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

笔记本电脑淡蓝色的荧光映在金发少年的脸上，天生不羁的相貌加上此刻露出的轻佻笑容或许会让人把他认成这片残垣断壁之中游荡的不良少年。

然而这片废墟并不是普通，实际上在这个被称为异界的世界是否真的有不良少年这个词汇都并不确定。

从理论上来说，人界与异界是不同的两个时空，电子网络本是不可能共享的。不过通过各方面努力，政府架设了几条通过塌陷点的光缆，总归实现了基本通信。但正因为线路有限，监视管理方面也非常严格，想要逃过监视基本就没有可能，更不要说黑进世界另一端的大都会安全系统了。

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是这样，可对于电子天才（自称）丹尼斯就并非如此了。

瘦高的人影悄然出现在身后，丹尼斯仅是轻轻侧头。

“浩兄吗，来的正是时候，周围有什么异常吗？”

浩摇摇头。

“那就好，小天他们马上就要来了，去迎接一下他们吧。”

天依，伊芙，外加薇希的身影被锁定在屏幕的中央，三人刚刚通过了一个类似于检查站的地方。

“没想到会做到这种地步啊，小天。”

不过不这样的话就糟了，补充的这句话，引来浩疑问的目光。

“啊啊，不用在意，你的任务就是阻止他，放手去做就好了，不过提醒你一句，可不要被这个矮小女生弱不禁风的外表欺骗了，她可比那个布伦达……风棘手多了。”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回到了屏幕上。

“而且这次首要目标也在，可不要让公司失望哦。”

浩轻轻点头，随即消失在建筑的阴影中。

“哎，真是个阴沉的人。”

虽然的确是个哑巴，不过依赖于某些高科技设备，想说话还是能说的。

丹尼斯呆呆地盯着早已失去三人身影的摄像头屏幕，突然仰倒在本就不怎么平稳的木椅上，发出咯吱的声音，看着不知被什么熏黑的天花板。

“小天啊，前途多舛呀。”

接着他合上电脑，废墟再次被阴影吞噬。

（三）

再次体验最近几天已经熟悉了的失重感和刺眼的闪光，天依回到了异界之内。

洞穴中的湿气和各种矿岩混杂的味道消失了，但昏暗的光线并没有改变。塌陷点另一边的位置也处于一个洞内，不过本身很浅，洞口也更加宽敞，暗淡的月光洒下，一些嵌镶岩壁上类似于水晶的石块反射点点亮光。

“那么接下来……”

天依的话说到一半，从视觉死角突然袭来的攻击，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腹部上。

“唔……”

因为没有防备而遭到重创，他捂着腹部跪倒在地，喉咙深处发出痛苦的声音。

抬起头来，袭击者就站在他的眼前。

薇希露出仿佛要杀人的眼神，狠狠地盯着他，把拳头掰得喀喀直响。

“刚刚，是你推的我吧？”

“不不，我只是......”

“是，你，吧？”

“抱歉，我知错了。”

天依双手合十，低头做出标准的道歉姿势，薇希则不屑地转过身去。

“呀，其实我也没想到凌会这么害怕。”

他一边假装自言自语，另一边想看看对方又会出现什么样的反应，当然也做好了再挨一拳的心理和身体上的准备。

然而小巧而有力道的拳头并没有再打来。

“我......只是有一些不好的回忆罢了。”

说完这些，薇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洞穴，留下一脸迷茫的天依呆在原地。

“真差劲，好像是在这种情况下要说的吧。”

“呜哇！”从看不见的阴暗处突然传来的伊芙的声音吓得他发出不像样的声音，“伊芙你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通过后就一直在这里了，向旁边移动了一些，为了避免挡到你们。”

（那还真是感谢你的细心了，但请站到显眼一些的位置！）

天依在心里默念着。

“显眼的位置吗，我明白了。”

伊芙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歪歪头。

“等一下，你和我链接了？什么时候？”

“刚刚。”

“那些看起来像是仪式的步骤呢？”

“其实习惯之后只要在三米之内超过五秒就链接完毕了。”

“和wifi一样……”

（随时都能链接，听起来有点危险呢……）

想到这里的天依同时意识到这个想法也可能会被读取，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危险是什么？”

“啊，就是，那个......”

