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尔文·琉特

“凯金，你确定情报准确无误么？”

一瘦骨嶙峋的军装老人挑眉看着回报战局形势的斥候，平时总是一副如老僧入定的他罕见的有了一丝情绪波动。自从他被贬职坐镇这偏远的要塞以来，心中对格瑞斯的效忠心以及军人的雄心壮志已经逐渐随着时间风化了。

“回加尔文中将，情报已经确认，腾岚还有前来支援的炎戮两部队均失去联络，敌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干扰了通信术式，现在跟两个部队的队长都联络不上。最后一次收到的联络是两个小时前休伯特祷师的支援传讯。刚才与敌人交战过的士兵返回了要塞，根据他们所说，他们并没有看到炎戮部队的身影，倒是因为敌人过于强大而不得不撤退了。”

斥候凯金以标准军姿笔直站立着，认真严肃地回答着。

“敌人部队的情报有多少，尽可能详细的。”

卡尔文稍微挺起了身躯，双手手背叠放撑着下巴，双眼如已经准备狩猎的老鹰一样锐利。

“是。根据返回士兵所说，他们遭遇的是一名身高超两米体格庞大的壮汉，身体包裹这一层奇特的金属，这金属能够在敌人的身体上迅速移动，变成多种形态。已确认到的形态有如铠甲一般覆盖全身关键部位攻防一体的形态以及金属集中在双手形成巨大的金属拳套破坏力极强的形态，后者可以击破防御术式，原理和原因未知。”

凯金将手中的资料翻了一页，继续说着。

“其他部队传讯，有一名敌人身后长着翅膀，具备飞行能力。与其搭档的是一名身材矮小的女性，具体能力和装备不明。前者有士兵目睹到了她手臂变化成利刃，身体其他部位也能随时变化成武器。其他还有说遭到一些奇怪金属体攻击的情报，遇袭地点是要塞西面的树林，那里也是腾岚部队失去联络前最后能够确认他们的地方。”

“嗯……原来如此，是机骼部队么。”

“呃恩？！”

见凯金神情有些不对，卡尔文问道：“怎么了凯金，身体不适么？”

“不，没什么，只是有点被资料里这长翅膀的敌人恶心到了一下。毕竟……您看，身体变成刀枪什么的，这种亵渎艾雅瑞丝创造的神圣肉体的行为很令人反胃不是么？”

“唔呼呼，你对教条的信仰倒是够虔诚。凯金我记得你以前是在圣都的源术学徒吧，为什么没有继续在祷师的路前行反而选择从军？”

“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单纯的只是因为我才能太平庸了教团放弃培养我了。参军也是服从教团的调度安排……”

凯金挠着后脑，脸上挤着笑脸，声音也越来越小。

“中将，我们还是回归正题吧，刚才您说的那什么……机骼？”

“嗯，机骼是阿尔叛顿所制造出来的特殊武装，它投入到战场大概有两年左右了吧。”

“两年……两年前不正好就是中将您刚来到塔卡尔要塞的时候么，而且为何您知晓这种武装的名字甚至了解颇多的样子——难不成？”

“不用顾忌什么，我是被贬到这的整个要塞的人几乎都知道，不过知道理由的不多。告诉你也倒无妨，我本来也没打算隐藏——我触犯了禁忌。”

“你曾是教团的人就应该知道，教条禁止我们去使用、研究阿尔叛顿的一切技术以及武器，而我触犯了这条禁忌。”

“竟然……”深知这一禁忌的严重性的凯金神情有些复杂，“阿尔叛顿是诅咒的黄昏之地，那块土地孕育罪恶，一旦与之有所牵连将失去艾雅瑞丝的祝福接受诅咒罪之枷锁。这是圣典里告诫所有女神仆从的一句话，其权威性由格瑞斯王室以及教团圣徒之主保证。一旦有人触犯此忌可是死刑。”

