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iwan AM6:20
地點:台中某火車站
我想,不知所措這個名詞應該是拿來形容我現在的處境。
一大早起了床,我便照著通知單上面的路線圖來到火車站,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一件詭異的事情。
這張單子上隻有標注幾班的火車名稱,卻沒有學校地址。
基於之前被這間學校耍玩的種種,對於上面忘記(是不是真的忘記?)印地址這件事情,我的反應比我想像的還要來的冷靜。
大清早,車站的人其實非常的少,更何況這地方是比較偏遠的站,自然不像市中心那樣子不管何時都是人來人往。
待車區包括我在內就隻有三個人。
一個是每天起早然後轉車到市區的阿婆,別問我為什麼知道她的目的地,答案絕對不可能是暗戀她,是因為阿婆就住在我家隔壁,我老媽每天早上都要跟她寒暄幾下。
五分鐘之後阿婆坐上了一班車離開了。
另外一個剩下來的人就沒有看過了。
高高瘦瘦的,穿著今年很流行的民族風服飾,樣子看起來應該跟我老姐差不多年紀,大約不知道是哪家的大學生吧?
那個大姐轉過來,突然對我笑了一下。
我立刻就把頭低下去,絕對不是因為害羞的關係,打死我都不承認。
「同學,你要去參加新生訓練嗎?」漂亮的大姐靠了過來,我才發現她說話帶了點口音,大約不知道是從哪邊留學回來的吧?
「你怎麼知道!」這是我第一個反應。
大姐指指我手上的牛皮紙袋,「我也正在就讀。」她又笑了,勾勾的眼情看起來很像一潭深水似的,好像看久了會溺死在裏頭還令人不自覺......
似乎注意到我的發呆,大姐將視線轉開,「學園裏從高中可以直升大學,以後也多多指教囉,學弟。」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大姐的眼睛好像變成綠色的,可是當她轉過來微微笑的時候,又是黑色的,就像我有的一樣。
「學姊你好。」不知道算不算是反應快,我立刻就蹦出這麼一句話。
那位學姐還是彎著柔柔的笑容,然後點點我手裏的紙袋,「將裏面的安全手冊都看過一遍了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的聲因越來越柔軟,像是羽毛枕頭那種綿綿的感覺。
「看過了。」其實我壓根沒看過,可是不曉得為什麼在這個學姐的眼下,我居然不敢說實話?
學姐點點頭,笑笑的還是沒有多說什麼。
那個笑,怎麼看怎樣古怪。
一個巨大的車鳴聲傳來,這個時間不是進站、是隻經過的列車。
這時學姊突然立刻站起身,「車來了,快點跟好,不要走失了。」她說,抓著提包就急急忙忙的往外面沖過去。
跟好?
我愣愣的跟了上去,外頭遠遠的鐵軌那一方有著小小的車頭點,逐漸往這方向逼近過來,還鳴著震天的車笛聲響。
那輛車不是這站要停的。
瞪大了眼睛,我就這樣看著眼前發生的事情。
那位學姊抱著手提包,就這樣往月臺下一跳,一雙漂亮的眼睛還帶著疑問,好像是問我為什麼不跟她一起跳下來。
火車撞上去了。
※ ※ ※
巨大的風壓刮的我的耳朵很痛。
我的雙腳在發抖,抖個不停,就隻差沒有尿失禁來代表我現在的震驚而已。就在幾秒前還跟我一起講話的女孩子跳下月臺,被火車撞上去。
沒有看到什麼漫畫中描述的血花飛濺屍肉橫噴,我的腦袋裏面一片空白。
一瞬間火車立即呼嘯而過,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撞死人。
月臺上隻剩下孤零零的我一人,我完全提不起勇氣走過去看看月臺下面的慘劇,也怕一看早上吃過的漢堡會馬上從胃裏面噴出來。
有人死在我眼前,平常看電視看報紙那些新聞裏面有人跳樓撞火車自殺的都隻保持著看好戲的心態,偶爾還會指說這個人真笨腦袋不知道想什麼,更有時候還是全家佐著飯菜一起吃的精神配料。
可是真的在眼前發生了,那種無力昏眩的感覺完全是一般人無法體會的,整個腦袋都是黑黑白白的一片,然後又混雜在一起。
把我從失神發呆狀態叫回來的,是突然大肆做響的手機鈴聲。
那隻從撿了到現在隻少了兩格電源的不知名手機。
「喂......喂?」我下意識的將手機拿出來,腦子還是空空一片,隻把手機放在耳朵旁邊,眼睛還是瞪著那個女生跳下去的地方。
『你怎麼沒跟著撞車!?』
手機的那端突然傳來極度不耐煩的聲音,很年輕,是個應該大我不了多少的男生聲音。不過重點不在這裏,在他說出來的那句話。
跟著撞車?
