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追杀

01 追杀

贺茂丽矢恭敬地站在出入境大厅的入口，她看上去二十出头，面容颇为美丽，左目有颗淡淡的泪痣，眼角淡妆勾勒，是最为经典的大和抚子形象。她穿着日本古代最为隆重的“十二单”，这种衣服是在单衣上叠十二层“袿”，颜色绚烂，美丽异常。

在日本古代这是公家贵族女性的朝服，现代日本皇室女性也会在神道祭礼、婚礼、即位式等庆典上穿戴。路人们纷纷回首，贺茂丽矢就像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人物，让人生出了不真实的感觉，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平安时代。

这样一位美丽的女孩穿得如此隆重是在等人么？那她又会是在等谁呢？内阁大臣又或者是黑帮首领？路人们想。

这时一群人从柜台那边走过来，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校服，带头的年轻人梳着干练的分头，戴着黑框的圆眼镜，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着锐利的光芒。其他的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也有黑色头发的女孩在其中，路人们摸不着头脑，这是哪个节目组再拍综艺节目么？

贺茂丽矢露出了微笑，她踩着小碎步迎上去，朝着那群人们恭恭敬敬地鞠躬。

“贺茂家小女丽矢见过各位，各位请跟我来。”她轻声说，中文非常纯正。

“贺茂炀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他怎么说也得亲自来接吧？”姬堇铭随口说。

“少主有急事要办理，所以不能来接诸位，他让我与诸位表达歉意。”贺茂丽矢再次鞠躬。

“让那么漂亮的女孩来接我们，是对我们心生愧疚么？”

贺茂丽矢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虽然她被安排过来确实是要安抚这些人，但对方刚开口就针锋相对，想来对贺茂家族的映像是坏到了极点。

“如果张子尧能看见这么漂亮的妹子来迎接，我想他会很高兴的！”一个尖锐的声音说。

那竟然是一只秃了顶的鹦鹉，它蹦跶在黑发女孩的肩膀上，满脸上等鸟见下等人的表情。

黑发少女狠狠地瞪了它一眼，它干瘪瘪地叫了两声，随后转过头去低声吹起口哨。它这么老实的原因大概是怕对方一个不高兴自己会变成烤全鸟......

张祈梦和阿黛尔同时摇头，这只鹦鹉真的非常鸡贼，它原本跟着张子尧，但张子尧出事的瞬间它就抛弃了这个倒霉的家伙，飞到了张祈梦的肩上，想来那里对它来说才是安全的地方。

“对于张君的事，我们非常抱歉。”贺茂丽矢再次深鞠躬，脸色铁青，“少主已经去调查这件事了，他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不知道张子尧会不会同意这个说法。”尼禄说。

贺茂丽矢连连苦笑，对方的态度非常明显，这件事他们会追究到底，贺茂家没法随便糊弄过去。

“带我们去见见你家少主吧，有些事还得和他谈。”姬堇铭说。

“是！”贺茂丽矢再次鞠躬，然后在心里叹气，这件事确实是他们的错，人家千里迢迢来交换学习，半路上飞机遭到袭击，一名学生死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袭击飞机的是日本这边的人，这换做是谁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们别欺负她了，她好可怜的！”姬莉叶看了他们所有人一眼，然后跑上去拍拍贺茂丽矢的背，“别在意别在意，他们平时不是这样的，就是你们惹到他们了，在我们学院惹到这群人的下场好像都不太好。”

贺茂丽矢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英国女孩，她原本以为终于有个好人帮她说话了，没想到她竟然从对方的话里听出了浓浓的威胁的味道。

“好了好了，别吓人家小姑娘了，她也不容易。”阿黛尔劝他们。

贺茂丽矢默默点头，但仔细回味却发现不对啊，按照年纪我可是长辈啊，对方这种站在高处说话的姿态是怎么回事？

这群人里就只有那个黑色头发的女孩没有讲话，贺茂丽矢看着她觉得非常舒服，觉得她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和其他几个咄咄逼人的家伙不一样。

