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理解是一回事，事实摆在眼前，又是一回事。

雪音真的很生气，把一个香囊拍在毓灵身上，柳眉倒竖，说道：“还我怎么知道的，你以前从来不带香囊，太妃是什么人啊，她怎么也算你的长辈吧，你怎么能……真不知道怎么说你！”

毓灵搂住雪音的腰，委屈巴巴道：“雪姐姐你别生气，生气对身子不好，太妃她真的很好，善解人意，温柔体贴，我也是……我们是情投意合的，鸢儿早就知道了。”

“笨蛋。”

“呃，什么？”

毓灵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我说你笨蛋啊！”雪音捏住毓灵两边脸颊，“你听好，不许随便招惹别的女人，你这小小的身子骨吃得消吗？啊？将来还怎么办大事！哼，看来我不能再纵容你了，以后见面，你都别想从我这里得到半点好！我说到做到。”

“雪、雪姐姐……”毓灵望着身上的女子，欲哭无泪。

“别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好了，我送你出去。”说完，雪音从她腿上起来，牵起她的手往门边走去。

正当雪音要开门时，突然一个拥抱从背后贴上来，她慢慢收回手。

“雪姐姐，离别前，能不能亲一下我……”毓灵恳求道。

雪音身子一颤，“唉……”她转过身，脸上绽露笑容，随后吻了上去。

轻缓，深情。

良久，慢慢松开对方的嘴唇。

“你可满意了？”雪音问。

毓灵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雪音微笑着用香帕擦了擦她嘴角的水渍，然后牵起她的手，“那走吧。”

云徽在房间外等候，她接替雪音，带着毓灵和南宫怜心等人从楼后面的楼梯下楼。

回到岸上，毓灵蓦然回首，见一女子倚着栏杆向这边看来，面容在烛光中忽明忽暗。

毓灵知道她就是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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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是非常重要的节气，洛京城里即便是生活很困难的人家，一年下来也要千方百计攒点儿钱，或者向别人借点儿钱，为的是让一家人在冬至这天能穿上新衣，准备一些好吃的，摆上供品祭祀祖先。

人们忙于庆贺、往来应酬，就像过年一样。

按照惯例，皇帝在天枢门前举行典礼，发布赦令诏书，赦免罪行较轻的犯人，他们要向天枢门的方向叩头谢恩。

门前可以容纳几万人的广场还要举行表演，皇帝重臣在城门楼上观看，品秩较底的官吏和百姓的位置在广场边上。

皇帝给百官赐茶赐酒。

到了下午太阳开始下山，大赦仪式就结束了，皇帝摆驾回大内，禁军回营，官民回家。

又因为今天是毓灵的生日，所以更具特殊意义，后宫上下都在为晚宴忙碌。

沐浴后，毓灵来到太庙母亲文湘的灵位前，毓灵即位不久，便追谥文湘为文穆皇后，并恢复文鸢之父文升的爵位，将他和夫人移葬至祖坟。

毓灵给母亲上香，告诉她，女儿已经十九岁了。

妙玉搀着赵蕙仙进来。

“姑姑，你来跟娘亲说话么？”

“是啊，灵儿，我们一起跟你娘说说话吧。”

妙玉点了三支香交给赵蕙仙，看出姑姑想给娘亲上香，毓灵握住姑姑的双手，引导她将香插入香炉中。

妙玉拿了个蒲团放在地上。

姑侄两个并肩跪在文湘灵前，赵蕙仙面带笑容，慢慢说道：

“文姐姐，你一定想不到，多年以后，你的女儿会成为大楚的皇帝，第一位女皇帝。是啊，谁能想到呢……”

比起嫂子，赵蕙仙私下里更愿意称呼文湘为“姐姐”，她们曾像姐妹一般亲密。

她沉默稍许，继续道：“在灵儿最需要亲人关心照顾的时候，我这个亲姑姑却浑然不觉，顾自沉浸于悲痛之中，未能尽到半点姑姑的责任，竟让灵儿流落江湖十九年之久，我对不起你对我的厚爱。天可怜见，她遇上了真心呵护她的贵人，我们姑侄放能够团聚，坐在一起和你说话。如今兵锋再起，姐姐，你在天之灵，请保佑灵儿平安顺遂——”

言未尽，滚烫的泪珠便滑落脸颊。

毓灵心疼地抱住姑姑，说话的声音在颤抖：“姑姑，娘亲她一定听到了姑姑的话，她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担心姑姑久跪会伤了身子，毓灵搀她起身，抬起手温柔地为姑姑揩拭泪痕。

