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王血末路

04 王血末路

1998年3月14日，日本，京都。

这是一座相当气派的宅邸，它的占地面积很大，古代宫殿般雄伟的建筑由实木地板的长廊相互连接，长廊底下的台阶上长满了青绿色的苔藓，那是常年遭受风雨侵蚀的痕迹。支撑瓦顶的实木柱呈现出古老的黑灰色，想来这座宅邸的建造年代相当的久远。像这样的平安时代的风格建筑如今在日本已经很少能见到了，为数不多剩下的也早已是文物级别的东西，受国家看管维护。可这座宅邸却是私人的，因为它藏在深山老林里，政府的手伸不到这里来。

穿着黑色和服的老妇人艰难地行走在某处的长廊之上，她看上去很老很老了，及地的花白头发长在一颗骷髅般腐朽的脸上。与其说是在走，倒不如说是在爬，她的脚并不利索，像是染有多年的顽疾，长廊就那么点路，可她却爬了好久好久。

可她真的已经很努力地在前进了，雪白的头发早已湿透，粘在干枯的脸上，干燥得开裂的嘴唇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边喘气，一边在呼唤某个人的名字。

“千代……千代……”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那是整座宅邸的最中心位置，一座寝殿。日本古代等级制度相当严明，只有地位最高的人才能够住在如此核心的区域。

“千代……千代……”老人的声音在风中微颤。

寝殿的实木门是开着的，里面没有任何的声音，也没有人点灯，屋子里黑漆漆的，透出一股不详的气息。

“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老人望向屋内喃喃，她像是明白了什么，浑浊的眼珠滚下晶莹的泪来，“土御门的先祖啊…….我对不起你们！”

她蜷缩在地板上哭泣，那样子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忏悔，一股莫大的悲伤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灭族之痛啊！灭族之痛啊！”她嘶哑着嗓子大喊，声音凄厉得像是要把嗓子给喊出来。

哭声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老妇人愣住了，她像是雕塑一样在呆坐在原地，随后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就像是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久违的亮光。她赶紧爬进了屋子里，屋子里漆黑的可怕，可黑暗却阻挡不住她的步伐。

她在床上找到了那个叫做千代的女人，她生得相当俏丽，可谓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此刻她像是一块松弛的死肉一般躺在床上，苍白**的身体上全是青紫色的印子，被撕碎的白色衣物扔在了床的下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腥臭味和血的味道。

老妇人在女人的怀里找到了那个哭泣的婴儿，那些男人在奸污完女人后将她肚子里的孩子活生生地刨了出来，扔在床上。可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生命力强得可怕，她顽强地活了下来，靠喝母亲的血活到了现在！

老妇人用颤抖地手将连接孩子与母亲的脐带剪掉，她将这个孩子抱在怀里，撕下身上的衣服为她擦拭身体，她的动作那么轻那么轻，生怕出现什么闪失。

“千代的孩子么？”老人看着孩子稚嫩的脸，这是她第一次露出笑容来。

“我是你的外婆啊。”老妇人轻声说，语气里是说不出的悲伤，“对了，要给你取个名字才行，要给你取个名字才行。”

她忽然望向窗外，那是寝殿外的一棵古樱，传说那是她的先祖安倍晴明亲自种下的，是神道之树，带着对家族无限的祝福与美好的愿望。

风将粉红色的花瓣吹了进来，正巧落在孩子的小小的脑袋上。

“桜，土御门桜，这是你的名字。”老妇人看着樱花喃喃。

这个时候，那始终闭着双眼的孩子忽然睁开了眼睛，老妇人缓缓地打了个寒颤，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五芒星像是花又像是螺旋一般在孩子的眼里绽放！

“竟然这么早就觉醒了能力！”老妇人吃了一惊。

她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进怀里，然后爬下床去，她忽然察觉到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

巨大的恐惧在她心里炸开，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在这里，但她却始终没有发觉。她的身体一寸一寸的凉了下去，冷汗浸湿了她的衣物。

“许久不见，土御门真纪阁下。”那人在黑暗中开口。

“是你！是你！”老妇人惊叫起来，“你是贺茂武！”

“正是在下。”被称作是贺茂武的男人说，“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见面啊。”

“你们……你们贺茂家的人都是魔鬼！”土御门真纪怒吼，这个老的快死的人此刻竟然有种狮子般的威严，“你们杀光我们的族人，奸污有孕在身的家主，还有什么事是你们这帮畜生做不出的？你们不怕死后下地狱么？”

“对于土御门千代的事我表示很遗憾，我也是刚到这里，是我没有管束好手下。”贺茂武叹了口气，“千代是个好姑娘啊，我是看着她长大的。”

“住口吧畜生！”土御门真纪竭力咆哮。

“土御门的灭亡是不可逆的事啊。”贺茂武低声说，“你们在太平洋战场上一意孤行，给国家丢尽了颜面，族人战死的战死，自裁的自裁，留下不多的人苟延残喘。当初你们在提出发动战争的时候就该想到这样的结果，王家之血已经没落，贺茂家会成为新的王家。”

“呵呵呵呵呵…….”听完他的话土御门真纪忽然笑了起来，那声音就像金属摩擦，“如果不是那场战争你们贺茂家也只算得是二流家族罢了，我们在战场上厮杀而你们却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你们这群胆小鬼！”

“胜者成王败者成寇，这是这个世界永恒不变的定律，你们输了，所以从高高的王座上跌落下来，这就是命。”贺茂武的声音有些冷，“就算没有我们也会有其他的家族取而代之，历史皆是如此，旧王被新王杀死在自己的王位上。”

土御门千代沉默了好久好久，最后幽幽地说：“你们只是惧怕我们身体里流的血。”

“那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

“能答应我一件事么？”土御门千代说，“反正我就要死了。”

“说说看。”

“请你不要杀死这个孩子，她是千代的孩子，是土御门最后的火种了，我希望她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就这样被杀死。”

“最后的土御门么？”贺茂武低声叹息，“我答应你，但她会姓贺茂，这是我对土御门上千年来守护这片大地的最后敬畏。”

“谢谢你。”土御门真纪对着贺茂武一拜。

一把锋利的匕首刺穿了她的心脏，这把匕首一直藏在她的和服里，为的就是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必然会死，但作为土御门的人，她要堂堂正正地死去。

“真可悲啊。”贺茂武低声叹息，“这世上任何的王都有死去的一天。”

他将土御门真纪怀里的婴儿抱起来，这个孩子刚才还在大声哭泣，可此刻却已经睡着了，发出小猫般的呼吸声。

“土御门桜么？真是很好的名字啊。”贺茂武抚摸孩子的额头，“那么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就是贺茂桜，土御门这个姓会在这个世上永远消失。”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他怀里的婴儿微微颤栗，仿佛做了可怕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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