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斜阳,谁将韶光偷换,负了青春年少,只剩下,断壁残垣。”
戏台上,红妆艳服的绝世戏子水袖舞动,浅吟低唱,一舞一扭,腰如尺素,肩膀伶仃,眉眼如画,戏腔如卷卷丝绦,慵懒倦怠,又清如玉磬,像是你在最是青春年少的时光里,回首之间见到了那个倚在窗边轻吐玉烟的女子,妩媚妖娆,带着风尘轻暖,款款走来,一颦一笑,满目怅然。
“你道是,诗酒仍需年华好,谁人怜,枯枝败叶未曾扫。”
戏子水袖如云,落得满堂喝彩,腰身轻折,一躬一挺,恰似柳枝随风摇曳,池荷雨里蹁跹。一悲一喜,道不尽的风流魅色,一停一缓,说不完的美艳妖娆。唱戏观众再次爆发出满堂喝彩。
“好!”
“老板娘再来一个!”
“老板娘你今晚陪我吧!”
台上的美人收了自己的千种妩媚,款款站定,冲着台下害羞带怯地微微一笑,却是勾尽了男人的魂,“诸位贵客,幽梦楼今日开业周年,便只收各位八成的价钱,各位可要照顾小妹的生意啊?”
“一定一定!”
“老板娘今晚陪我吧!”
美人微微一笑,对台下的无理之词并无言语,纤腰轻扭,款款下台,刚走下戏台,手下的姑娘便已凑上前来,递上了一张素白色的信笺,正面未着片语,只是用泼墨的手法。绘了一朵墨意淋漓的六出雪花,一眼望去便觉犹如漫天飞雪扑面而来,苍凉悠远之意纸上跃然。
“小姐,适才有人说要将这封信交给您。”姑娘看着自家小姐微微翘起的嘴角,不由得开始在心里八卦起了那个把信笺交给她的白衣男子与小姐究竟是什么关系,竟能让她露出这般小女儿情态,想来关系必不一般。
是他啊。凝雪霁看着这信上的雪花,思绪不由得渐渐飘远,也不知道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传闻已经在世外书香画地为牢,转眼已是三年未见。
“小姐?”直到侍女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凝雪霁才发现自己竟是因着他发起了呆。
“快请他到我房间里来。”留下一句,凝雪霁便匆匆离开,侍女看着小姐离开的背影,想起小姐竟是邀请那人到闺房里一叙,不由得俏脸一红,连忙也转身去找那个给她信笺的人。
红尘幽梦楼,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歌舞团兼青楼,分楼遍布九州各大府城,而总部,便是在这千月湖的湖心小岛之上,分楼来者不拒,总部却只有收到请柬之人才能乘摆渡小舟到达,也只有贵客,方能在这总楼之中挥金销骨。
凝雪霁是第二任楼主,现年也才十九岁,但是却有着丝毫不输自己母亲的手腕,自接手三年来,幽梦楼的生意越做越大,可以说九州之内,凡有州城之所,必有幽梦楼,绝不夸张,而是事实。
而这位九州鼎鼎大名的女中豪杰,此时却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明亮如水的镜面,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梳着头发。
此时的她,已卸去了那身戏子艳装,素衣白裳,衬得镜中的少女面如桃花,长发如同瀑布般沿着后背倾泻而下,配好金钗玉璧,又抽出了胭纸,在双唇间轻轻一抿。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吓得她一惊,胭纸飘落在地,“谁?!”
