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张祈梦
王永林朝大货车上的孩子挥了挥手,他脸上的笑容和蔼且慈祥,让货车上的孩子倍感温暖,孩子也朝他挥手,原本可爱的大眼睛笑成了月牙。王永林用目光送走了这个孩子,大货车行驶在刚修好的柏油路上,最后左拐驶出了街道。
他收回了脸上的笑容,嘴里哼了哼,转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这里是爱心福利院,专门收养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福利院照顾这些孩子,直到有人来领养,就像刚才的孩子。又或者等到他们十六岁,有足够的体力养活自己。
王永林是这家福利院的院长,福利院的孩子们都亲切地称他为“王校长”,五十二岁的他是这里最德高望重的人物,大小事都由他全权决定。
他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很少有人会相信一家福利院院长的办公室竟然如此豪华,紫红色的大理石地板随着视野向外延伸,香槟色的墙壁上点缀着翠绿色的孔雀尾羽,红实木做的办公桌摆放在从澳大利亚买来的上等羊毛毯上,桌子前侧雕刻着雄鹰展翅的图案,鹰眼上则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红宝石。
王永林一屁股坐在了自己花好几万从英国买回来的真皮沙发上,在茶几上给自己倒了杯上好的西湖龙井。这是今年的第一批龙井,叫做“雪前龙井”,采摘期为龙井头采,因每年杭州常有的倒春寒,头采常有霜降或者下雪天气,处于头采时期的极段,产量极为稀少,也鲜为人知,是最为上品的龙井茶,市场上几乎没有销售。
王永林也是托朋友关系才搞到的这种茶叶,这种茶叶要放在古代可不比皇帝的喝的御茶差,像他这样的茶叶爱好者,不管花多大的代价买下这批茶都是值得的。
王永林相当有钱,每年政府都会向福利院拨一笔巨款,这笔巨款在除去福利院的正常开销后还剩下许多,剩下的钱就全进了他的腰包。但这还并不是他最大的经济收入,他靠贩卖器官赚钱,这里面的利润是巨大的。
这家福利院明面上非常正规,但暗地里却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几十年来,福利院从来没有一个上十六岁的孩子,这并不是因为好心人多,孩子都被收养了,而是那些没人要的孩子都会被王永林送走。那些孩子以为有人想收养自己,兴奋地坐上大货车,期待着自己以后幸福的生活。但实际上当他们坐上大货车的那一刻起他们的人生就完了,大货车会把他们带到城郊的一家废弃加工厂里,在那里孩子们会被残忍地杀害,而从他们身体里取出的新鲜器官会通过黑市卖一个好价钱。
起初王永林还会因为做这样的勾当而感到害怕,可这种事情做得越多就越一发不可收拾,在巨大的金钱利益面前人性是那么脆弱不堪。
犯罪就像是毒品,做了一次后就很少有能停下的。
窗外忽然传来高亢的喇叭声,王永林皱起了眉头,他最讨厌自己在休息时间里被人打扰,他按下手机屏幕上的按钮,窗帘自动朝两边打开,他将臃肿的脑袋探出窗子去,想看看究竟是哪个王八蛋打扰了他的清静。
窗外的柏油路上停着一辆宾利慕尚EWB加长版轿车,王永林惊得从沙发上摔了下去,肥硕的身体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他惊恐地四处张望,本能地想要找东西将自己藏起来,但四周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遮蔽他那副两百多斤的身体。
他认识那辆车,他是认识那辆车的!那是在五年前的一个下雪天,这辆车也像今天这样停在福利院外的柏油路上,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穿着旗袍的漂亮女人,天气分明那么寒冷,普通人穿着厚实的棉衣都要忍不住在寒风中颤抖,可那个女人却什么事也没有,一点都不惧怕寒冷。
他办公室的门轰然打开,女人迈着慵懒的步子走了进来,风信子与玫瑰的香味随她而来。女人不紧不慢地坐在了王永林的对面,像是在自己家里那般随意,然后她一开口就抓住了王永林的要害:“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在做什么样的事,我们要查出你的底细再简单不过。”
王永林并不是笨蛋,对方一上来就把话讲了个明白,这分明是在威胁他,这个女人是想从他身上榨取什么价值。
“既然你们知道我的底细那我也就开门见山地说话了。”他装作镇定地说,“想让我办什么事就说,想要钱也直讲,但可别太过分,我还是有一些有权势的朋友的,把我逼急了对大家都不好!”
