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追悼会在第二天就在避难所的地下室举办，虽然和大多数士兵都未曾谋面，但剩下这四十多位幸存市民都纷纷从上层的住宅区赶下来参加，他们看着简陋的裹尸袋排成一列，慢慢被几个好心的市民搬上一辆装甲车，然后由一位长者庄重的朗诵着哀悼词，全体默默的为他们送行。

因为，是他们的守护与付出，才能让自己安逸的躲在这座大楼的高层，静静等待着救援的来临。

而沈腾和罗昆，并没有参与这场哀悼会，罗昆将工作与善后留给了市民中选出的一个临时管理后就匆匆前往通讯室。

“你是说，内部的士兵发生了感染事故？还有什么怪物把士兵都杀了？开什么玩笑！”

通讯器那头，杨博伟的声音已经被愤怒的感情包裹，从昨天开始音讯全无的避难所突然在今天中午发来通讯，但等来的不是什么最新的样本进程，而是罗昆毫无生气的回复以及被告知避难所的有生战斗力近乎全灭的消息。

“长官，我是很认真的和你在汇报。”

“那你汇报的意义何在？让我现在立刻放弃你们通知轰炸提前？而且，先不说你提到的黑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居然还会复生这种只能发生在幻想里的能力，在之前的报告中你曾经说过，你们幸存的人都曾使用过那个医生研发出来的解药，这点没错吧？即便是第一阶段的解药应该也能稳步防治感染的潜入吧？为什么会发生如此大规模的感染现象？”

“......那个解药只在罗德森医生和沈腾掌握少量样本的前提下——”

“所以说在此之前，你们一点成果都可以说没用，是吗罗昆？”

“...............”

“你要知道，上头封锁消息有多难吗？这次事件已经不能说是生化事件了，如果真被大规模的传开真相，对于民众、政治影响不亚于战争！”

“请再帮我宽限一段时间......”

“罗昆，我就这么和你说，最后三天，如果再不能给我一个理由让我相信你，那么，只能说，我代表世界人民，向你们表示遗憾。”

“.....非常感谢，长官。”

“下一次的补给发送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做好心理准备吧罗昆，我很抱歉.....”

杨博伟的声音渐渐从刚刚的坚决软化了下去，罗昆也明白，整整一个月的拖延，对于这个总指挥官来说，上头的压力可能不亚于自己这边，稍有不慎可能会落得背后的暗算，这对于罗昆而言还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时间是真的不多了。

“.....所以说，你这次通讯肯定还是有其他事对吧？如果在我能力范围内....我尽量。”

“......杨长官，我需要你们再派遣两个精锐士兵......以及一个信号发射器。”

“......人员问题我们可能需要向上头汇报，但发射器我可以现在就让人空投过来，有什么用吗？”

“我们....需要冒个险，不然，我们可能到最后都找不到幕后黑手。”

这回，杨博伟算是彻底明白了罗昆的处境，想想也知道，原本他们的计划可能也只是小打小闹，收集可用的样本来追求渺小的希望来拯救避难所中的人们，但是，这次的打击后，他们已经失去了那个资本。

那么，能选择的路只剩下了一条吗.....

“好，我尊重你们，现在就让运输队把东西给你们运过来，祝你们好运，英雄们！”

时间回溯到前一晚。

即使是洗净了自己的身体，换上崭新的衣服后，沈腾依旧能感觉自己身上不断环绕着的血腥味，他不断的告诉自己这只是心理作用，但鼻子中不断涌入的味道让他几乎抓狂。

要不是眼下已经到了不得不抓紧时间的时候，他绝对会回头再洗他个十次澡。

罗昆在这一天的剧烈运动中，背后的伤口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崩了线，害的沈腾只好先帮他把伤口重新处理后才坐到了桌子对面。

“所以，现在就我们俩，能说说吗？你在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腾喝了口茶，脑中组织着合适的语言。

但其实他自己很清楚，这种感觉，根本无法用自己的三言两语表达出来，只能说是....

“我说过，那个猜想，是真的。”

“就是说，你现在不会被它们攻击，对吗？”

“不光如此.....”沈腾缓缓放下杯子，站了起来，“我现在都感觉，我已经不是和你们一样的人类了.....”

罗昆看着慢慢走向阳台的背影，心中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他也说不上为什么。

“你知道我在杀了那怪物后，发生了什么吗？我的时间像是停止了一样，在那个空间中，我只能够看到感染者，其他的一切都是扭曲、虚无的，而我自己，则是清晰如它们。”

透过玻璃，沈腾看向市中心本来是繁华的商场的地方，两个月过去，自动的供电设施依旧运作，那里每天晚上还是一副灯火通明的样貌。

“但是，这种异样，我却丝毫不反感，甚至，我反而觉得这才是自己，你懂吗？习以为常。

它们就这么从我身边经过，就把我当做它们的一份子一样，就连我的攻击它们都熟视无睹.....我感觉我都....”

