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希望＆绝望

当我见到英姐的唇角略微抽搐的时候，我知道那是审核结果将要被宣布的预兆。

徐巧倩慢慢地翻看着手上的文件夹，故意拖了一会。这点时间显然不算是什么，比起前面长达三个小时的漫长等待，我已经等得有些麻木了。我正在参加一场很重要的会议，叫做“江城盛世文化传媒有限公司2020年度各项目投入资金复审会议”，名字长得让人读起来心里就感觉很烦躁。

徐巧倩最终缓缓地抬起了头，满脸的笑容之中有着一丝隐晦的敌意，她现在正看向了我们这边，

“慧英啊，公司决定给你们组的项目启动资金可是一百三十万哦。你们作为刚刚融入到公司里来的新鲜血液，大家都很期待你们的表现呢~”

徐巧倩故作优雅地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表单，她脸上那精致得太过死板的妆容，让我心里的烦躁感更重了一分，这要是在三年前，我早就冲上去给她一个过肩摔了。

英姐早有所料般平淡一笑，随后便起身接过了那张表单，整个会议过程英姐都表现得非常镇定，如果不是在她看手机时间时皱了皱眉，我都要怀疑现在进行的不是一场明争暗斗的项目资金分配会，而是英姐情敌的丧葬会。

英姐能保持平静，但我不能。我比谁都清楚，这个审核结果会让组里几个年轻人吃了几箱方便面，熬了两个周的通宵，跑了无数趟腿做了无数次市场调研才得出来的精心策划通通付诸东流。

没了，全都没了，不过公司的高层们显然不会在乎这种小事。当然，我心目之中的公司高层是指除了项目总监徐巧倩等等公司骨干人员之外的两部分。

一部分是公司的五位投资商，虽然说是投资商，但他们更希望别人称呼他们为大股东。这五位投资商都是公司的金主大爷，他们一套西装就够我们这种公司职员一年的收入，一块手表就抵得上江城市中心的房子首付，他们压根就不会关心现在开的是什么会，他们唯一考虑的就是要不要在散会之后调走哪个漂亮职员给自己做做私人秘书。

而另一部分则是陪衬在大股东们身边的十几个人，他们在公司里混了很多年，直到在自己的名字后面添上了“主任”二字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上进心了，可以说是完全过上了游戏NPC一般日复一日的养老生活。

公司就是被这样一群握有大权却又不做实事的人把控着，他们现在正有些慵懒地眯着眼，就像是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里播放的深夜节目一样，什么时候感觉乏味了，就要换台了。

公司里的职员在高层们看来不过都是些用来赚钱的工具人，他们认为微不足道的小举措，毁掉的可能就是别人长时间以来的心血。

英姐拿着表单坐回原座，嘴唇微微动了动，从她的唇形来看，应该是发了“cao”这个音节。

“公司今年各项目投入资金复审会议到这里就结束了，如果大家对公司的安排有什么意见，请在三个工作日以内找我。”

徐巧倩话音刚落，大家先目送公司高层们离开，然后我们这些职员才慢慢散开了，即使是散会，整个现场的气氛仍旧是压抑而又沉寂，没人大声喧哗，哪怕是离去的凌乱脚步声也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意味。

而在这样的气氛之下，英姐却是第一时间踩着她那双高得离谱的松糕鞋快速追上了徐巧倩，两个女人的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了一首有些耐人寻味的乐曲，徐巧倩直到快要走出会议厅大门时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当即转过身去，

“有什么事吗？”

见到是英姐，徐巧倩用眉笔精心勾过的眉梢微微皱了皱。

“我有意见。”

英姐也不和她废话，开门见山地回答道。

“你有什么意见？”

徐巧倩明知故问了一句。

英姐愤愤地抓着手中的表单，

“我们组申报的项目启动资金是两百万，初审的时候公司是同意了的，为什么现在突然减了七十万？！”