“进入异界后立刻链接，这不是天依路上嘱咐我的吗？”

“喔嗯，这样一说的话......是有这么回事，”为了应对突发状况，至少方便进行配合，自己的确对伊芙说过这件事情，“总之，辛苦你了。”

伊芙轻轻点头。

“因为天依还不熟悉创世者其它的能力，但对源的感知能力还是可以派上用场的。”

对源的感知能力。

闭上眼仔细去感觉的话，确实能捕捉到一些五感之外的信号，并且和在天使祭坛的时候也不太一样，此时感受到的更加具体，就和与西戈里战斗时一样，乃至不用张开双眼就可以找寻出源的出处，形态，轨迹，性质......

就像这个时候，在不远处缓慢移动的一个源。

“杀气？”

天依并不清楚用这个词描绘是否正确，但他确实的从这个源上感受到了一些不友好的东西，很熟悉，就像是不久前......

“凌！”

他顾不上向伊芙解释——当然也无需解释——便冲出洞口，奔向十几米外以惊异的目光看着这边的薇希。

“啥！？”

少女口中发出了有些不符合身份的声音，因为她眼中所看到的，是天依以极其凶猛的速度向自己袭来，并且明显作出了攻击的姿势，但正当受到惊吓的她作出反应之前，带着风压的拳头从她的肩上飞过，沉闷的命中声从空无一物的地方传来。

而天依的眼前，由于遭受到出其不意的重拳而整个人向后翻飞过去的高瘦男人，便是在那片岩石废墟之地与他交战过的，名为浩的佣兵。

最重要的是，他是布伦达的仇人。

那股滚烫的情感突然爆炸开来，沸腾的血液冲向四肢和大脑，脑海之中充斥的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他。

天依手周围聚集光粒，凝结成为两把长军刀。

一身黑衣的佣兵摇晃着站起来，用手腕抹掉了嘴尖流出的鲜血，向后退了几步，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中。

“刚刚发生什么了？那个人是谁？”

“敌人，”天依言简意赅地回答，“你能看见他？”

“当然，不过怎么说呢......刚刚突然出现在那个地方。”

“这是他的能力，可以对一个目标隐藏自己的身形。”

天依试图在夜色中寻找到对手源的踪迹，但在刚刚的交锋后对方提高了警惕，连杀气都完全隐藏起来，异界自然的源又太过浓重，很难寻找到具体的痕迹。

“凌，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这个人交给我来解决。”

“等一下，我也能......”

“不行，对方的能力可以说是完全的隐匿，并且是肉搏战的高手，身为狙击手的你和他战斗非常危险。”

天依的话语中有着不同寻常的强硬，觉察到什么的薇希没有再反驳，只能静静地离开。

走了几步，她停了下来。

“天依。”

“什么？”

“你现在的表情非常可怕。”

说完这句话，薇希便跳入了岩石的掩体之后。

“我当然知道。”

难以言喻的焦躁，愤怒，还有恐惧占据了他的内心，如果这样下去，恐怕不要说守护，重要的东西反而可能会被自己破坏。

这样的道理不可能不明白，然而越不愿直面，那股情感越是会侵蚀内心和理智，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再这样下去，自己将变得不再是自己。

【天依。】

伊芙的声音如一股清泉，让心中剧烈燃烧的复仇之焰稍稍平息。

【不要被那个所控制。】

那个？

【来了。】

顾不上再去思考复杂的东西，随着伊芙的一句提醒，天依闪开了对方从正面而来的试探性攻击，然后又拉开了距离。

得益于链接，现在多少可以感受到敌人的大体方位，但也只是局限于判断对方所在的方向和模糊的距离，而在对方高速移动时就无法掌握精准的方位，时机以及对方攻击落下的具体位置。