说着说着，沈腾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我感觉自己身处在一片荒茫的雪原中，要不是看到了一个像你的虚影，我可能会一直在那里徘徊。”说罢，他有些迷茫，对于当时的记忆，他其实记得的不太多，就像是一场梦一样。而罗昆在这时却答道：

“你能看到我虚影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我站在那里。”

“嗯？！”沈腾惊讶的回头，迎上了罗昆犹豫的表情，“你认真的？”

“我在看到你走向感染者时，就觉得...整个走廊在扭曲，然后....它们都变得异常的清晰，接着我就见到你的虚影，可我只能看到你的身体，头部那一块....都是空洞。”

出乎意料的相似，让沈腾一下子都觉得不真实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也会.....难不成..”

“别瞎想...肯定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先别说这个了，你叫我过来为了什么还没说呢。”

罗昆看着一脸动摇的沈腾，赶紧在适当的时候结束了这个话题，他担心沈腾这家伙会陷入一些近似无解的思考中去。沈腾也是知道现在不是什么可以让自己自由畅想的时候，他整理了下情绪后，对着罗昆道：

“你明天去找军方，和他们如实汇报情况吧。”

“.............你认真的？！”

这回，换罗昆惊讶的反问道。

“我觉得...我在那段时间内，感觉到了一些东西的存在.....它在指引我，它让我知道哪里有感染者，所以我才会知道二楼中出现了那些感染士兵，然后.....它还告诉我了一个地方，再指引我过去。”

“哈？这.....这是科幻故事吗？”

“我没在开玩笑....如果顺利的话...很快就能结束了，无论成功与否....”沈腾的表情一脸严肃，极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对了，罗昆，问你个事。”他突然话锋一转，“那个胖子，在发生变异前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前兆？”

“啊？哦，对，他在会议上一直趴在桌子上，据他的朋友说，他这个现象应该持续了一上午。”

“.....那，其他人呢？”

“你是不是在怀疑抗体解药的问题？”罗昆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是解药有问题的话，那么那些士兵应该会有一定的潜伏期和病发征兆，但就如同罗昆所见，除了那个胖子之外，其他士兵都没有出现什么异样的状态。

“.....我会问问罗德森的，那么，明天你记得再向军方要一个信号追踪器，把那东西给我就成。”

“嗯？你要那东西干嘛？”

“我要去一个地方，如果我在两天内没回来，记得到那里，把我留下的东西拿回来，估计如果——”

啪！

“你在和我讲什么？你一个人出去送死让我看着？你真当自己是主角？”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沈腾有点措手不及，但他早就猜到罗昆会第一时间拒绝——

“老罗...”

“你别和我讲什么其他的，这事不可能！”

“老罗，听我说，这不是在询问你。”

罗昆愤怒的看向沈腾，而后者淡然自若端着茶杯，慢慢抿了一口。

“我是在命令你。”

“你？别搞笑了沈腾，别把自己当英雄了——”

“可我，现在就是英雄，有着免疫所有感染者攻击的能力，你可以吗，老罗？”

哑口无言。

“记住了，现在发生这种事情，军方不会坐以待毙的，如果再这么搞下去，我们迟早会含冤而死，一点作用都没有就被埋没于此，你甘心吗？”

“你应该自己也清楚，军方的倾向绝对是完全的毁灭而不是冒险拯救数量微不足道的平民，所以，我们已经差不多无路可走了。”

“或者说，不如我们放手一搏，找出真相，即便结局不会改变，起码，我们活过，奋斗过，而且成功过。”

“我已经有点眉目了，今天的种种给了我一点启发，虽然不能保证是完美的推论，但是只有这条路能让我走下去了，老罗。”

“绝对不是抛弃你，而是说，我先帮你探路，之后的工作，还是得交给你。”

一口气说完后，沈腾将手中已经略微发凉的茶水一饮而尽，将茶杯顺手放回了桌上。

“那么，老罗，晚安。”

说罢，沈腾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轻轻碰上了房门，留下低垂着头，依旧无言的罗昆一人。

是放他去一搏，还是与他一同迎接结局？罗昆不清楚自己的选项到底是什么，许久，他慢慢拿起桌子上一枚已经很罕见的一元硬币，抛到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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