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所以说布伦达掉下去的时候，小天那个眼神简直了，被那样瞪着，连我都有点心痛呢。”

丹尼斯一边小心翼翼地用电烙铁融化铝丝，一边感叹道。

“那一开始选择别的方案不就好了，明明我也给过一些建议的，另外简直这个词属于不正规用法，不要在我面前使用。”

“不要这么死板嘛，小阿，”说出这个昵称的时候被对方狠瞪了一眼，赶紧继续原来的话题，“计划赶不上变化嘛，小天的行动可是完全无法预测的，那个情况下成功率最高的解就是假借布伦达的死亡来刺激小天了，不然你计算下看看？”

“虽然不愿承认，99.97%的成功率，计算结果如你所说。“

放下粘合完毕的电路板，拿起了电焊和护目镜。

“剩下的0.03%去哪了？”

“突然吹来的大风让布伦达脱离了你安装在谷下的缓冲装置的位置，下落途中存在因为风化偶然凸出的岩石……”

“所以说不要在意那些细枝末节啦！”

“这些细枝末节可关乎着一个人的性命，所以说我才不喜欢你这种做事方式。”

“哎，明明没有心，没想到你还挺有人情味的。”

这个实验室，或者说技术车间不算太大，但只有一个人的话还是显得有些空旷，再加上这个人还一直在不停地对着空气说话，就变得非常诡异了。

当然自己并没有疯，也不是在自言自语，对话的对象不在现实世界，而存在于电脑里。

“臭小子说什么蠢话，我可是有一颗纤细温柔的少女心的。”

在显示屏中央发出这样宣称的，是一个看上去初中生模样的娇小少女，及腰的天蓝色长发散发着不可能存在于现实世界的荧光，身上穿着的超大号黑色冲锋衣也布满如血管一样的纹理，交替闪着红色和蓝色的微光。

这个“少女”的名字全称是露伊埃斯缇娜.阿尔蒂，是世界上唯一的，但并非是严格意义上的人工智能。

“纤细温柔的少女可不会把别人叫做臭小子的，而且你也过了可以自称为少女的年龄了吧。”

“哼~我又不会变老，外貌和服装也可以随意调整，年龄什么的对人工智能来说都是没有哒！”

我现在的模样就是我小时候的样子，所以不算作弊，一边这样补充着，一边用手在眼睛边摆出横V字的可爱姿势，甚至还特意配上了星光特效。

“说这种话可是要被被全世界的女性朋友仇视的。”

“哈哈哈，尽管羡慕我吧！”

叹了口气，从工作台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又一下子瘫软地坐回了椅子上。

“你相信绝对吗？”

丹尼斯突然问道。

“绝对？还要继续讨论那个计划可能性的话题吗？”

“不是，嘛，也算是吧。”

“到底是还是不是啊……”屏幕里的阿尔蒂夸张地摇摇头，“从概率学角度来说，在成功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1，也就是误差无限趋近于0的时候，已经可以认为可以认为结果是‘绝对’的了，然而这也意味着永远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1的出现，失败的概率再小，也不说明没有。”

“这是矛盾的吧。”

“那要看你怎么看待了。”

丹尼斯望着白色的天花板，摇晃着办公椅，发出嘎嘎的声响。

“那么哪怕是那万分之一的概率，我也可能真的害布伦达丢了性命吗？”

“是万分之三。”

思考着这个数字的意义，沉默了许久。

“下次不会了。”

阿尔蒂通过电脑的高清摄像头看到了丹尼斯脸上的变化，像是对弟弟说错话的大姐一般，没办法地挠了挠头，升高音调干咳了两声。

“咳咳！总之，我知道你这个小子没有十足的把握的话是不可能贸然拿朋友的命去冒险的，但现实中不存在百分之百的预测，无论何时你都要做好接受最坏结果的打算，不要过于盲目自信，否则只会把你自己和你周围的人置于危险之中。“

稍稍停顿了几秒，电子化的高速思维也没能让她思考出出最佳的收尾，只补充了一句：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听完阿尔蒂故意装作老师模样的教导后，丹尼斯忍不住笑了出来，开朗的笑声在空荡荡的车间里回荡着。

“喂，吵死了，小心把保安招过来。”

“啊，哈哈，不好意思，只是没想到被一个初中模样的纤细温柔少女给教育了。”

另外这个实验室本来就是专门给自己提供的，无论做什么别人也不会过问，顺便这样解释了一句。

“再重复一遍‘纤细温柔少女’这个词就把你硬盘里的资源都删掉。”

“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但听别人一直念叨就让我很不爽。”

“行吧。”

把椅子摆回到摆回到工作台的方向，中场休息完，视线又回到眼前的工作上来。

“‘转移’的预备工作这么赶我还可以理解，竟然还要我自己一个人来做，是不是有点太强人所难了？”

“没办法，形势所迫，因为欧墨尼得斯的事件导致Metropoles内部有些紧张，在信任问题解决之前不能随便调用人手，尤其是关乎人类命脉的机密任务上。”

“把自己称为关乎人类命脉还真是自信啊。”