两人坐下休息，毓灵温声安慰姑姑，赵蕙仙情绪逐渐恢复平静。

过了没多久，惜君、文鸢、上官棠、赵陵容她们都来了，先后上香参拜毓灵的生母。

十九岁的生日不算特别，毓灵本想在大家一起在清晖殿用晚膳就行了，上官棠却不想如此寒碜，她觉得，即使不设宴款待群臣，至少也得在临仙台摆上几副席位，欣赏歌舞表演。

这种事本来也没什么好争的，毓灵便顺她的意，值得一提的是，醉仙楼也出了人给天子献舞庆寿，只是现在还不知道都有谁来。

是夜，临仙台中灯火辉煌，玉盘珍馐，酒香袭人。

毓灵坐在中间，左右分别是太妃、太后。

亲朋好友皆入席。

为方便观看表演，每桌基本只坐三人，水素玄也来了，和惜君、楼梦月坐在一起，峨嵋三女侠一桌，两位姑姑、文鸢和赵丹青一桌，妙玉坐在赵蕙仙身旁伺候。

让毓灵意外又高兴的是，今年的生日她也吃到了师姐亲手做的长寿面。

上官棠不无羡慕地说：“我还没吃到过长寿面呢。”

她自幼进宫，从来没有人特意为她做一碗普通又饱含爱意的长寿面。

毓灵望向她，笑道：“等棠儿生日那天，我给你做。”

“真的？！”上官棠半信半疑，眼珠一转，挑眉道，“反正这话我记住了，太妃可以作证，到我生日的时候，你必须给我做长寿面！而且必须好吃！”

“我说了给你做，就会给你做的，你可不要小瞧我啊！你要好吃，有时间我请师姐教教我，肯定会好吃的。”

上官棠念叨着：“你有一个关心爱护你的师姐，我就没这福分了……”

“棠儿你就等着吧，不会让你失望的！”

萧绮罗夹了菜放到毓灵碗里，轻声说：“别光顾着说话，吃点东西，等会太后喝起酒来，你少不了要和她喝上几杯呢。”

“嗯，太妃你也吃啊。”

醉仙楼的女子一出现，毓灵便认出了她们，是瑶琴、元棋和花盈三人，她们献上的是霓裳羽衣舞。

长袖善舞，仪态万千。

温婉、含蓄、明艳，蕴含在她们各自的名字当中，并由看似完全一样，其实有着极其微妙的差别的神态、舞姿完美地展现出来。

不得不让人叹服，为她们取名之人具有何等慧眼。

那个人正是她们曾经的主人——楼千霜。

一曲舞毕，饶是在座的都是矜持的女子，也有人带头鼓掌，接着是热烈的掌声。

“姐姐们跳得真好看，像仙女一样，好美！！！”

不用猜也知道，是赵丹青在说话。

瑶琴捧着一枚玉如意走上前，盈盈笑道：“陛下，这是我们九位姐妹的一点心意，祝愿陛下福寿安康，帝业永祚。”

尽管醉仙楼十美人的年龄并非按“琴棋书画剑，风花雪月雨”依次递减的，但瑶琴确实是她们当中的大姐。

盈冰接过玉如意。

“平身，请几位前来和我同席。”

后面已经没有歌舞表演，挡住视线也没关系。

瑶琴讶然，忙说：“这如何使得，我等身份卑微，岂敢和天子同座？”

“你们不来，我就要过去拉你们了！”

“万万不可，陛下，我们自己过去……”

毓灵笑了出来，“这不就得了。”

侍女添上三副碗筷杯盏，瑶琴等人入席。

毓灵说：“三年前，我和鸢儿身陷昌都大狱，瑶琴姐姐慈悲心怀，不辞辛劳，为我们送食传信，行刑那日，又前来法场送行，情深意重，可感天地。你们虽然身陷红尘，却绝非一般的青楼女子能比，我早已将你们改回良籍，你们却选择留在醉仙楼，我理解你们，醉仙楼不啻为一个安身立命的家。你们是我师娘楼千霜的门人，在外，我们是君臣，在内，我们就是家人。我不希望看到自家人还忸忸怩怩放不开。”

她举起酒杯，说：“瑶琴、元棋、花盈，你们的舞蹈曼妙绝伦，这杯酒，是感谢你们献舞，请。”

三女被毓灵先前一番话消除了顾虑，遂放宽心接受她们的皇帝敬酒。

“陛下有请。”她们异口同声道。

美人饮酒自有赏心悦目之美。

至此，也就不必再说什么客套话了，大家放开了吃，放开了喝。

不过两个小女孩可不能喝酒，所以，在赵丹青把手伸向酒杯时，赵陵容十分迅速地把酒杯拿走了。

少女欲哭无泪。

“表姑，就一点，就一点嘛……”

少女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

然而，赵陵容对少女的撒娇无动于衷。

赵陵容严肃道：“小孩儿不能喝酒，你皇帝姐姐在十六岁之前，连一滴酒都没碰过，你可不能坏了规矩，要以灵儿为榜样。”

赵陵容搬出了毓灵，赵丹青自是不敢再有意见，撇了撇嘴，拿起筷子有一下没一下拨弄前面那盘菜，不过多久，那盘造型精致的菜肴便成了一片狼藉，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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