弟。

他抬头向远处眺望，白色的营帐延申到地平线。

他能感觉到，在那座最高最大的帐篷前面，有个人在向这边看。

这是，带来死亡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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