“看来王先生现在并不能好好说话。”女人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修整精致的指甲。
“什么意思?”王永林皱起眉头,可他忽然感受到有人从身后抓住了他的头,这简直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他后面是窗户,这个人难道毫无声息地从窗外进来的?
巨力将他的脑袋狠狠地拍在那张红实木的办公桌上,王永林感觉自己的鼻子变形了,温润的液体从鼻腔里流出,剧痛传来,他尖叫起来,喊着救命。
他期待着有人听到他的呼救声,这个点福利院的阿姨们都有在值班,她们很容易就能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王永林希望她们快一点赶到。
可过了好久都没有任何人来,任由他怎么哭嚎外面都没有丝毫的动静,仿佛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王先生是喜欢血的味道吗?”女人微笑,从一开始她就是这种无所谓的态度,王永林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不管怎么作态对这个女人来说都无关紧要,因为对方从一开始就不是来和他谈判的!
巨大的恐惧将他整个人笼罩,从这个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这种懒惰的气息,只属于真正掌控权力已久的人,也唯有这样的人才会对任何的事物都满不在乎。这样的人你可以和她讨价还价,但却绝不能过界,一旦过界,让对方感到了不快,那么这个世界大概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
“我懂了,我会按照你们的要求办事!我只求你们能够原谅我先前的无礼!”王永林嘶哑着嗓子大喊,他是聪明的人,这样的情况下当然得认怂,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世上还是有很多人是他不能招惹的。
“现在我们终于能好好说话了。”女人漫不经心用手抚摸雕刻精致的雄鹰,修长的手指点在红宝石的鹰眼上,“王先生是有品位的人呐,这幅雄鹰高飞图在我看来都是雕刻得极好,点缀鹰眼的红宝石也是上品中的上品。”
“哪里哪里。”王永林感受到脑袋后的巨力消失了,他转过头想要看清楚那个袭击他的人,可他却什么也没看见,仿佛那个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他一直是被空气束缚着。
“王先生这些年一定是赚了不少钱了吧?”女人的话峰回路转,“做这样的生意,王先生就没想过哪一天会下地狱么?”
“想是想过,但富贵险中求,收益和风险是相对的。”王永林跪在地上说话,他没敢站起身,也不敢和女人对视,但他心里很清楚,只要他能满足对方的要求,对方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我喜欢这句话,风险和收益永远是相对的。”女人露出愉悦的笑容,“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我喜欢和聪明的人讲话。”
“有什么吩咐就请直说,在我能力范围内的事我一定会办好!”王永林保证。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啦,只是想要王先生福利院里的一个孩子。”
“孩子?”王永林微微吃惊,他福利院里的孩子都是父母不要的孤儿,一个如此尊贵的女人为什么会来这里找一个孩子?
在他的脑海里已经脑补出了多个故事,也许这个孩子是女人和情夫的私生子,见不得人,所以就先将他寄宿在福利院里。又或者这个孩子是女人的丈夫与小三生下的孩子,女人想要找出这个孩子,然后将他杀死。
但不管是什么样的缘由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女人想要孩子,那就把孩子给她,他也能顺利渡过这次劫难。
“请问是什么样的孩子?”王永林小心翼翼地问。
“一个女孩子,留着短头发,身边总是带着一只小猫玩偶。”女人低声说,她语气里的那份懒惰已经消失了,这就说明这个孩子对她来说很重要。
王永林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符合这些特征的孩子,女孩、短发、小猫玩偶……他脑子一闪,忽然就想起了这个女人所描述的孩子,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那是个经常被欺负的孩子,长得很漂亮,但脸却总被人抓花,没有人会领养一个满脸伤痕的女孩,这个女孩只要再长几年就会同其他年长的孩子一样,被送去废工厂。
想着想着他身上冷汗就下来了,如果让女人知道这个孩子在福利院是饱受欺凌的对象,对方会不会勃然大怒?他根本承受不住对方的怒火!