（不过至少敌人还不知道这个能力，善加利用的话应该还有胜算。）

这件事情他还没有告诉丹尼斯，除了伊芙应该不会有人知道。

所以只要稍加引导一下，就可以把对方的优势逆转。

他随意选择了一个方向，摆出了和上一次一样的迎击架势。

（偏右四十度左右。）

佣兵的位置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只在水平上缓缓移动着，看上去也是在观察。

（既然你不上的话......）

向后挪动右脚，突然转身开始奔跑，由于吃惊犹豫了一瞬的对手则如他所料的追了上来。

“上钩了。”

刚跨出没几步，他猛踏地面，身体以右脚为支撑脚作轴顺时针旋转，同时将右手的军刀如长鞭一样甩向身后。

手中的握柄传来了结实命中感，空气中震荡的碰击声也昭示了这一击的威力。

天依逃跑的动作当然是诱饵，针对敌人动作的预测也只是由那一团飘忽不定的源开始快速移动的时候为出发点，比较上一次交手时浩的突进速度和进攻套路推算出来的结果，基本是在赌注。

另外在攻击之前把武器的锐利的源下调到了最低，简言之这把军刀只是虚有其表，攻击的效果和棍棒无异。

这不是出于仁慈一类的心态，而只是想起伊芙的话，况且也有一堆问题要问他。

三米多外的草坪被压倒了一片，周围还有一些血迹，本来的话就算是这些二次引发的现象自己应该也是看不到的，不过现在佣兵浩大概已经无暇再去隐藏这些了吧。

果然那个一身黑色的高瘦身影像是从雾中淡出一般，出现在眼前，脸上还增加了一些新的伤痕。

（主动解除了隐蔽效果吗。）

一次交手就判断自己的能力已经失效了，所以直接放弃使用本能（instinct）而专注于近身战斗，这便是他的选择。

“不使用武器吗？”天依试探性地问道。

对方没有回答，仅仅微微屈膝，摆出迎战的姿势。

“啊，我忘记了，你不会说话，那好，我也不用了。”

与一开始凝聚出这把武器的初衷不同，已经没有了锋利度的军刀用处并不大，在不了解对手的情况下，空手反而可以应对各种突**况。

毫不犹豫地丢掉手中的武器，银白色的刀刃化为粒子飘散在空气中，降低重心，紧握双拳，两人的姿态如出一辙。

巨大的空爆声响起，拥有一半天使血统的少年运用超人的力量向前冲刺，尘土与杂草扬起数米，在常人不可能做出反应的时间内就冲到了浩的正前方。

黑衣的佣兵没有迫于威势急于闪避，直到天依的拳头离他的鼻梁只有几厘米时，向后弯腰撑住地面，整个身体后翻，脚尖则如剃刀划向对手的下颚。

这是曾经见过的招式。

他早有准备地把打出的直拳收回，配合另一只手臂，上下如同铁钳一样夹住了浩的右脚，猛力后拉破坏其平衡。

而当浩的双手因身体的移动离开地面的一霎那，他收束上半身将整个身体腾空，并顺势猛踢出左脚。

巨大的冲击直接降落在天依侧腹，肺部的空气如同被挤压一空，松动的胳臂也被对方挣脱。

浩的攻击并未停止，站稳脚跟后他不留给天依喘气的机会，攻击接踵而至，每一拳都犹如铅弹砸在身上。

天依一边努力调整呼吸一边防御对方的铁拳，雨点一样的攻击迅速而且沉重，就算防住了大部分，遗漏的寥寥数个也让他遍体鳞伤。

为了打破被动的僵局，他以最快的速度在手掌凝聚源，注意到异样光柱的浩在其触及自身之前后闪，拉开了一段距离，但仔细凝视了一段时间后，眉尖稍微紧蹙了一下。

即使是自己，也不可能在一瞬间凝聚出一个像样的武器。

用手背摩擦着肿胀的伤口，晃动那个像是武器的，实际上只是光的源的聚集体，几秒种后，它就完全消失了。

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办，自己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理论上来说，单是身体素质的话应该是他更强一些，但两边通过源的强化后，差距基本上就没有了。

而且虽然不想承认，在技艺上来讲是对方更胜一筹。

（可恶……）

他不由得咋舌，用力握住的手心渗出汗水，各种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偷袭？突击？还是用消耗战削弱体力？）

