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支援（二）

一只巨大的怪物突破了防线，它的下半身是多足的昆虫节肢，上半身却像是一只狼人，但仔细观察会发现，它的体毛皆是节肢一般的触须。

伦德看着它一路突进，将路上所有试图阻挡它的军士撞飞。

“怪物！尝尝这个！！！”

一位弩手愤怒的射出了弩矢，加持了「锋锐」「命中」法术效果的附魔破甲弩箭，整根没入怪物的身体中，却没能令它有丝毫的停顿，它仿佛没痛觉，继续突飞猛进，直奔伦德而来。

危机时刻，她眼中的世界变得不一样，时间的过程逐渐放慢，所有的一切变成了慢动作，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天赋开始触发，但身体的动作却无法跟上思想的速度。

她尝试举剑，肢体的臂丛神经接收到大脑的信号，开始慢吞吞的响应指令，将「举剑刺出」这个简单的命令传递到尺神经、桡神经和正中神经，僵硬的手臂颤巍巍地抬起来，宛如年久失修的木偶。

那只怪物的动作更快，即使在她眼中放慢了速度，伦德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怪物将距离拉近到三步，她望着头顶那张充满利齿的大嘴，甚至闻到了散发血腥的恶臭气息。

时间变得更慢，伦德将视野半球所及之处的景物全部收入眼底，周围那些熟悉的人们，脸上惊恐而绝望的表情仿佛定格一般，这种新奇的体验对她来说也是第一次，可惜持续不了太久，她自嘲着。

但身后却传来一股巨力，将她向后拽去，伦德眼中的世界随之恢复，她体验了几秒失重感，才意识到自己在向后飞去，来不及做出应对，后背砸到坚实的大地让她咬破了舌头。

嘴里传来的剧痛刺激了伦德令她彻底清醒过来，顾不得身上的痛楚，看向刚才站立的地方，数秒前那只决定她生死的怪物，上半身已消失，节肢燃烧着黑色的火焰，依然在疯狂抖动着，在怪物的残肢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她缓缓地收回了长枪。

巨大的声浪姗姗来迟，军士们的呐喊，怪物的嘶吼，武器戳刺肉体的闷响，同时在耳中扩大，撕扯着伦德的耳膜，她皱着眉头想要爬起来，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臂环着腰将她扶起，伦德向后看去，手臂的主人是一个浑身上下充斥着银色符文的女人，眉眼间有些熟悉，答案呼之欲出时，对方抢先开了口。

“大姐，剩下的交给我。”

伦德终于确信，眼前的女人正是她的妹妹，通路尽头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启，有一群拿着各式武器的身影站在门洞里，远远望着这边。

伊莲将伦德扶到一边靠着墙壁坐下，她抽出直剑，锋刃上随之燃起银色的火焰，伦德终于反应过来，“伊莲，你掌握了誓约的力量？！”

“大姐，你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杀光它们。”

伦德来不及阻止，伊莲跨出了一步，脚下的硬地踏出了裂痕，她拉出一道银色残影，就此杀入敌阵。

银白的身影所过之处，怪物如同阳光下的冰雪一般融化，她只需轻轻地挥舞利刃，所过之处便会飞起一片残肢，飞溅出地血液甚至在银火的炙烤下化作青烟，战局的压力骤减，虽然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强援，但训练有素的军士们抓住了眼前来之不易地战机，自发的组织起来，一部分就地收拢伤员，另一部分跟着她向外杀去，意图扩大战果。

伦德目睹了伊莲大杀四方，心中地压力一轻，差点昏睡过去，但身后传来的甲片摩擦声令她警觉，猛地回头，看见一具扛着巨剑的残破盔甲向她走来，它的身后人影绰绰，伦德看到那些燃烧火焰的眼眸，隐约察觉到它们可能不是人类，她伸出手握住了剑柄。

“你是伊莲的姐姐，伦德.戴安斯特小姐，对吧？”

伦德这才发现，不似人的人群中有个看起来像是人类的男性，他的衣着很古怪，衣服上印染着花花绿绿的色块，她从未听闻有哪个王国的平民或者贵族穿这样难看的衣服，而且他吞吞吐吐地说着泛大陆通用语，很明显不是露雷亚本地人，甚至很可能不是这块大陆的人。

伦德第一时间无法判断他的身份，她选择举起剑，护在身前。

“黑月，你退后，把武器收起来，她并不想攻击我。”

男子冲着她身后喊出一句奇怪的语言，伦德立刻顺着男子的目光看向身侧，锋利的枪尖离她脸庞只有半个身位的距离，高大的身影居高临下注视着她。

“什么时候？——”

伦德刚才目睹过，眼前的强者一击就干掉了他们无力阻挡的怪物，她相信，只要她敢轻举妄动，唯一的下场便是穿刺而亡。

枪尖的主人听从男子的命令收回了武器，伦德也发现自己没能听见任何动静就被人欺进了身侧，便不在挣扎，她放下了剑，仔细打量着男子。

“我是伊莲最近认识的同伴，我们是来支援你们的，是友军。”

眼前的男子继续用不熟悉地通用语努力交流着，虽然大部分内容都无法理解，但“伊莲”、“同伴”、“支援”、“友军”几个关键词大概是听懂了。伦德果断的做了决定，她开始聚集全身的魔力，只见亮蓝色的魔法纹路汇聚到一起，在手背形成一个复杂的魔法符文，她举起泛着魔法光辉的右手，向男子发出了邀请。

