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一直都是这样的。对于生活在迷宫都市的人来说,温柔就像是一味毒药,蚕食着生命,你可在深暗的巷弄里发现残破不堪的尸体,也可以在河岸石路上看到被玩弄的奄奄一息的生命,甚至在人满如潮的闹市里也能看到即将被主人处理掉的奴隶,生命对于这个城市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渺小和微不足道,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活着,为了看到明天的朝霞,为了与心爱的人见面,为了苟延残喘的活着,温柔这种东西实在是太过多余的存在。
我记得养父曾经对我说过,要想在这个世界上活的更久必须记住三条规则。
“第一不能相信别人。”对于生存在这里的人来说,只要是能活下去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可以,利益,金钱,女人,只要活下去随时可以抛弃,而你也随时可以被别人抛弃,对于养父的这句话我是赞同的,甚至说直到现在我也将此作为自己处事的原则。
“第二不能依靠别人。”我记得当养父说出这句话时我觉得十分疑惑,第二条与第一条有什么差别吗?不相信别人不就是要依靠自己吗?我向养父提出了疑问,他抚摸着我的头将从烟斗里吸入的烟缓缓吐出。
“你不相信别人并不代表着你不会依赖别人的能力,没有全能的人存在,在出现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时,你不得不去依靠别人的能力,即使你不相信他,也不得不这么做。”
“那么不能依靠别人的话那该怎么做?”
养父笑了笑他的手变得温柔,顺着头发滑落到我的脸颊。
“傻孩子这是以后你自己该去思考的事。”
“第三……”
养父并没有告诉我问题的答案,他让我记住三个规则后的某一天就失踪了,再后来我才得知养父死了,死在了迷宫之中,我不知道养父是怎么死的,甚至他的尸体我都没有见到,那天来的几个黑衣男子这么告诉着我,养父的遗产由他们所接管,然后我就从那个家里被赶了出来。
......
......
少女奄奄一息的抓住我的裤腿,嘴里发出哼哼的声音,她的身材消瘦,在这片细雨里她的身上仅仅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麻制外衣,金色的长发沾着雨水散落在地,嘴角流出的鲜血混入雨水里散开,就像一朵落入地面的花朵一样,我能感受到名为生命的东西在从她的身体里流失。
“真是麻烦。”我踢开少女的手,她的生死与我毫无关系,要担心别人的话不如先担心自己,在这个城市里生命完全不值得一提,要活下去就只有收起那不堪的温柔。而且我也不是一个温柔的人。
“救......我。”那是少女所发出的最后的声音,说完她的意识就消散了,其实我完全可以忽视掉这微弱的求救声,但在这一刻不知为何少女的身影与我记忆中的某个身影重合了,我回头望向她,她还是保持着那副姿势倒在地面,冰冷的雨水夺去她身上的温度让她的皮肤看上去是那样的苍白,如果我回头的话她一定会死吧。
“真是麻烦。”
……
……
迷宫都市是除帝国首都外第二大的城市,在这个圆形分布的城市里最东面是整个帝国最大的外贸港口,每天都会有大量的外来者从港口来到这个城市,繁荣的进出口贸易促进了城市的经济发展但同时也带了许多不安定的因素,人口买卖,毒品贸易但是在这个以迷宫冒险者闻名的城市里,最让人害怕的则是魔石买卖。
在城市的西边则是迷宫所在地,迷宫都市潘多拉,全世界迷宫最多的城市,目前已经发掘的迷宫已经有六处,而且还全是还未探查到底的大迷宫,迷宫里有着许多可怕的怪物但同时也是无数财宝的所在地,因此许多为了改变自己命运的年轻人纷纷来到这里成为冒险者,然后日益在其打拼,而我莱纳也是其中一员。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拾起落在地上的白色魔石将其装进收纳袋里。这里是遗迹迷宫的第三层,里面的怪物也全是些行动较为迟钝的骷髅兵,因为离出口很近,层数不高所以没有什么实力强大的怪物,在这里的冒险者几乎都是刚刚加入的新人冒险者,虽然一天下来得不到较大收益,但是将魔石交给公会换回来的钱也足够吃上一顿饭了。
收拾好东西后我便离开了遗迹迷宫。我的家离这里并不算太远,靠近迷宫的城市西侧是一般市民的生活区,也是冒险家们所生活的地方,冒险家公会也自然坐落在这里,因为靠近迷宫十分方便,再加上冒险者大量流入,也使得城市平民区成为了占地最大的一块,也正是这样这里的治安也是最不稳定的一块。离开迷宫回到城市,然后将魔石卖给冒险家公会,今天也是十分轻松平常的一天。
“一共是三十个铜币。”接待我的是莉莉丝,她是个十分年轻的接待者,在这里工作也才不足一年,略带稚气的脸上露出招牌式的微笑,如瀑的黑发随意的倾斜,虽然个子不高,但黑色制服穿在她身上也别有一番韵味,而最让人在意的则是她那不符合年龄的丰满胸部。
“今天也是一个人呢。”她眨眼睛的同时脸上的笑容也没有褪去,总是露出一副天真模样的莉莉丝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至少就我目前所知,莉莉丝的人气在公会里是很高的,这样的她今天也依旧向我搭话了。
“只是一些小怪而已,没必要组队。”
“可是莱纳先生已经当了五年的冒险家了吧,为什么还是只打一些简单的怪呢?”