而且根据刚在的战斗，就算凝聚出新的武器也很难对局势产生影响。

不断地否定之后一阵无力感和焦躁从后背爬上全身，甚至让他想放弃思考一味冲上前去，那样至少可以结束心脏仿佛被无数双手抓着的痛苦。

（为什么我总是这么没用……）

【天依。】

脑海中传来的声音，让他这才想起自己的身后还有人站在那里，聆听自己心中的声音，不免对方才产生的想法感到羞愧。

【伊芙看到刚才的战斗了吧？】

【嗯。】

【有什么想法吗？】

【这个人instinct非常消耗集中力，所以放弃能力后解放了战斗能力，不能像之前那样应对。】

【嗯，我能感觉出来。】

所以说应该在浩解除能力之前就决出胜负吗，但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现在需要的是……

【还有……】正在天依思索着，伊芙的声音覆盖了他的思绪。

【天依太急躁了。】

少女的话深深刺入心中。

【‘天依的话，应该是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毫不在意，就算大难临头也依然事不关己一样的超级废柴，但是，他总是能在关键时刻站在最前面，为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奉上一切，是我们最尊敬，也最放不下心的小队长啊’，凌小姐是这样说的。】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要说自己到底想为死去的友人做些什么的话，至少真相是必须要找到的，至少要搞清楚，为什么必须是她，为什么她会死，她的死应该由谁来承担。

线索一个连接着一个，每抓住一个，他就急切地奔向下一处，因为有一个声音在背后不断催促着，呐喊着。

被称为复仇的东西。

“这可不像我。”

整日无所事事，学习得过且过，训练完全不上心，没有任务就什么也不做，觉得做什么都好麻烦的人，竟然会被复仇这种东西束缚住，真是太好笑了。

（如果是布伦达的话，一定会好好地把我嘲笑一番吧。）

你还有要做的事。

那时的自己确实没能好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其实直到现在，也没有自信说完全理解，但至少，不是现在正在做的，更不是什么复仇。

天依重新摆好迎战的架势，把手中的源进一步凝聚，这一次做出了长度与他的身高一般的长棍。

【伊芙，能帮把手吗？】

【嗯，有凌小姐的指示。】

【我该怎么做？】

【把他诱导至开阔地，吸引其注意力。】

听到是凌的指示后天依便明白了一切，默默地点点头。

注意力回到佣兵浩的身上，对方仍然在等待，估计和刚才一样，是让自己攻过去，然后再趁机反击这样的策略。

就算打一开始就知道浩的目的，天依也没有别的办法，正在赶时间的是他而不是对方，所以只能选择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接近，主动出击。

在大约只需一个跨步就可以将彼此纳入攻击范围的时候，天依停住了脚步，浩依旧没有任何动作，两人的瞳孔中映出互相的影子，天依手中闪着蓝白色荧光的长棍发出微弱的嗡鸣声，异界明亮的月光把石像般凝固的两人的身影印在草坪上。

夜风拂过，一道道波浪在青草间出现。

“哈!”

天依握紧长棍偏下侧，棍尖上挑并同时如离弦之箭向前突刺。

【天依，卧倒。】

“什……诶？”

他来不及多想，强制自己做出“卧倒”的动作，不过由于使出全力一击的动作，不是向前而是向后直接栽倒下去。

“咚！”

把夜晚的寂静完全撕裂的巨大声响传入耳中，他起初还怀疑这是他后背撞上地面的声音，直到他向后倒去的视野捕捉到了正欲侧身闪躲棍击的佣兵浩应声倒下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我说凌呀，下次开火的时候能不能提前通知我一声。”

天依仰头看着上下颠倒的走过来的薇希和伊芙说道。

“已经拜托伊芙通知过了。”

“所以说要再提早点啊，要不是我闪得及时就要被一箭，哦不，一枪双雕了。”

“我也摆脱伊芙和天依传达过狙击的计划了。”

“说是说了，但说好的诱导呢，怎么突然就开枪了？”

