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不能视物的那一刻,伊莲从未如此痛恨愚蠢的自己,每一次都轻易的相信他人。
仅凭借一张破旧的地图就敢前往死亡山脊,东拼西凑的队伍就敢踏上不详的旅程。
直至陷入邪教徒的伏击时她仍在幻想,认为这些只会装神弄鬼的渣滓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佣兵们可以轻松的斩下他们的头颅,当时的伊莲意气风发,大喊一声:“杀光他们!”
下一刻,口中的他们,使出那些闻所未闻的邪术,一瞬间,把场上血肉之躯全部融化。她相信,要不是对方需要她,地上那些还在蠕动的骨渣肉泥就是她的下场。
对方的施法还在继续,那些肉泥逐渐融合,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肉傀儡,身上长着一群刚才还称之为同伴的面孔,冲她无声哀嚎着,眼中的苦难化作利剑穿刺着她的内心,在最恐怖的噩梦中也没见过如此的惨状,少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抗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胃部开始痉挛,随即吐了一地。她被束缚着,呕吐物的残渣顺着下巴滴落到前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为首的那个人走上前来,掀开兜帽。
“啊!预言将小小姐带到了这里,你并不需要害怕,我们会善待每一位戴安斯特家族的成员,因为他们总是为我们带来无与伦比的好运。”
伊莲认识这个人,在半天之前他还是她的马夫,在过去的40年里,他一直为自己的家族服务。无意中拿到地图时,给予她最大支持的也是这个人,他热心的帮她四处打探线索,帮她准备远行的物资,甚至帮她策划如何瞒过大姐。
远行的那一刻,她雀跃不已,庆幸身边有人能理解,并帮助自己完成这次壮举。现在想来,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她早已掉落陷阱。拯救的故事并不存在,远古的知识、先哲的遗产,怎么可能会被一个无法自保的幼稚女孩得到?仅仅是因为从小到大在同龄人中武力超群?被武技导师称之为剑术天才?如果只是这种程度,世上的强者们早已得到想要的一切,也不会轮到她。
伊莲悲伤不已,但倔强的少女没有落下眼泪,反问道:“你刚才提到戴安斯特家的人,如果你还怜悯我,请告诉我,父亲和母亲也是这样遇害的吗?”
“你是说老爷和夫人!果然是惹人喜爱的小小姐,你不必为他们忧愁,他们早已得到了永生,你会和他们团聚的,我主一向怜悯众生。”
说到这里,他伸出衣袖帮她擦了擦嘴:“好了,我们要继续前进,守时是理应遵循的美德。”
或许是为了方便移动,伊莲的束缚被解除了,但她没有反抗的心思,武器被收走,血肉傀儡就在她的身后,身边还伴随着30多个邪教徒,对方甚至怕她被地上的碎石绊倒,给了她一个火把用来照亮道路,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这些兜帽笼罩下的“人”可以在黑暗中视物,他们不需要火把,如同那些传记中,黑暗世界的幽魂。
伊莲前进了许久,在黑暗的鬼蜮里,失去时间的概念,只是不停的走下去,双腿早已麻木,她不敢思考这次以后,姐姐会不会也遭遇相同的一幕,她甚至安慰自己,只要和他们走下去,姐姐就是安全的,因为自己对他们还有用。
道路变成台阶开始下行,身后的血肉傀儡一路沿着石阶压下来,肉质和石质摩擦产生“沙沙”的声音也随之被放大,令她的心沉入谷底。
“即使他们现在放了我,我也不可能逃脱掉了,光是爬上这些楼梯返回的力气都没有。”
想到这里,她开始憎恨这条通道的黑暗,憎恨那张地图的出现,憎恨佣兵同伴的弱小,憎恨那些从小到大夸耀她、赞赏她的人们,甚至憎恨姐姐为什么没有发现她天真的计划。
当然,最为憎恨的还是策划了这一切,将她的家人以及自己人生全部葬送的邪教徒。
“假如现在有人能帮助我,不管是什么样的存在,哪怕是邪神、恶魔也好!只要能杀光他们,我会付出自己的一切,全心全意的侍奉它!”