随着英姐这句公开质问的传出，那些还来不及离开的人纷纷停了下来，谁也没想到今天这场复审会议的高氵朝竟会发生在会议结束之后。众人原本疲惫麻木的神态迅速消失，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等着看好戏的意味。

虽然徐巧倩在众目睽睽之下遭受英姐质问，但她仍旧笑得非常得体，

“其实吧，慧英，你们组那个项目比较特殊，这一百三十万的投入资金决定是经过公司全体高层投票之后才做出修改……”

“我只想知道投票的结果！”

英姐回话的速度快得像是在故意打断徐巧倩。

“10∶9，虽然有些可惜，但我必须得按公司的规定来办啊~”

徐巧倩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的情绪，她只是优雅地向上推了推挂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框，

“其实投票的结果你可以让孟主编去问他的朋友嘛，投票的时候他的朋友也在现场呢。”

徐巧倩说着忽然朝我这边看了一眼，随后又看向了正在朝我这边走来的颜楚。

颜楚猝不及防之下被徐巧倩提到，他顿时有些尴尬地停了下来，然后在其他同事看戏的目光下发出了一道非常不自然的声音，

“投票结果的确是10∶9……”

英姐闻言沉默了下来，经历之前长时间的会议，英姐现在脸上已经泛出了些许油光，精心修饰的发型也略显凌乱，她就这么狼狈地站在徐巧倩面前，紧绷着一张脸。

然而徐巧倩却并没有收场的意思，仍旧是笑脸相待，静静地站在原地，她似乎在等着看英姐现在要怎么下台。

两个女人之间僵持了十秒左右的时间，英姐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忽然笑了起来，

“是哪天开始投票的？”

“前天下午啊。”

徐巧倩当即回答道，她很快便意识到英姐想到了什么。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前天应该还有一位副总编在蓟州参加发布会吧？”

英姐在说出这句话后终于扬起了头。

“对，就像你想的那样，她没有参加前天下午的投票。”

虽然英姐是有一点抓住了救命稻草的苗头，但徐巧倩并不认为英姐有多大的胜算。

“她当时没法参加前天下午的投票，但我想咱们还是应该听听她的意见吧？”

英姐看着徐巧倩笑着说道，她的脸也不用再紧紧地绷着了。

“好啊，那咱们就等她回来再投一次票呗~”

徐巧倩最终只是自信地丢给英姐一句话，随后便留下了一道骄傲的背影。

见到这出短暂的戏剧落幕，原本看戏的职员们纷纷散开了，就像是群众演员一样默契。

我急忙走到英姐身边，我刚想对她说些安慰的话，但英姐却先开口了，

“春晓，给秦守打电话！”

“找他干吗啊？”

我看着英姐认真的侧脸不由有些疑惑。

“那位副总编今天会从蓟州回来，下午四点半就下飞机了，我得赶在她回公司之前堵到她。”

英姐低声说道。我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在之前的会议上英姐一直在看时间了。

“英姐，你该不会真把希望寄托在那个副总编身上了吧？”

我有些愣愣地看着英姐问道。

“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总比咱们干坐着等死要好得多吧？”

英姐见我仍在犹豫，有些无语地白了我一眼。

“这，好吧……”

我赶紧掏出手机在通讯记录里找到秦守的号码拨了过去，然后又看着英姐问道：

“时间上还来得及吗？”

“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应该来得及。”

英姐看了一眼现在的手机时间，粗摸估计了一下时间，很快便给了我一个充满希望的答复。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等待片刻之后，我的手机里传来了一段程序设定好的女声，我只好绝望地挂断了电话，

“不行啊，英姐，秦守的手机打不通……”

“算了，我自己去打车，你先回办公室！”

英姐当即将自己手中的一堆文件丢给我，随后快步走向电梯口，步伐大得让我忍不住担心她会不会摔倒，不过现在从英姐脸上看不到任何沮丧失望的神色。尽管从认识英姐那天开始我就很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现在我心中对她的敬意又加深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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