“唔哈哈，果然是在教团待过的人，圣典倒是背的熟。没错，我触犯禁忌本来应当处以死刑，不过靠着前半身积累的战果换了一条命苟延残喘。”

就算是以前一直闷在教会和图书馆里的凯金也有所耳闻守护格瑞斯的神将加尔文·琉特，他参军来到这座要塞后知道这要塞的总指挥是他的时候一度以为是自己弄错人了。现在看来确实是那个神将加尔文没错。

“既然您知道这是禁忌，当初为何又要触犯呢？”

“因为恐惧。”

凯金没想到会从神将加尔文的口中听到“恐惧”这样不符合他那战果与荣耀身份的词语，而且对方的神情与眼神中凯金感觉到了畏惧。

“这份恐惧不是说我屈服于敌人畏惧与他们作战，这份恐惧是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以及对未知全然不去做任何了解麻木漠视格瑞斯人的恐惧。”

加尔文身体略微前倾，他如今的神态宛如一头睡醒的雄狮。

被这气场带来的压迫感所震慑，凯金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片刻的沉默后，他缓缓开口：“我不太明白您说的，可能是我愚笨吧。”

“罢了罢了，我要真跟你解释清楚了，你小子可也算被动地触犯禁忌了，你可没有保命的砝码吧，唔嘿嘿。”

加尔文坏笑着，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气势，变回了这要塞里的人熟悉的那个温和如水的老中将加尔文。

“你下去继续侦查战场情报吧，顺便帮我把文莱克少将、朱莉安少尉还有崔哈特上尉叫来。”

凯金点头行军礼后便退出了加尔文的房间。数十分钟过后，加尔文听到了敲门声。

“中将，是我文莱克，同到的还有朱莉安少尉和崔哈特上尉。”

“进来吧。”

步入房间的三名军官两男一女。少将文莱克是一位一眼看过去就感觉到是一名意气风发的俊朗男子，嘴角时刻挂着一丝自信的微笑，一头如夕阳般火红的头发格外显眼，举止投足间有一种贵族的气场。

跟在文莱克身后的朱莉安和崔哈特则比文莱克看起来要更像军人一点。崔哈特与文莱克更是一对鲜明的对比，他一头干练的黑色短发不比后者搭理柔顺的火红长发，皮肤偏黑，从体格上看的出来经历了不少风吹日晒的洗礼。

朱莉安虽是要塞里少数的女性军官，但体格却一点也不比崔哈特逊色，隔着军服也能隐约看出来她身体肌肉的曲线，黑发束着马尾，平时总是冷着脸，因此在要塞里也有人私下称呼她为冰玫瑰，这样的她也成为了不少士兵的梦中情人。

这三人便是如今的塔卡尔要塞中剩下的所有指挥官了，其他尉级军官都已经带兵前往支援要塞西部的战局。

“你们应该大致猜到我叫你们过来的理由。”加尔文少见的严肃，让三人意识到了这并不是一次普通的召集，“三天前，在要塞派出支援西部主战场的部队后，敌方的一支三百余人的小队便从要塞北面的群山中出现对要塞发动了攻势。仿佛是算准了我们内部空虚的时机一样。”

加尔文点燃了一支雪茄，吐出的烟雾让人有些难以看清他此时的表情。

“这支部队这几天与其作战的你们三人应该也知道，他们采取的是游击战术，当我们退入要塞时，他们便从群山中窜出进行攻击。而当我们想要追击他们的时候又都很狡猾地躲入群山中，凭借地势的优势让我们无法对他们进行打击，只能被动的防范。”

文莱克想起来这些天和敌人的周旋就有些咬牙切齿：“那些老鼠上蹿下跳的，可让我们吃了不少亏。不过，我也有相应的对策，对周边的地势他们再怎样也不会比我们更熟悉，将我军部队拆成小队进入山林中进行巡逻，一旦发现他们的身影凭借小队间紧密的联系以及腾岚部队的空域优势可以迅速连动对那些家伙进行包围。现在他们已经被逼入深山里面都不敢出来了。”