“请你握住我的手，我们可以直接沟通。”

感受到魔力运转时，在场的所有人或者是非人，全都拔出了武器，场面一时剑拔弩张，只要诺兰一声令下，眼前的女人会毫不意外的被切成肉块。

诺兰看着那只发光的手，心下急速思考，女人的话他也没听懂，这一个月以来他和伊莲学习泛大陆通用语，只掌握了很少的词汇量，还无法做到有效沟通，但同样的，“手”、“沟通”这几个词汇他却听明白了，剩下是勇气与抉择。

眼前的女人和伊莲有着近似的面貌，大概算是伊莲的成年完美版，诺兰认为仅凭这一点就可以刷脸通过，他选择接受邀请，上前一步握住了那只手。

俩人手掌合拢的瞬间，魔法符文没入他的身体，脑海中接收到大量的知识，巨量的信息让他呆滞了几秒，随后缓过神来开口询问：“伦德.戴安斯特小姐，这次我的发音没错吧？”

伦德有些惊奇，在她的认知里，「万智通晓」符文可以让一个文盲瞬间掌握师者想要传授的语言词汇，但也仅仅只是记住词汇的本意，只能让他近似听懂她的语言。剩下的沟通对话逻辑需要大量的时间进行训练学习，即使是最天才的人，也需要长达数月的时间才能完全掌握驾驭一门语言。

而眼前的男子，只是呆滞了数息就完全掌握通用语的对话逻辑，不仅没有语法错误，就连语句地发音语调、轻重音读法也是标准的，甚至比她这种略带露雷亚本地口音的通用语都要标准。

“他可能是位了不起的智者，至少拥有强大的逻辑思考能力，他看起来非常年轻，不知道所属哪个势力，万象图书馆？帝国魔法学院？观星者？……不对，这些常见的组织不可能不教授通用语，应该是某个隐世的组织。”

伦德根据目前的情形分析他的身份，无形中将诺兰的身份拔高。

“我想，剩下的那些客套不适用现在的情况，我们先击退敌人再说吧。”

为了避免曾经在伊莲那里发生过的尴尬，诺兰松开她的手，让黑月将她拉起来，扶着她与队伍会和，这里除了伤员和少量的救助人员，伊莲和大部分人已经不见其踪，显然是团战上了头，冲出去追杀穷寇。

诺兰怕伊莲吃亏，他下令黑月留守，让艾斯坦它们把物资留下，活尸战士全部前出，去支援伊莲。

伦德与部下一起救助伤员，她和医官的愈合符文早在数天前就已消耗殆尽，所能做的仅仅是把衣服撕成破布简单的包裹下他们的伤口，能不能活下来就只能听天由命。

诺兰看到这种情况，果断的拿出止血粉、止血棉、绷带、葡萄糖浆以及生理盐水等一系列医疗物资，走上前去教授他们如何使用。

在场的人十分震惊，尤其是伦德，她从小到大对医疗的唯一理解就是魔法侧的愈合符文和圣堂教会的奇迹术，传闻些组织能配置医疗药剂，而平民受伤只能拿干净的布包裹住伤口，有渠道的可以找些特殊的药草抹上，等着伤势自然恢复。

这个神秘的男子拿出的医疗用具，很明显是一整套成体系的医疗手段，就拿手上这瓶水来说，这么大一瓶，容器材质居然是一整块黑水晶，随意用手轻抚瓶壁，通体圆滑，没有任何瑕疵，瓶口设计了一种螺纹，可以严丝合缝的拧上盖子，而且其它瓶子都和这瓶一模一样，无法想象制作者的手艺要精湛到何种境界，大概只有过去传说的故事里制造神器的高阶工匠能做出来，这种容器必然价格不菲。

她坚信，拿着这些一模一样的黑水晶瓶去帝都拍卖行出售，一定会被抢购一空。而且这一套不含魔力，也非圣术的医疗手段，在过去闻所未闻，似乎就是为他们这种处境所准备的，伦德在心中将诺兰的出身再次拔高。

诺兰四处游走，看到哪里的救治方法有问题就上前去纠正，他开始还有些担心异世界的军汉不好沟通，会出现“秀才遇上兵”的状况，没曾想军士们对他的举动肃然起敬，他们参加军伍出生入死，为领主征战一生，从未见过那些传言中的贤哲、智者，他们对知识掌控者的形象与认知隔着很遥远的距离，他们认为这些了不起的大人物，不会轻易地将拯救他人性命地重要知识随意传授，也更不会亲自上手进行教导。

书记官频频地看向伦德，见她有些失神，索性溜过来小声的询问她，领地需要支付什么样的代价，能否满足他？现在是否应该阻止他？避免之后闹得不愉快。

伦德听着书记官在旁边倾诉忧虑，思想重心却飘向那位男子的方向，他正认真的教导军士们如何正确的使用医疗物资，他做这些“有违身份”的事情非常地自然，仿佛做过无数遍，这些今天才见面的陌生人，像是他的同袍，完全没有产生身份上的隔阂。

伦德甚至看到，有一位军士因为腿伤不停的在哀嚎、挣扎，同僚们一个没摁住，他无意中踹倒了诺兰，但他完全没有在意，反而爬起来继续帮军士包扎腿上的伤口。

伦德喝了一大口葡萄糖浆，甜滋滋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胃袋，让她浑身放松，仿佛得到了重生，她微微一笑，把瓶子放到一边，打断了书记官的絮叨。

“无妨，反正我们活下来了，最坏的时刻已经过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肯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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