“比起等待你们俩不紧不慢地开打，我早就组装好枪，自己移动到合适的狙击位置了，而且那个气氛不狙击太可惜了。”

薇希把和她娇小体型成极端反差的巨大黑色狙击枪横起来抗在肩上，炫耀一般地挺起胸膛说道。

“什么叫那个气氛啊……”

天依站起身，像是个老头子一样煞有其事地敲打着酸疼的后背，叹了口气，看到他这副模样的薇希轻笑了一下。

“现在的天依才像是天依。”

“啊？你在说什么啊。”

当然这只是在装傻而已。

“总之，怎么说呢，让你担心了，”然后转向伊芙，“还有，谢谢你了。”

伊芙默默地点头。

感觉像是了却一桩心事的天依伸了个懒腰，想起还躺在旁边的佣兵，走到他旁边，用指尖戳了戳。

“他还没死吧。”

“我用的非实体弹，不会致命，至多半身不遂。”

“不要一脸平和地说这么可怕的话啊，”他转而问伊芙，“能治疗一下他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为什么？”

伊芙不理解地歪了歪头。

“还有些话要问呐，先让他醒过来吧。”

不过他好像不能说话的样子，想到这个的天依思考着该怎么问出想要的情报来。

“这样的话，没有必要的，他现在是有意识的状态。”

“诶！？”

发出奇怪叫声的天依一下子从浩的身边跳了起来，见装死被识破，佣兵也乖乖睁开了眼睛。

“醒着也不吱一声，难不成还想反咬一口。”

佣兵浩没有回应他的抱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眼睛偶尔的活动可以看出他还是个活人。

“不能说话的话有些头痛啊……”

薇希蹲在他的身边像扫描一样扫视了一遍他的全身，然后指了指浩脖子上的一个圆圈。

“这个是最新式的发声器，就算没有声带都能读取思考发声。”

“凌还真是擅长这些方面啊，”天依不由得感叹着，“好了，浩，不要装了，我们已经掌握了你们交易典籍的地点了，你想隐藏的情报早就泄露了，我只是有些私人问题要问你，只要你乖乖回答就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听完天依的话，浩继续沉默了一段时间，闭上眼睛思考着，最后在天依准备放弃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根据情况我会回答。”

通过发生器发出的声音意外地很正常，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喔喔，终于肯交流了吗，”天依蹲下身去，“不过你不会突然起身袭击我吧。”

“换作其他情况，是会的，不过正如那位小姐所说的，我现在除了头连手指都动不了了，出色的狙击，是我大意了。”

“凌的话，这是当然的结果，那么第一个问题，”他停顿了一下，想选择一些合适“委婉”的词汇，不过放弃了，“山岚，丹尼斯的目的是什么？”

“不清楚。”浩当即回答道。

“不要装蒜。”

薇希把枪口对向了他的头部。

“是真的，我没有撒谎的必要。”

薇希把手指扣在了扳机上，但浩的表情和言辞仍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天依赶忙阻止了看上去马上就要扣下扳机的薇希，思考了一会儿。

“也就是说，连一起行动的你也没有告知吗？”

“不是的，并非没有被告知，这次行动的最终目的你们也已经知道了，就是盗窃典籍，并进行转交，这或许也算是山岚的目之一的吧，不过他打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可以让旁人理解其所作所为的人，他的目的必然不仅仅如此，而我则是被派来辅助他，只是单纯地接受并完成命令，而为什么这样做他是不会告诉我的。”

“也就是说你对自己被分配的某些任务感到疑惑吗？”

薇希突然问道。

“多少有一些，很多命令我无法理解。”

“很多吗……其实之前我就一直想问了，你的能力的话配合一些小道具应该是很容易一击毙命的吧，在看不见的地方刺穿要害之类的，应该是很容易的吧，为什么不会这样做，是山岚的恶趣味吗？”

听到天依的话，浩轻笑着摇头回答。

“不是的，我的instinct需要集中精力消除自身的一切信息，其中最不容易的就是杀气这种东西，持有凶器的话就更不可能消除的干净了，枪械的话无论集中多少精力，开火的一瞬间instinct还是会失效，而且……我并不喜欢那样。”