我知道她疑惑的原因,在冒险家公会里能一直见到一副熟面孔是十分不容易的一件事,即使是前几层的迷宫里也会有不少的新手冒险家因为失误而死在里面,这时组队就显得尤为重要,报团取暖增加人数,这样的方法在迷宫探险里十分有效,不仅可以降低死亡率,还能大大提高攻略的进度,一般老道的冒险家都会有一个固定的队伍,这样在接任务或者往高层探险时也十分方便,但是这种方法对我是没有用的。
“太麻烦了。”
“哈咦?”莉莉丝似乎不懂我在说什么,但是对于我来说就是如此,太过麻烦了,而且这也违背了我的信条,即使在背地里被人说成是懦夫冒险家我也没有打算反驳,麻烦的事情我一件都不想做。
我并没有理会莉莉丝那奇怪的表情,拿着换来的钱就离开了冒险家公会,在回家前我去面包店买了点黑面包,再去肉店随便买了几块熟肉便回家了。
打开房门,一股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临海城市的土瓦房总是这样,外面的墙壁上长满了青苔,整个城市都充满了水气,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就像是下水道的蟑螂一样。
我走进房子后木板床上早已没有了人影,被子胡乱的被掀在一旁,我靠近桌子用桌上的打火石点燃了煤油灯,房间明亮后我才发现躲在了墙角落的金发少女。
“你坐在那干嘛?身体没事了吗?”少女没有回答我,只是抱着身子坐在角落里,跟昨天相比她的气色好了许多,脸色也红润了些,只是身体却在微微的发抖。她是在害怕吗?还是说冷呢?夏天才刚刚过去,天气算不上热也谈不上冷,可在这个沿海城市,昼夜温差很大,仅穿着这样单薄的麻衣御寒显然是不太现实的,我将身上的皮质外套脱下靠近女孩,但我的举动好像惊到了她,她抬头看向我的眼神里明显有着恐惧,而且随着我的靠近她颤抖的频率也变大了。我有些疑惑自己该不该这样做,但是手还是慢慢的将衣服披在她身上,在这过程中少女紧闭着双眼紧咬嘴唇,身体死死的贴着墙壁,看她发抖的模样,我有这么可怕吗?
我决定不再靠近她,重新回到桌子前,我将买回来的食物放在桌上不紧不慢的吃了起来,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是能饱肚子我就很满足了。在我离开后,少女明显冷静了许多,只是她依旧坐在角落里一语不发,像个玩偶般一动不动。
我到底是哪根筋出错了才把她带回来的,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遵从着养父的指示,不相信别人不依靠别人,避免麻烦的我不与他人接触,小心翼翼的活着,本来是这样才对,但是昨天的我偏偏给自己带来了个麻烦。
少女大概十一二岁左右,虽然遇见她时她的样貌很狼狈,但仔细一看便会发现她有着一张十分清秀的面孔,淡蓝色的瞳孔,纤细的身体虽然发育还未成熟,但在同龄女性里也有着较为丰满的胸部,这样的她倒在了巷子里,不用说她肯定是奴隶吧,因为受不了折磨而从主人家逃跑的奴隶,她的表情举动加上衣着都在证明着我的推论是正确的,要是被发现的话我肯定会因盗窃奴隶罪而被抓获吧,真是麻烦的事呢。
“你要吃吗?”我朝她举了举手中的面包,但是她并没有搭理我。
“你听不见吗?”依旧没有反应。
我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聋了还是不会说话,不过后者很快就被我否定了,因为那时我确定自己听到了少女的求救声。我拿起装着面包还有未吃完肉块的盘子走到了少女面前,少女因为我的举动又变的警觉起来,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空洞的瞳孔中能看到的只有恐惧与绝望。我将盘子放在她的面前后便从她的眼前逃离。现在离睡觉的时间还晚,而我却躺在了床上。
“我现在要睡了,你要是饿了就把盘子里的东西吃了,如果不愿意吃的话也无所谓,还有你要想离开这里也可以,但是在你离开时麻烦把门关上,这里的治安不好,我也不想丢东西,所以我睡着后你想做什么我也管不了,你想做什么就由你自己做决定吧。”
我盖上被子侧身面对墙,我想这样就能消除少女的一些防备了吧,老实说我真希望她可以快点离开这里,我是个怕麻烦的家伙,而这个女孩十分的麻烦,如果能回到过去,我绝对会把昨天的自己给痛揍一顿,干嘛呢要捡这么个麻烦玩意回来,一点都不像我的作风,没有意义,没有利益,带给自己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麻烦,要是养父知道我这么做会不会骂我一顿呢?我想应该会的吧。
……
……
“救救我!”潮湿混合着血腥味一同进入我的鼻腔,身体能感受到的只有痛苦,我拽着路过男人的裤腿就像抓住一颗救命稻草一样不肯放手,然而男人似乎并没有要同情我的想法,他的另一只脚踩在我的手上。
“给我放手。”
我能感受到手骨断裂的声音,但是疼痛却丝毫感受不到了,准确来说就连控制双手我也无法做到,我的手就像吸在男人腿上一样怎么也无法分离。我不知道男人是累了还是被我给打动了,最后他停下了动作,我的脑海里传来了他的声音。
“你就这么想活下去吗?”
我忘记我是怎么回答男人的,我只知道在我醒来后,那个男人便成为了我的养父,我也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归属之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内心受到了动摇,当双眼再度展开后,阳光已经透过窗户穿了进来。
真是个让人讨厌的梦,我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舒展着身体,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让我的身体有些僵硬。回想起刚才的梦,心情还难以平复,之所以会梦见那个男人我想是因为女孩吧,我下意识的看了看墙角果然她还是保持着昨天的姿势坐在那里,只不过她双眼微闭,发出柔弱的呼吸声,在睡眠中的她完全没有昨天那隔绝一切的姿态。我轻轻的下床穿上鞋子,但这个举动好像惊醒了少女,睁开双眼的她眼里没走一丝困意,目光死死的盯着我,生怕我会吃了她一样。我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这家伙是比当年的我还要麻烦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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