“不错，文莱克你的应对战术的确不错，腾岚部队让我们占据了空中的绝对优势，这对于他们的游击战术的确是非常强烈的打击。可是，现在来看，敌人中似乎也有着脑袋灵光的指挥官。刚才凯金跟我汇报了战况，你的滕岚部队失去联系了，我认为腾岚十有八九已经被敌人歼灭了。”

文莱克觉得自己正在听一个荒谬的玩笑，情绪变得有些激动。

“腾岚被歼灭？！怎么可能！那群老鼠哪有这个能力——”

加尔文正面回应了文莱克的质疑，他语调平淡，但却有一种莫名的说服力。

“如果是那支游击部队的话确实很难做到让腾岚连逃跑都做不到就被歼灭了吧，所以我认为，袭击腾岚的这支部队的是阿尔叛顿的另一支部队，而且是一支武装了机骼的精锐部队。”

“机骼部队？等等，这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说过。”

对这个词语，文莱克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他不记得是在哪里看到的，但他知道这个词，因为他记得当初被这个奇特的名词勾起过兴趣。

“迪迈雷翁战役。”

一旁的崔哈特却是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不错，崔哈特。看来你查看过那场战役的记录。”

虽是在夸赞崔哈特，但加尔文脸上却也没有一丝笑意，崔哈特感觉加尔文似乎不太愿意回想这事。

“那是中将您任职元帅时的最后一场战役，这场战役的记录也是您亲自主笔的。”

文莱克也恍然大悟，他想起来了，自己正是在迪迈雷翁战役的战后记录中第一次见到这个词。

“噢~~我就说有点印象，机骼这个词好像就是在那份记录里看到的。那场战役赢的太轻松了，基本是一面倒的获胜，我中途看的有些乏味所以印象不深。”

在文莱克的记忆里，那篇作战记录概括的非常笼统，比起作战记录，更像是在看一篇灾难损伤报告文，里面记述的大多都是战后损伤情况。看着那些数字文莱克只感觉是在炫耀战果，十分无趣。

“一面倒的胜利……吗，如果只看结果的话，或许如此吧。”

可这对于加尔文来说，书写那篇记录时的感情外人是根本无法理解的。

听到加尔文这番好似有深意的话，文莱克感觉像是被嘲弄自己没有好好看过那篇记录所以什么都不懂一样，因此有些不服气地进一步反问。

“事实就是如此不是吗，虽然不得不承认，这是阿尔叛顿那些侵略者入侵至圣都最近的一次，但在迪迈雷翁的那一战敌人可是全灭，并且迪迈雷翁遭受到的破坏也相当微小，我军的死伤也只有百分之十二，这样的战果如果不能称为一面倒的胜利，那又能是什么？”

看加尔文没有回复的打算，崔哈特却按捺不住自己的想法。

“不是这样的，文莱克少将，请允许我对您的发言进行纠正。”

崔哈特不失礼节，但却也有些态度强硬。

“迪迈雷翁战役格瑞斯最终投入的战力术士方面有五千余名祷师，八百余名使徒以及两名圣徒；军队方面投入了十二万精锐士兵，军阶最低为尉级，将近半数曾获得过乙级战功，再加上迪迈雷翁当地的志愿兵三千人，合计约十三万的大军。”

“而迪迈雷翁这座城市由于距离圣都近，所有术士都是在艾雅瑞丝女神的加护之下作战的，无论是源术的力量还是源素的恢复速度都是常态下的两倍左右，再加上迪迈雷翁本就是易守难攻的城池。文莱克少将，您能明白么，在如此众多的优势一下，我军最终死伤达到了一万五千余人，其中甚至包括了一名教团的圣徒，而敌方与之相对的仅只有一万余人，不到我方的十分之一。”