“作为一名刺杀者却放弃了最简单有效的手段吗。”

薇希喃喃着。

“我是一名战士，不是刺客。”

浩无比认真地反驳道，短暂的对视后薇希只是嗤之以鼻，把头歪向另一边。

“哈，不是刺客而是战士吗……”

作为自己正在寻找的“承担者”之一的人，或者可以说是布伦达的死的直接造成者，这样义正言辞的说法，听起来难免有些火大。

“真是非常坚定的立场啊，真希望山岚那小子能学习一下。”

扔下最后一句话，天依便转身离去，本伫在那里的另外两人也赶快跟了上来。

“就把他放在这里没关系吗？”

“等会联系下爱丽丝让她想办法处理吧。”

忍受住不取走仇人的性命已经很辛苦了，当然不想再看见那张脸。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团，好不容易在不把它弄得更破的情况下展开来，眯起眼睛借着不是非常好用的月光在乱糟糟的折纹间寻找字迹。

“是这个方向没错吧……”

“你在看什么，不会是地图吧。”

天依本想反驳就算是他也不会做把地图揉成一团揣在裤兜里这种事情的，不过在他能说出来之前，薇希用力踮着脚尖试图看到纸张的正面未果，忿忿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臂压低到自己可以看见的高度。

“这是……这些数字，是坐标吗？”

“天族联盟的坐标制，某些方面和我们的不太一样，而且参照原点也是我估测的，多少有些没有把握呐……对了，伊芙能看懂这个坐标吗？”

伊芙接过递来的纸条，默默点了点头，缓缓抬起的手指向了和现在前进的稍微偏右一点的方向。

“呃……差不了很多嘛。”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不愧是一位狙击手说出的话。”

天依肯定地点点头。

“那么……”

他刚要往修改后的方向踏出一步，却被薇希突然拉住。

“等一下，找到山岚后，打算怎么办？”

她突然问道。

“什么怎么办。”

“不要装傻，没有明确的目标的话，一秒钟的犹豫就会要了我们的命。”

“又是一个狙击手会说的话呢，”天依面露苦笑，茫然地看着天空，“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面对他，自己到底是想杀掉他来复仇呢，还是寻求些别的东西呢，说到底，我还是无法相信山岚背叛了我们，但又找不到他一系列举动的理由，所以非常急躁，又非常生气，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就是如此天真，优容寡断，如果想笑的话就笑吧，这就是我现在能给出的答复了。”

说完，天依地下了头。

“那么，去问吧。”

伊芙走到他的跟前，用双手捧起天依的脸颊，紫色的眼瞳中闪烁着一些特别的光亮。

“创世者的我与天依可以通过链接，不用语言就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想法，但人类之间是不可以的，”少女停顿了一下，似乎思考了片刻，接着说，“有些话不说出来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第一次看到露出这样的表情的伊芙，愣了半响，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这句话可不是用在这里的呀，伊芙。”

天依抹去眼角渗出的眼泪。

“不过”向被繁星点缀的天空伸出手，他仿佛要紧紧地抓住什么似地握紧，“说的也是呢，有些话必须要亲自问一问才行啊，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一个和他面对面的机会。”

“决定了，找到山岚后先揍他一顿，然后抓起来问话，这就是我们的目标。”

“了解了。”

薇希点点头。

“不过天依这次一定要小心。”

面对伊芙有些突兀的叮咛，天依有些摸不到头脑，但他还是轻松地回应了一句“喔！”，用竖起的拇指和笑容表示自己收到了。

为了赶在丹尼斯觉察到保镖外出过久，或者不排除他早已知道天依会来，仅仅想要快点结束这一切，伊芙由天依背着，薇希则丢弃了多余的装备，只背着改装过的轻型狙击枪，三人快马加鞭以可以说是在平原上飞驰的速度前进着。

当然天依不会也不可能会太留意后背上少女的担心，也理解不到话语背后的意义。

他此时此刻脑中只有背脊上沁人的温度，与他将要再一次重新面对的挚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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