可她忽然对上了对方的眼睛，贺茂丽矢缓缓地打了个寒颤，对方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利剑出鞘，那种无与伦比的锋芒直指她的眉心，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怪物！都是怪物！贺茂丽矢在心里喊。

黑色的本田面包车驶入漆黑的夜，明亮的氙气大灯撕开夜幕，车上此刻安静极了，所有人都不说话，贺茂丽矢握着方向盘，浑身不自在，觉得是不是该主动挑起什么话题来缓解一下气氛。

“我们这是去哪里？”坐在副驾驶的姬堇铭开口。

“贺茂家在千叶的宅邸，在市区外，所以我们要上高速。”贺茂丽矢松了一口气，起码有人和她说话了。

“你们贺茂家就不能挑个繁华一点的地段让我们住住么？比如新宿啊比如涉谷啊，我早就想去那边逛逛。”姬莉叶说。

贺茂丽矢微微地皱了下眉头，她心想这帮人不会真是来日本旅游来了吧？怎么一点都没有吃苦耐劳的觉悟在里面，阴阳塾可不是他们阿瓦隆学院那种懒散的地方。

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却说：“现在袭击者的线索还没掌握，住在贺茂家的府邸里是最安全的，诸位如果想去城里游玩，大可叫少主陪同。”

“你们少主是在追查袭击者的踪迹么？”阿黛尔说。

“是的，少主听到张君的噩耗后异常愤怒，他亲自回去调查这件事。”贺茂丽矢说，“原本他已经在成田机场准备迎接诸位了。”

“这么说不是你们贺茂家族的人搞得鬼？”姬堇铭话里有话。

“请姬君不必这样说话，我们贺茂家是这次交换学习的负责人，我们是不会对诸位做出不利的事的，这只能是其他家族在里面搞鬼。”贺茂丽矢的声音变得坚硬起来，“我们会找出他们，给诸位和张君一个交代！”

“贺茂家族不是日本阴阳师家族的王家么？也有家族在背地里做些偷偷摸摸的事吗？”姬莉叶问。

“有的。”贺茂丽矢叹了口气，“日本的阴阳师家族并不是像表面那样和谐，明里暗里的斗争早就开始了，很多家族并不对贺茂服气。”

“这种事就不会发生在我的家族。”尼禄开口，“我家里的那帮老不死的会把反对我们的家伙全部从这个世界上抹掉。”

“贺茂家族并不像尼禄君的家族那么强势，因为我们的底子很薄，也是最近十几年里当上的王家，但如果是全盛时期的土御门的话......”

“土御门？”

“贺茂之前的王家，现在已经被灭族了。”

“你们干的？”阿黛尔问。

“是的。”贺茂丽矢点头，“那是落魄的王家，终究要被人取而代之，这世界上可没有永恒的王。”

“亚瑟王，那就是永恒的王。”尼禄幽幽地说，“但我不信这些。”

“诸位都是出自巫师世家，想来身体里也流淌着尊贵的血液，我听说巫师的世界里是很看重血统的，我们阴阳师也一样。”贺茂丽矢说，“讽刺的是，这些家族们用时间沉淀出的强大血脉可却依然也阻挡不了因为时间而带来的落败。”

张祈梦默默地握紧了拳头。

“就像中国的王朝一样，盛极必衰，没有人能够永远独占巅峰。”姬堇铭低声说。

“是的，我们贺茂家为了保护这王座已经拼尽全力。”贺茂丽矢低声说，“中国古代有个叫曹操的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孤有何罪，若天下无孤，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如果没有贺茂家一直以来的维持，日本早就乱了。”

“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你们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没有人会放弃权与力的，一旦体验到权力之美，就很难自拔。”尼禄冷冷地说。

“但我们确实有在维持这个世间的秩序。”贺茂丽矢的语气也很冷。

“这就是日本人常说的中二病么？以为地球少了自己就不转了？”尼禄笑了，“看清现实吧，日本就算少了贺茂家还会有新的家族代替维持秩序，历史皆是如此。”