然而奇迹并没有发生,内心百般煎熬的少女,随着队伍终于走到了尽头,前方是一座宏伟的大门,刻着不知名的条纹浮雕,只是看上几眼就令人心烦意乱。
“停下。”
他转过身,打量着狼狈不堪的身影,嘴角划出一道弧度。张口道:“小小姐,很快你就能得到休息,请你上前来,我们需要你的一点点馈赠。”
伊莲没有回应,他也不恼,嘴里念着晦涩的咒语,伊莲只感到脖子上一疼,仿佛被蚊虫叮咬,就看见一粒银白色的血珠飘了出去,悬浮在他的手心。
她对着脖子伸手一摸,手甲上有银白色血迹,知道于事无补,对方能轻易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只得把手放下,懒得擦了。
随着咒语的改变,那一粒血珠也发生变化,开始发光,变成了一朵花,填充到大门上一个图案的凹槽,条纹浮雕也随之变成了银白色,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开始缓缓开启。
他停止咒语,内心狂喜,转过身来面对众人道:“预言又一次灵验,我主总是如此慷慨!只要我们……”
话没说完,一把巨剑将他拦腰斩断,猝不及防之下,黑色的血液泼溅了伊莲一身。
此时,门后是不计其数各式各样的盔甲,手持残破的武器屹立在那里,红色的光芒从头盔的眼部乍现,仿佛死亡的军团。刚才持剑行凶的正是为首的黑色盔甲,唯有它的双眼是蓝色幽火,它把挂在巨剑上残留的人体残渣甩掉,指着门后众人。
教徒们这才反应过来,它们发出各种嘶吼,开始施展法术,血肉傀儡也在指示下撞开挡在身前的伊莲冲入敌阵。
被撞倒后的冲击令她磕破了嘴唇,剧痛也使她清醒过来,一个翻滚躲到角落里,看着混乱的场面,这些盔甲不知是活尸还是异怪,但很显然教众不是它们的对手,尤其是为首的那具蓝眼,每一次斩击都会带走一条污秽的生命。
短短数十息的时间,人数已经被杀掉了一半多,剩下十多个邪教徒纷纷把手戳进自己的胸膛,他们的身体立刻发生了变异,从衣袍下钻出各种触手和角质躯干,还有一些教徒身体仿佛变成了麻绳,四肢拉长,头颅变尖,伴随着凄厉的尖叫让伊莲捂住了双耳。
“这些不能再称之为人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伊莲今日的见闻比一生加起来都多,看着那数米高的血肉傀儡,被一群盔甲疯狂斩击,肉片横飞,轰然倒下;再看另一边,变异之后的怪物缠上了一具盔甲,令它动弹不得,但其它盔甲战士欺身上前,根本不顾及队友直接戳刺挥砍,肉块横飞的同时也宣告邪教徒的挣扎毫无意义。
“啪”的一声,一条触须掉落在她眼前的地板上,不停地抽搐着。强烈的求生欲让少女想起来,自己也是牵扯其中的,邪教徒被杀光之后恐怕就轮到了她。
想到这里,不再犹豫,立刻起身逃跑,蓝色幽火的目光远远地望了她一眼,便不再关注,回身挥舞巨剑斩下一条触须。
门后的通道依然很长,一路跌跌撞撞被绊倒了多次,但她咬牙坚持着,身后的声音逐渐平息,令她呼吸更加急促,情急之下又一次摔倒,起身时终于想起后腰的旅行包里还有出门前准备的若干卷轴,暗骂自己是笨蛋,停下来喘着粗气翻找出“加速、隐身”两样辅助卷轴施法加持,随后继续前进。
通道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她却不敢停留,这里密密麻麻铺满了一地尸骨,不敢去想是谁干的。
但是事与愿违,一片片完整的白骨开始组合,汇聚成众多白骨的傀儡,向她发起进攻,她只得从地上捡起不知名生物的大腿骨与它们搏杀。
没有武器,这些新生的傀儡只能靠双手抓挠,伊莲穿着锁甲,几百只白骨傀儡的纠缠,没能给她造成致命的伤害,但也持续消耗着她的体力。伊莲明白如果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压在茫茫白骨之下变成一具新鲜的尸体,便下定决心后退至墙角,趁尸骨行动不便缓慢合围时,在腰包里翻找出“结界术”卷轴给自己加持,同时选定最近的一个通道,聚集全身力量使出了战技,一路撞了进去。