我張大嘴巴,錯愕三秒,「什麼......跟著撞車?」那瞬間腦袋裏突然想到的,是這支手機的主人不會是教唆自殺犯吧?
一想到這個,我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神經質的四下亂看,就怕突然從半空中伸出一隻手把我也推下月臺。
我還年輕,完全不想結束生命啊!
『我睡晚了,叫朋友順便把你接過來,你居然沒跟著跳!』手機那邊傳來嘖的一聲。
跟著跳?
第二個浮在我腦中的,是這支手機不會直達地獄吧!?然後其實他的主人是個死神,現在的我正在跟一個要我死的死神講話,他還叫了另外一個女的跟我一起死順便把我帶去陰間。
不要以為我在亂想,日本漫畫裏面都有死神把筆記本丟下來了,現在丟出一支手機有哪裏好奇怪的。
手機那一頭的人顯得很沒耐性,也不等我做出反應就繼續說話,『算了,我過去接你,給我待在原地不準亂跑!』很命令的口氣。
啪一聲,手機斷線,隻傳來嘟嘟的聲音。
然後我發毛了,從腳底直接冷到腦門。
他說要過來接我耶......
難不成這就是代表我這輩子隻能活到今天了?
雖然我常常抱怨說一輩子如果要這麼衰還不如早死早超生的好,但是老天,那是抱怨啊!不代表我真的想快死,你是分不出來什麼叫抱怨嘛!?
月臺空蕩蕩的,隻有我一個人,風吹來,一團垃圾從我的腳邊滾過去。
我馬上要死了。
可是我不知道遺囑應該寫什麼。
※ ※ ※
不知道抓著那支手機原地站了多久,直到有個很細的聲音在我後面傳過來。
所以俗話說的果然沒錯,人在精神極度緊張的時候往往最能發揮自己的潛力,我大概用不到零點幾秒就馬上回過身,快得連對方都愣了一下。
對方愣完馬上換我愣了。
其實在臺灣來說,外國人並不難看見,平常在路上都會有好幾團從你身邊晃過去,看得都已經有點麻木了。
可是我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外國人。
說是外國人,他的五官輪廓卻都還是像東方人的樣子。
長長的銀色頭髮直到腰部,隻有額邊挑染了一搓像是血一樣的鮮豔顏色,很明顯的這人是匆匆忙忙趕來的,細細軟軟的長髮居然隻用平常綁便當那種橡皮圈隨便綁一束在腦後。
紅色的眼睛,像是珠寶店陳列的寶石一樣,讓人很想摸摸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東方的五官比剛剛那個學姊還要漂亮很多,可是帶著很冷的感覺,尤其他還直勾勾的瞪著我,感覺也是跟我姐一樣會用視線殺人的那種同類。
他的皮膚很白,蒼白的像是死人的顏色,尤其跟全身的黑色製服一比,明顯更是極度的詭異。
有點可怕。
這個人不太像人類,比較像漫畫上那些美型的妖怪鬼魂。
「你這遲鈍的傢夥!」
他開口了,標準的中文,跟那支手機剛剛傳過來的聲音幾乎快要一樣了;所以我馬上知道他的身份,就是要帶我去死的死神。
「死神大人!」搶在他之前開口,天知道他下一句是不是直接把我殺了然後把靈魂拖出來帶走,「我還有遺囑沒有想完,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不耽擱您的工作、馬上就好了。」隻差沒跪下來求他了。
遺囑上面至少要寫個天要亡我,家裏人才知道這不是意外死亡啊--!