贺茂丽矢紧紧咬牙，对方说的话她竟然没办法反驳。

“把方向盘朝右打死！”姬堇铭突然大吼。

贺茂丽矢愣了一下，不知道对方突然怎么了，姬堇铭根本没指望她能够做什么，他猛地从贺茂丽矢手里夺下方向盘，将方向盘往右打死，面包车因为紧急的转弯差点翻车。

“你干什么？”贺茂丽矢怒吼。

但下一秒，巨大的爆炸声从他们的左侧传来，那是一发RPG导弹，弹头在离他们不到五米的地方炸开，如果刚才没有紧急右转，面包车会被连车带人轰爆！

“现在我能相信不是贺茂家干的了。”姬堇铭望向车外。

面包车的后门被打开，尼禄早就跳到了车尾，明亮的灯光从后方照亮了面包车内，那是两辆黑色的悍马，有黑衣的人从车窗探出来，他们的肩上扛着RPG发射器！

“还能开车么？”姬堇铭看了一眼贺茂丽矢。

“当然！”贺茂丽矢说，她把油门踩满！

面包车发出野兽般嘶吼声，这辆本田奥德赛豪华商务车显然是经过暴力改装，姬堇铭微微吃惊，日本不愧是汽车改装大国，他们这是把赛车的引擎装进了面包车里？

“不行，没办法拉远距离，第二波攻击马上就要来了。”尼禄说。

“那就把攻击拦下来！”姬堇铭大喊，“张祈梦！”

红色的身影从面包车里飞出，黑色长发的少女张开赤红色的羽翼，炽热的火焰形成巨大尖锐的长矛，她将长矛猛然掷出，空气发出玻璃破碎般的尖啸声，两发RPG导弹在半空中被击毁。

“前面还有！”贺茂丽矢大喊。

前方的道路上停着四辆悍马阻碍去路，对方这是想把他们拦住，在高架路上解决他们。

“把油门踩到底！”姬堇铭对着贺茂丽矢说。

“唉唉？”贺茂丽矢怀疑自己听错了。

“害怕么？”

“没有！”贺茂丽矢咬牙，她真的就把油门踩到底了。

“听话的姑娘。”姬堇铭说，他抓着车窗的上沿翻身跃上车顶。

姬堇铭匍匐在奥德赛的车顶，他将眼镜放进上衣口袋，取出匕首，几秒钟的时间里这把匕首变成了发光的长剑，这把长剑在黑夜里那么刺眼，就像是有一颗小型的太阳升起！

“那是什么？”贺茂丽矢惊呼。

“天赋魔法，姬堇铭的天赋魔法。”尼禄眯起眼睛，“我从未见他使用过。”

“那是‘轩辕剑’，姬家的天赋魔法！”康纳说，“相传姬家的祖先是中国上古时期的黄帝。”

“我可从来没听他说过！”阿黛尔吃了一惊。

姬堇铭对着悍马组成的墙壁挥剑，那把光剑在空中滑出完美的弧线，它的剑身以几何倍的速度伸长，悍马被从正中间斩开，爆炸产生的气浪从前方扑过来，姬堇铭收回匕首，对着车里的贺茂丽矢大喊：“不要怕！踩到底！”

贺茂丽矢很想逃走，但她听到姬堇铭的话后真的就不怕了，她颤栗着将油门再次踩到了底，奥德赛嘶吼着冲进爆炸的火幕里，他们冲出来了！

“我们成功了！”贺茂丽矢大喊，她是真的很高兴，她原本以为她们死定了。

“做得不错。”姬堇铭从车顶下来。

“你受伤了！”贺茂丽矢看到姬堇铭手臂上的烧伤。

“爆炸飞过来的铁块，我用手挡住了。”姬堇铭说，“康纳，麻烦你了。”

康纳叹了口气：“你总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康纳不止帮姬堇铭擦屁股，她还经常帮姬堇铭疗伤，自从姬堇铭当上学生主席后就经常会去做一些非常危险的任务，他说那些危险可以磨练自己。