又奔波了一阵,身心极度疲惫的她终于踩到一个触发式法术陷阱,随后就被炸飞了出去,撞开两扇大门,身上的结界术不停的闪烁,挡下了一层又一层的墙壁,最终撞倒一个立柱才停了下来。
————
面前的女人疯狂的拽掉头盔,捂着双眼惨叫。
这种强光手电虽说是手电,其实是军用级的设备,为了在恶劣的海洋天气下对着空中照出光柱,指引空中飞行器看到目标而配发的,对着眼睛照射搞不好会失明。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赶紧跑,对方武力值远超于自己,语言不通无法解释,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但看着女人的惨状,有点过意不去。仿佛小时候回到福利院找小伙伴,很大气的把教导员奖励他的汽弹枪借给他们玩耍,结果有人不慎击伤了不相干的人时,产生的那种愧疚感。虽然和他没有直接关系,但就是见不得别人因他而倒霉,何况是两年多以来见到的第一个人类。
内心一番挣扎之后下了决定。
“你放松,别直接睁开眼睛,慢慢地睁开一点让我看看。”
心慌意乱之下,诺兰再次使用语言交流,没有任何效果。他手足无措的同时不禁感慨,两人的情形发生了对调,刚才是他趴地上这样惨嚎,女人和他这样对话,这才隔了多一会?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赞美科技之灵。
他决定直接帮忙,于是伸出手抓住了女人的手腕——
伊莲觉得这个世界毁灭了,双眼剧痛什么都看不见,黑暗遮蔽了一切,宛若邪神降临。此时的自己就像一个废物,任人宰割,如果那个卑鄙的外乡人选择现在动手的话。
她这样想的同时——手腕被抓住,刹那间心中的怒火涌向了大脑。
“就让一切毁灭吧!让这个世界熊熊燃烧!”
使劲甩掉那只手,抽出短剑向声音传来地方向毫不犹豫的砍了下去。
“卧槽!”
看到女人举剑,诺兰汗毛倒竖,生死之间来不及**差点脱臼的手腕,整个人扑向一边躲开致命的挥砍,紧接着一脚追击过来将他踹飞。
诺兰飞在空中时失去了知觉,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在腰上,一口气没提起来,差点当场去世,可惜后背重重地撞上墙壁,又将他疼醒。
“嗷”的一声,诺兰吐出了胃液,可能还有胆汁,但来不及缓解,那边的伊利达雷星际选手听见动静再次持剑杀过来,他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一路上借用废墟里的障碍物成功甩掉了敌人的追击,女人看起来没有失明环境下的战斗经验,也磕磕碰碰的撞到了几次,给予他足够的逃脱空间。
诺兰猫着腰跑出了很远,才停下来休整,他忍着剧痛慢慢地坐下,小心翼翼地掀开衣服一看,被踢中的腰子已经严重淤血,肿的老高,不知道是不是废掉了,至少尿几天血是少不了的。
于是,雄性可能会失去一半的怒火涌向了大脑。
什么光!
什么美少女!
统统都去死吧!
要杀光这些土著!
让璀璨的光辉和平这个世界!
诺兰慢慢地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居住地走去,同时在脑海中浮现出数套方案:“可以把仓库里的东西拿出来一件一件的丢过去砸死她。也可以回去拿物理学圣剑趁她不注意来一棍子。还可以烧一锅热油过去泼她个爽。”
力气大了不起吗?优势是站在眼睛有用的人这边的!
他越想越气,异世界挣扎求生两年多的心情,一个照面被放翻地心情,释放善意不被理解的心情。
异乡的流浪者逐渐被孤独淹没,感觉一切都索然无味,他的脚步逐渐放慢。
“算了,反正她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对我没有太大的威胁,没必要徒增杀戮,就让她呆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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