“是……是有这么一个孩子。”王永林努力阻止语言,“但这个孩子很孤僻,她和其他孩子都合不来,您也知道,小孩子嘛,特别是女孩子,喜欢一起集体欺负同一个人……”
“也就是说她在这里过得并不好对么?”女人的眼神忽然变得像是刀子一样尖。
“是……是的。”王永林觉得自己完了,这种事情没法隐瞒,只能实话实说。
“带我去见见那个孩子吧。”沉默了许久,女人说。
王永林领着女人走进一栋写字楼,这里说是福利院倒更像是十几年前的老医院,惨白的白垩墙上被人用蜡笔画上了乱七八糟的画,装置在天花板上的电灯泡呈现出老旧的黄色,墙角的四壁上是密集的蜘蛛丝,像是很久都没有人来打扫。
女人皱起了眉头,空气中那股发霉的味道让她产生了明显的不悦。
“看来政府发给你们的钱你一分都没给福利院剩下。”女人的声音有些冷了。
王永林心说冤枉啊,他还是给福利院留了点钱的……额……就一点点吧,但这点钱也足够养活这些孩子了,小孩子也不用吃住的那么好对吧?
他心惊胆战地领着女人走进一间屋子,这是一间教室,教室里摆满了陈旧的桌椅,不同年龄的孩子们坐在椅子上写字,像是在学习,可他们并没有像样的书,只能将字用短短的铅笔写在课桌上,然后用橡皮擦掉继续写,教室里充斥着椅子吱吱呀呀的声音。
女人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那个躲在角落里的孩子,她穿着一件十分宽大的白色T恤,衣摆几乎长到了膝盖。T恤很脏,她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可以看到女孩的脸上有很多伤痕,如果不是这些伤痕估计会是一个相当可爱的小女孩吧?但这个孩子却有着小猫般的眼神,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将她惊动。
女人发现女孩也注意到了她,她们的目光隔着空气接触在了一起,很意外,这样一个胆小的孩子却并没有回避她的目光。
王永林忽然觉得周围的温度在飞快地上升,真是该死,他一定是哪里不对了出现了幻觉,可他却无意间瞥见了女人的眼睛,那是竟然一双诡异的暗红色的眼睛!
“鬼啊!”王永林大叫,可他又马上闭上了嘴,因为女人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感受到了如同君王般的巨大威压。
教室里的所有孩子都倒在了地上,女人并没有收敛自己的魔力,魔力像是海潮,海潮似乎要将所有人淹没,但那个小女孩却毫不在意,她缓缓地站起身来,将怀里那个叫做“花花”的小猫玩偶护到了身后。
“请你别伤害它。”女孩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这是女人第一次听到女孩的声音,她的声音很轻,有一种哀求的意思在里面。
“你是在保护它吗?”女人问。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退后,直到她碰到墙壁,无路可退。
“真是个好孩子啊。”女人低声说,“你叫什么名字?”
“祈梦……我叫祈梦。”女孩犹豫了一会儿,小声开口,“妈妈说她希望我每天晚上都能做美好快乐的梦。”
“祈梦么?真是个好名字。”女人微笑,“你愿意跟我走吗?”
“走?去哪里?”
“和我回家,那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女人走上前去,“张家的凤凰,不能埋没在这个破地方啊!”
女孩听不懂女人说的话,恍惚间她已经被女人抱入了怀里,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如此温暖和柔软的拥抱了,在她的记忆里,只有妈妈的怀里才会是这样温暖。
王永林挣扎着站起身来,他看到女人怀里的女孩闭上了眼睛,有两行泪水从她的脸颊上流了下来,随后她睁开双眼,那原本漆黑的瞳孔也逐渐变成了暗红色。
高亢的汽笛声将王永林从回忆中唤醒,他心说完了完了,那个女人又来了,上次是因为他运气好,勉强逃过一劫,可这一次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他的人生就根本没有安全保障!
虽然他在心里痛骂了那个女人好几遍,但现实中他还是得在女人面前放低姿态,不能等着女人的到来,他得去迎接,对,他得去迎接!
他匆匆忙忙地跑到院门口,那辆宾利慕尚的车门迎面打开,从里面下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那是一个让人觉得眼前一亮的女孩,漆黑的长发像是泼了墨,柔软地在空气中散开,雪白的肌肤让人联想到了冰,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儿,可你看着她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王永林认出了这个女孩,虽然不是很确定,但他认出了这个女孩!这就是五年前被女人带走的那个孩子,她已经长大了,而且那么漂亮,怎么看都像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孩子。可王永林在心里却明白,这个孩子拥有着残缺不堪的童年。
女孩的目光隔着空气投到他身上,这让他微微战栗,女孩的眼神就像是出鞘的刀,锋利得让人畏惧,真是见鬼,这才几年功夫这个女孩就有和那个女人一样的威严了么?这要是再让她成长几年岂不会是比那女人更加可怕的东西?