『死神』突然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眼光看我,然後從他黑色的褲子口袋裏拿出手機,那個就跟我現在手上的款式幾乎是一模一樣。
大概是我那時候太害怕了,所以沒記清楚『死神』跟對方說了些什麼,隱約隻聽見幾個問句,什麼確定今年沒收到神經病之類的話。
他的口氣都不怎麼好,然後我終於第一次知道,原來『死神』也會有起床氣跟低血壓這種東西。
過了一下像是確定好事情,『死神』把手機一關又轉過頭來看我,詭異的紅眼睛已經不像珠寶了,像是血淋淋的獸眼,「他們要再開一次校門,如果你再沒進去也不用註冊了。」口氣很差,極度的差。
註冊?
我終於意識到這兩個還蠻切身的字眼。
這下子才看到『死神』身上穿的製服還有手上別著的類似徽章的東西,上頭有幾個金色線鏽成的大字。
那不就是我即將入學的校名?
「還有十分鐘下一般電車才會來。」看了下手錶,『死神』又發出有點不爽的聲音,然後紅色的眼睛瞪了我一眼,逕自就在月臺上的休息椅子坐下。
還有十分鐘?
也就是說我還有十分鐘可以寫遺囑囉?
當下也不管他身上的校名到底是怎樣,我連忙從背包中拿出紙筆。對了,聽說要先安頓一下自己的東西,還要告訴家人不要太難過之類的......
本來坐在椅子上閉起眼睛(我猜他要補眠)的『死神』又半睜起眼睛看著我正在寫遺囑的舉動,好看的臉浮過一點疑惑,然後他放棄補眠(我猜的啦),湊過來看看我一邊歎氣一邊寫著的白紙是什麼。
等他看清楚最上面寫的是遺囑兩個大字的時候,我正好寫到如果屍體太過支離破碎請幫我收集好不用拼了,直接火化比較省事的字樣。
「你已經有自覺要先寫遺囑嗎?」冷笑了一聲,『死神』毫不費力氣的把我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半的白紙抽過去,力度輕巧的竟然讓我完全沒有察覺,隻是一眨眼東西就已經被他拿走了,「不過放心,如果不要死的太離譜的話,基本上都還是有希望復活的。」他轉過來,紅色的眼睛笑笑的,讓我看得毛骨悚然。
難不成他還要讓我無限復活無限被車輾才甘心嗎?
我居然遇到一隻變態狂死神!
蒼天不仁啊!
三秒之後,我決定與其都要死了,還不如自己先死,死的乾淨俐落也不想被這隻變態死神玩弄!
鐵軌在震動,下一班火車就要來。
抱著一定要被輾碎的必死決心,我用力閉上眼睛拿著中午一定要搶買到便當的速度用力往月臺的那端沖去,也就是剛剛那個學姊慘死的地方。
轟隆的聲響就在眼前。
這大概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有勇氣的一件事。
※ ※ ※
一秒後,煙消雲散了。
火車嗡嗡的聲響直接在我頭頂掠過。
我偷偷的睜開眼睛,同時也注意到我的衣領給人拽住,擡頭一看,那個『死神』輕鬆的拉住我的衣領,就差那麼一步我的願望就達成了......含恨!
『死神』看了我一眼,倒是沒有什麼奇怪的表情,隻是在車過之後放開手,不痛不癢的丟過來一句話,「你沖錯了,要撞的不是這一班。」撞下去大概沒藥醫了。
什麼!?
要死還要限定班次是嗎?
我跪坐在月臺上,任憑黑線陰影滿布在我身上,如果這是一本漫畫的話,現在應該還要有鬼火在我旁邊飄。
說到鬼火,等等......
剛剛要衝的時候沒有想太多,現在才注意到。
輾死一個人的月臺理所當然應該要噴點血的是吧?
我看來看去,四周都乾乾淨淨,一個巨大的疑問像是黑色漩渦一樣不停的啃食著我的良心,製造出更多該死的好奇心。
抖著手往旁邊爬了爬,我做出最高的心理準備,然後瞬間一秒瞪眼看過去!