“我们这就算脱身了？”阿黛尔说。

“我想没那么简单。”尼禄说，“你们仔细听。”

螺旋桨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一架直升机正盘旋在他们的正上方，尼禄开启了全能全知，他的五感放大了数倍，他听见直升机上那架加特林机枪上零件转动的声音。

红色的线条出现在尼禄的身上，他一拳轰开了奥德赛的天窗，他朝着天空中的直升机张开手指，然后缓缓地握住，像是要把它抓在手心里。

直升机在空中颠簸了一下，驾驶员一脸震惊地看着操作台，红光闪烁，刺耳的警报声响起，飞机正在失控，驾驶员傻了，他有数十年的飞龄俨然是一名老练的飞行员，可他此刻却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是风元素，你把直升机附近所有的风元素都抽空了。”姬堇铭看出了端倪，“这就是LOM.5的力量么？可以如此肆意地控制元素？”

“没有风，那么它就飞不起来。”尼禄淡淡地说，不出意料地，直升机在高架路上坠毁。

“这就结束了？”姬莉叶觉得很无聊，“你就该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把他们轰下来啊！”

“这件事交给阿黛尔怎么样？她的天赋魔法能在瞬间把对方的驾驶员狙杀。”姬堇铭开玩笑。

“那样非常帅！”

贺茂丽矢已经有点跟不上这些人的节奏了，这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在面对如此的杀机竟然还能有说有笑的？阿瓦隆学院里都是这样的怪物么？

“你习惯一下就好。”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阿黛尔说。

“我想问一下死去的张君是什么样的人？”贺茂丽矢说，“虽然有些失礼，但我很想知道。”

“为什么想要知道？”阿黛尔愣了一下。

“我很久没有见过那样愤怒的少主了，我一直以为只有桜小姐才是少主的逆鳞，可今天看到少主的表现我发现，那个死去的张子尧对他来说应该是同桜小姐一样重要的人。”

“张子尧啊。”阿黛尔低垂下眼睛，“他是贺茂炀的室友，怎么说呢，是一个很奇怪的家伙。”

“很奇怪？”贺茂丽矢吃了一惊，在她看来眼前这帮人已经够奇葩的了，能让他们都觉得奇怪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是你想象里那样的奇怪，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阿黛尔说，“但就是太普通了，所以才会在我们这些人里显得格外奇怪吧？”

车内音响被姬堇铭打开，放得是一首玉置浩二的经典老歌《君だけを》。

“我想我们可以合作。”姬堇铭说。

“合作？”

“你们帮我们找到罪魁祸首，而我们会帮你们把他们连根拔起，这种不听话的家族要来也没什么用吧？”姬堇铭说。

“你觉得只凭你们几个能够与一个家族对抗么？”贺茂丽矢皱起了眉头。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们这里可是有一个LOM.5，三个LOM.4，两个LOM.3的啊，这个阵容换做是以前能灭掉一个国家了。”

“恕我直言，你们只有五个人，而在你的描述里你们应该是六个人。”

“还有你家少主，你不会以为他是你们这边的人吧？”姬堇铭笑了笑，“他跟张子尧是铁哥们，铁哥们在中国就是兄弟的意思，兄弟被人杀了你难道不会去复仇么？”

贺茂丽矢沉默了，许久后她说：“你们为什么要为张子尧做到这一步？”

“因为他是我们学院的学生。”姬堇铭盯着她的眼睛说话，“在学院里我们可以彼此讨厌对方，甚至相互针对，但出了学院即便是再讨厌的家伙那也是我的伙伴了，说实话我和张子尧的关系并不是很好，我打过他，他也揍过我。现在他死了，那我就要让那些杀死他的家伙付出代价。”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那么平淡，但贺茂丽矢总觉得那是一匹野兽在和你说话。

“还有多久才到？”帕奇伸出小脑袋来。

“半小时。”贺茂丽矢说。

“你为什么问这个？”张祈梦看着它。

“车顶破了，风吹得我的脑袋凉飕飕的。”帕奇的声音充满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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