说到这，文莱克明白崔哈特的意思，与自己记忆中的记录记述做了对比，却错愕的发现，文莱克的说法是正确的。可如此一来，文莱克却又无法接受了。

“这，这怎么会……你确定你的记忆无误么，崔哈特上尉！”

“文莱克，崔哈特他说的是事实。那份记录应该还存放在圣都，副本的话，要塞的资料室应该也有一份。”

加尔文叹了口气，肯定了崔哈特的说法。

“加尔文中将，我无法相信，您写的那份记录真的是事实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圣都没有任何一个人重视这件事，教团和王室为什么没有任何动作，已经整整两年了不是么？！”

文莱克无法接受的原因在于，如果情况真是如此的话，那么他无法理解为何这两年国内完全没有相应的应对，对方很明显是拥有了非常可怕的武装力量，照理说在那场战役不应当被轻描淡写地回报给国内民众是大获全胜。而是应该在格瑞斯内敲响的一个警钟。

然而实际情况，格瑞斯不仅没有任何人把那场战役视作沉痛的失败，反而成为了被赞颂的荣耀一战，在前线作战的士兵根本就不知道敌人手握如此恐怖的武器。

“你先冷静点，文莱克。这事的复杂程度超出你的想象，而且其内容也被视为格瑞斯极秘事项，我是不可能告诉你一切的。但是我能告诉你的是，在那场战役中，敌军所有人都武装了名为机骼的兵器，根据凯金汇报给我的情报，我可以肯定，这突然出现的第二支敌军也使用了机骼，能确定的有两人。这支小队毫无疑问是一支机骼部队，因此我才做出了腾岚凶多吉少的判断。”

如果敌方的指挥官是“他”的话，那么情况就更加严峻了。加尔文将这句话藏在了自己的心里，给自己敲响了警钟。

“……好吧，刚才的确是失态了。此事现状看来并不适合继续讨论下去了，何况中将您看样子也绝对不会告诉我原委。那么我就暂且接受，可如此一来，就必须拟定对策了。中将您也是为此而特意将我们三人都叫来的吧。”

文莱克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平复下了自己的心情。这件事他暂且留在心里，等到有时间回圣都时，他必定要将这事质问父亲。

“不错。文莱克，在你看来，这突然出现的第二支部队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认为他们的目的在支援游击部队让游击部队摆脱目前的困境，我们能够准确地找到游击部队的位置靠的就是腾岚的空中侦查和巡逻，一旦我们失去了这个天眼，那么游击部队就能够重新组织游击从而将我们派往群山的部队击溃。这样一来战况又回到三天前了。”

这时，一直一语不发的朱莉安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如果只是为了这目的的话，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对炎戮出手？”

“哦？朱莉安少尉，你有何见解？”

文莱克挑眉，神情有些不悦。刚才崔哈特好歹礼数到了，被他那么一呛，文莱克本就感觉自己面子有些受损。这朱莉安只是区区一少尉，竟比崔哈特还要无礼，自尊心高的文莱克自然是有些受不了，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

“炎戮部队的目的地是西部主战场，他们通过本要塞只是为了获取补给，然而他们却也遭受到了敌人的阻击如今失去音讯。如果敌人不知道炎戮部队的目的地那么这一阻击行动可以认为是误以为炎戮是来支援要塞的而做的一手阻拦，否则的话——”

朱莉安则是完全没感觉文莱克的讥讽，冰着脸，说的话却如同手术刀一样，精准地解剖着已知的情报。

“他们有无论如何都不希望炎戮进入要塞的理由，哪怕只是短短几天的补给，如此一来，这支小队的目的就不止是支援游击部队这么简单了。”

“他们真正的目的，可能是要直接攻下这座塔卡尔要塞。”

朱莉安语出惊人，顿时让文莱克和崔哈特都有些怀疑她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只有加尔文却是露出了些许赞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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