照理來說,現在映在我眼睛裏面的東西應該是個殘缺不全的屍體還是屍體碎片才對,要不然應該是一顆被輾一半的頭用她死不瞑目的可怕眼睛瞪著我,或者是一個腦或腸噴濺在旁邊,接下來應該換我尖叫,接著受不了刺激兩眼翻白往後昏倒。
我是尖叫了。
但是原因不是這個。
月臺下,什麼都沒有。
所以我尖叫了。
明明我親眼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跳下去,怎麼可能什麼都沒有?
「鬼叫什麼!」不知道何時站在我背後的『死神』用卷起來的遺囑突然往我腦後敲下去,那力到那角度還有準確度完全不輸給我姐,強悍的力勁差點把我打的一頭栽到鐵軌上面。
「什、什麼都沒有......」
有那麼一瞬間,我忘記眼前那個很好看的人是『死神』,就抖著手指著月臺下面,用著像是被電到一樣的聲音回答他。
於是死神的臉和額頭浮起了青筋,照我想,他應該是覺得自己被耍了。
果不其然,我的眼前突然出現了鞋底,直接往我臉上一腳踹下去。
「靠!」
『死神』隻給我一個字,接下來的我沒聽清楚,因為我被踹的頭昏眼花所以聽不清楚,不過他應該是沒罵更多髒話了,因為等我好不容易聚焦之後,他已經離我有一段距離,正在旁邊的飲料機投飲料。
我沒看過『死神』喝飲料。
而且他居然喝蜜豆奶耶!
「拿去。」他彎下身抽出兩罐蜜豆奶,一罐往我這邊拋過來,「喝一喝看看腦子會不會清醒一點。」附注上這一句。
我大概是全世界第一個被『死神』請喝飲料的人。
『死神』就靠著飲料機旁邊坐下,可能是因為他衣服夠黑所以也不怕弄髒,長長的銀髮貼在飲料機的展示玻璃上,裏面的小燈一照上來,轉變了帶著有點透明銀亮的顏色。
如果他不是死神,現在安安靜靜喝飲料的感覺給人像是畫冊中的天使。
那十分鐘大概是我這輩子最難忘的十分鐘,我跟一個漂亮的死神喝著同一種飲料,在同一個月臺上......呃、等死,理由還是有點詭異。
不知道死掉之後他把我靈魂拘走,是不是直接帶去地獄?
有點擔心的偷偷看過去一眼,然後我又愣住一次了。
那個死神居然喝蜜豆奶喝到一半突然睡著,還是靠著飲料機睡,半節吸管就叼在他的嘴上,另外一邊接到蜜豆奶罐子裏。
當死神果然很累吧?
連拘個魂都要趁機睡一下。
我看了一下時間,大概還有一分鐘火車才來。
偷偷移動了步伐,我稍微靠近了一點『死神』,沒有這麼靠近過觀察這種東西,呃、剛剛的鞋底不算。
『死神』的睫毛很長,像是娃娃一樣覆蓋在臉上,那一搓紅色的發半掛在他的臉側,隨著他呼吸時候還會飄動。
奇怪,『死神』會呼吸?
又是重大發現。
我開始考慮要不要拿支筆寫在月臺上,就算我往生之後,如此重大發現一定也可以供給後人參考。
如果我有學過素描的話,現在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一定是趕快把『死神』的肖像畫下來,如果每個『死神』都長的這麼好看的話,被他牽著去地獄應該也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不過如果他牽著走去的是天堂一定更好。
月臺下的鐵軌突然開始震動。
火車來了。
那一瞬間,我看見了紅紅的眼睛突然睜開,然後『死神』俐落的從地上跳起來把嘴巴裏的吸館和罐子往旁邊的回收桶一丟。
我該稱讚他還蠻懂人界規矩的,知道要分類。
「快沖!」他叫著,看著我好像還慢吞吞的動作就跑過來一把把我從地上拖起來。
來的是自強號列車,這站沒有停。
我知道,它就是要輾過我的大車。
就算做好了無數的心理準備,被『死神』抓著跳下月臺的那一瞬間,我還是尖叫了,而且自己都覺得叫的像是被殺的豬。
隻不過差別是豬是被刀殺,而我是被火車輾。
所以,我還是很怕死。
怕得要命。
然後我看到火車頭撞過來。
下一秒,我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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