“小姐,客人来了。”门外响起的,却是自己贴身侍女的声音,凝雪霁哑然失笑,挽起自己光可鉴人的青丝三千,插好最后一只簪子,镜中的再不是那个风流妩媚,美艳妖娆的幽梦楼主人,而是清秀的少女,虽是同一张脸,却是干干净净,再无风尘烟火。
“请进来吧。”
木门吱呀一声,凉风飒然,少年白衣白发,紫玉高冠,长发博带,负着双手,缓缓踏入了幽梦楼主人这万千男子想要一观,却从无男子踏足的闺房。
“残志独身九霄惆,辞笔经年愧不收。”
“极目云烟渺渺处,一生月照楚江秋。”
“不谢兰亭应笑我,安敢狂歌笑孔丘。”
“红尘落拓知何处,一壶涉世一孤舟。”
诗声朗朗,少年踏诗而行,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凝雪霁强忍笑意转过身去,面向了铜镜,“三年来你这念诗的毛病还是没改呢。”
“哟,不说我是酸儒了?”白玉楼也不避讳,直接坐在了凝雪霁的床上,抬手摘下了自己的紫玉冠,活动了一下脖子,“好久不见,漂亮了不少啊,雪霁。”
凝雪霁微微一笑,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转过身,双手拄在了白玉楼的膝盖上,脸与脸相距竟不到三寸,刹那间仿佛能够听见彼此的心跳,呼吸吐在彼此的脸上,说不尽的旖旎暧昧。
“那你说,我哪里漂亮了啊,圣司?”凝雪霁凝视着白玉楼的双眼,檀口轻启,兰芳慢吐。
“哪里都漂亮了。”白玉楼看着少女的双眼,连眼睛都不眨地说道,“而且也淘气了。”
“切,就知道你没什么好话。”凝雪霁轻啐了一句,又旋身坐回了椅子,“那,圣司大驾光临远道而来,有何贵干啊?”
“刚刚出关,出来见见老朋友,不行么?”白玉楼拿起一边的水杯,抿了一口,“茶还不错,比无上崇真的强多了。”
“还真是没变啊。”凝雪霁看着镜子中白玉楼皱眉的神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事,说吧。”
白玉楼皱了皱眉,又抬手揉了揉眉心,似乎在思量着什么,许久也没回答对方的问题。
“你确定要问我?”又是许久,白玉楼才轻轻吐出了一口气,语气轻缓,像是想通了什么,“你确定要知道为什么?”
“一入江湖,生死为疆。”凝雪霁的回答很淡,却又坚毅如铁,“不然......你又能是为了什么而来呢?”
“就不能是觊觎你的美色么?”
“哟,您还知道我有美色啊?”凝雪霁回眸一笑,眼波流转,“还以为您早就想要弃儒投佛遁入空门了呢。”
“我不想说。”白玉楼闭着双眼,忽然又道,“今天就当是我来看看老朋友.....不好么?”
“那您现在看也看了,茶也喝了,是不是就要走了啊?”
“说得对,我是该走了。”白玉楼落落起身,走向了门口,“看到你一切都好,我很高兴,继续经营你这戏班子吧......别砸了伯母的招牌。”
话甫落,刚欲抬步,便感觉有个轻软温暖的身子扑在了自己背后,一双玉臂环住了他的腰身。
白玉楼没有动,凝雪霁也没有说话,时间仿佛也在这一刻骤停,只听得檐外雨点,一声两声,落个不停。
又是许久,凝雪霁放开了手,缓缓坐回了椅子,一言未发。白玉楼轻叹一声,整整衣襟,便走出了少女的闺房,腰间玉佩轻响,清脆悦耳。
“对不起。”
幽梦楼,不仅仅是个风月之所,更是武林之中最大的几家情报贩子之一,只要是凝雪霁想知道的,没有查不出来的,白玉楼先前已去了无上崇真,便可看出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只要凝雪霁有心,便能查得出来。
表面上作出了不想对方涉入江湖的样子,却对好友千般算计。白玉楼知道,凝雪霁定会因担心他而追查发生了什么,因此他的来意不说也罢。知道只要自己涉险,对方必会跟上,所以也不用说什么邀请的言语。明明用心复杂,偏偏还要做出这副替对方着想的样子,就连他也有些厌弃这样的自己。
而这些,凝雪霁却是知道的,白玉楼是什么样的人,一清二楚。
所以才会有了最后的拥抱。她知道白玉楼是在利用自己,但是却无法阻止自己想要帮助对方的心,白玉楼也知道,因此并没有拒绝最后的那一抱。
那是.....利用,所要付出的报酬。她的付出,想要的不过是个怀抱,这样渺小,却依旧是奢望。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对不起。
道万般光阴落书页,盼君红尘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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