王永林心里慌慌的,他不明白对方的来意,照理来说这个女孩根本没有理由再来这里,这里对她来说并不是可以用来缅怀的故地啊!
女孩弯下腰,从车里抱下来一只小猫玩偶,王永林认得那个玩偶,那正是多年前这个女孩一直带着的那个玩偶,那是她最宝贵的东西,从不让任何人碰,谁要是打玩偶的主意她就会和他拼命。
女孩将小猫玩偶抱在怀里,然后走进院子,她与王永林擦肩而过,王永林本来在心里犹豫该怎么称呼对方,是叫“小姐”又或者直接用“您”,但对方似乎并没有看到他,笔直地从他身边走过,走进他身后破败的写字楼里。
“是王永林先生么?”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们从宾利慕尚后的白色小轿车上走下来,他们一个个身材都相当魁梧,像是那种一个打十个真汉子。
“你们……有什么事吗?”王永林的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有人向我们举报你有走私人体器官和贩卖人口的违法行为,我们已经初步确认了这些罪状的真实性,现在请你和我们走一趟吧。”
“这是**裸地诬陷!”王永林听了面红耳赤,“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我可是个正经人!”
“那你是不肯合作?”
“你们是什么东西?你们不是警察,凭什么让我跟你们走!”王永林大声斥责,他知道这些人不可能是便衣警察,所以有恃无恐,“你们再这样我可要报警了!”
“中国警察的手还伸不到我们这里。”为首的男人说,“如果只是走私器官我们还不会来找你,可你却把福利院的孩子卖给一些黑巫师,那些孩子成为了黑巫师的实验品,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就触碰到了魔法部的底线!”
“魔法部?巫师?”王永林觉得这帮人是不是都是疯子。
“所以请跟我们走一趟吧,要狡辩的话也请在巫师法庭上。”男人说,他迅速掏出藏在袖子里的魔杖,白光的光芒击中王永林的头部,王永林瞬间昏迷了过去,几个黑衣人将王永林抬入了轿车内……
张祈梦静悄悄地走进一间屋子,这间屋子并不大,但却摆放着数张小木床,脏兮兮的孩子们在床上熟睡。
她没有吵醒任何一个孩子,她无声无息地走到一张小木床前,五年前,这是属于她的小床,可现在有别的孩子躺在上面。
“我们到了,花花。”她抚摸着怀里的小猫玩偶,轻声说。
王永林并没有猜到这个女孩的想法,她这次回来真的只是来看看以前待过的这个地方,哪怕在这里她并没值得缅怀的记忆。
“我们……长大了啊。”她望着床上熟睡的孩子,轻声呢喃。
“回来了?”看到车门打开,女人轻声说。
“恩。”张祈梦坐进车里,将怀里的花花放在腿上。
“这家福利院的院长已经被魔法部的专员逮捕了,等待他的会是巫师法庭,我们已经提供了相当充分的证据,想来魔法部一定会定他的罪的。”女人说,“另外家族会出资重建这家福利院,这里的每一个孩子都会拥有崭新的生活。”
“恩”张祈梦应了一声,“谢谢。”
“你不用谢我,五年前我就该这么做了。”女人叹息,“可还是放任那样的坏蛋到现在。”
“妈妈已经做的很好了,那些孩子会感谢您的。”张祈梦说。
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女人开口:“明天就要回学院了么?”
“恩,开学通知书已经寄到了,但校长似乎有事找我。”
“普林姆尔么?”女人微微皱眉,“知道是什么事吗?”
“不知道,但好像是很重要的事。”张祈梦说。
“这样啊,明天让司机送你去吧。”
“恩。”张祈梦点头,她不经意地望向窗外,有红色的花瓣落在车窗上,她摇下车窗,将花瓣捏在手心里。
2018年3月3日,张祈梦回到了那个她待了多年的福利院,2019年的某一天,她抬起头望向空中散落而下的红色的花瓣雨,耳边回旋着唢呐与竖笛的奏鸣,那个时候,她再次想起在孤儿院的那些日子,分明周围围绕着许多的人,可却仍然觉得那么孤独,像是这个世界将她抛弃。
也是在那个时候,孤高的君王带着叛逆的骑士与女巫降临,诸王皆因他的到来而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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