“事实就是如此，”没有理会调侃，阿尔蒂继续解释着，“‘转移’的预备做得越快就越安全，知道的人越少就越好，考虑到能力和信用等各方面的条件，你的确是最适合的，虽然我不想承认。”

“最后一句话是多余的，但再怎么说一个人在两星期内干完这些活儿，未免也太反人类了吧！”

“只要你一天只睡3小时的话，”阿尔蒂脑海中浮现新奇的点子，打了个响指，“试试达.芬奇睡眠法怎么样，工作四小时，睡15分钟，一天只要睡不到1.5个小时，还能再多出一个半小时的工作时间呢。”

“否决，虽然我可能和达.芬奇一样聪明，但可没办法像他一样刻苦勤勉。”

“呵，真是自信啊。”

“这话轮不到你说。”

即使嘴上一直没有停下，手上的工作也丝毫没有落下，程序的重新再编，硬件的装配，容器的焊接，一个接着一个，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把用完的工具书随手往旁边一扔时，被吹飞的几张A4纸，更确切地说是这些纸下面厚厚的一沓文章让自己想起了工作外的一些事。

“说来之前你给我的那篇论文……”

“说着工作太忙，结果还是读了，那可是有几百页诶？”

“嘛，也不是全都读了，大体看了一遍，我对它的题目有点兴趣，叫什么来着，贝尔原石辐射在洗衣方面的运用？”

“《贝尔原石辐射对人体的影响和应用》。”

面对故意说错的自己，阿尔蒂感觉太麻烦了就没有吐槽。

“对对，就是那个。”

“有什么发现吗？”

特意让丹尼斯看这篇论文有着阿尔蒂的理由，人工智能功能再强大，也逃不过终究作为一个程序的限制，有些东西她是无法直接说出来的，只能靠着引导，寄希望于聪明的少年去发现。

“要说最让我在意的东西的话，”随手翻了一下成叠的文章，“有些内容被删掉了吧？”

“嚄~”

“正确地说是被修改掉了，毕竟直接删去会显得内容逻辑不通，但是按照常理来说做到这种地步也要保密的东西还不如直接销毁的好。”

“但是它的内容有着不得不保存下来的价值，对吧？”

“确实，”点点头毫不犹豫地给予了肯定，“论文里的理论都非常……根本，现在使用的源动力设备都是基于贝尔原石的特性才得以运作的，只不过我们把现阶段能掌握的表象给错当成了原理，实际上那只是冰山一角，读完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你终于认识到自己的无知了。”

“一点点吧。”

“你什么时候也能认识到其实自己在嘴硬就更好了。”

摆出鬼脸耸耸肩膀，转而拿起另一张论文纸。

“而疑点的话，大概就是那些被改掉的地方吧，像是论文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时不时地提到原石辐射和类比对象，仿佛有人能像原石一样放出辐射。”

“哦。”

“辐射对人体的实际影响也一直在打马虎眼，要是让我以前的导师看到这样的论文非得气死不可。”

“嗯。”

“实际应用的前景上也是，什么叫有效但不推荐推广，连个理由也没说明一下……不是，你有在听吗？”

从刚刚开始阿尔蒂的就好像一直在敷衍自己一样，换做平常的话在说到导师的时候她应该会说“这样的话你导师早就被你气死好几次了”才对。

“当然，我很认真地在听。”

屏中的少女煞有其事地用力点点头，她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因为程序就是这样设定好的。

“总之我想说修改的话至少要改得真一些啊，一眼就能被人识破的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大概是因为这个论文只能有固定的一批人看吧。”

那些人对真相多少心知肚明，只不过不敢深究而已。

“嗯？你的意思是这是Metropoles的机密论文吗？”

“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不是Metropoles的，是军国的。”

“哈！？！？”

丹尼斯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刚整理好的论文纸又撒了一地。

“你这么大惊小怪干嘛。”

“不不，那可是军国啊，做事的方式和这边完全不一样的，被知道了我偷偷看了这种东西，可不是一句‘啊，原来如此’就能完事儿的，我会被特工盯上，被抓起来倒挂在水池上审问的！”

“不会啦，你想太多了，”看着做出窒息模样的自己，阿尔蒂摆了摆手，“只会被枪毙而已。”

“只会被枪毙！？”

“是啊，没有抓捕，没有拷问，你可能连被盯上了都不知道，啪！的一下就完事儿了，简单暴力，一点都不痛。”

一边说明着，她还摆出了射击的pose。

“你是恶魔吗？”

“我是人工智能。”

沉痛地叹了口气，低头看到散落一地的纸，考虑到以后可能还有用，以及身边工作用的火源比较多，还是一张张捡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

阿尔蒂一脸坏笑，仿佛在说是不是要把这些资料都火化来销毁证据。

“没什么，反正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我都已经是骑虎难下了，管他特工还是克格勃的，我一定会把这个文章调查得水落石出，这对你也很重要吧。”

这样说着的他没有抬头，所以也并没有看见少女身体上因为“情感”的波动而闪过的一连串不稳定的字符。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

“那是当然，你当我是谁啊。”

传承的血脉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