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掷神杯定吉凶,再占重卜转灵通。分明见了今年事,却说明年事不同。”
云岭,问天崖,数圣一脉开宗立派之所。数圣一脉精研占卜预见之术,江湖险恶,武林中人来此问卦者络绎不绝,因此得名问天崖。而数圣一脉来者不拒,得卜辞者又多称灵验,在武林中也颇有声名。
不过今天的问天崖,却迎来了四名特别的客人。
“还请四位稍待,家师片刻就到。”引路童子将四人引至正室,一边恭谨引路一边暗自打量这四人。今天一早师傅就说今日午时将有贵客前来,让他小心接待。可是这四人怎么看都只是普通游客,偏偏正在午时前来,他虽疑惑,但也知自家师傅铁口神算从无偏漏,只得小心伺候着。
“打扰了。”
说话之人是四人中唯一的女子,一身男装,戴冠系带,背着一卷画轴,腰悬笔袋,看上去就像是云游的画师,英姿飒爽。
“不敢。”童子有些受宠若惊。
“话说老鱼,我们这么远跑过来干嘛啊?你不也会一手棋占,干嘛来这儿啊?”
说话无礼之人,看上去似是四人之中最为年轻者,白衣黑发,流云广袖,高冠博带,面容姣好如女子,说话时还用纸扇挡住了脸颊,一双丹凤眼眼波流转。
“老鱼那是骗,人家这是算,能一样么?”
第三人面容平凡稳重,一身紫衣,长发披洒无冠,身后背着琴匣,好像个游历江湖的琴师,此时正一脸讥诮地盯着第四人。
第四人默默无语,只是喝了口茶。一身黑衣配白色坎肩,面容英俊中透出几丝苦意,头上戴的却是变天棋会的棋士巾。
画师,书生,琴师,棋士。童子在心里默默给他们下了定义。
哒哒,哒哒,屏风后响起了稳健的脚步声,接着一名身着黑衣披散长发的英俊中年男子从屏后转出,发丝灰白,带着时光凝练的韵味,腰悬签筒,一步一步稳如雄山。
“贵客大驾光临,曲某有失远迎啊,失敬失敬。”中年人爽朗大笑,拱手施礼。数圣一脉当代掌门,苍生一卜曲停云。
“某四人冒昧前来,还请曲掌门恕罪。”棋士放下茶杯,恭谨回礼,身后三人也各自行礼。
“不知四位今日前来我问天崖,有何要事相商?”曲停云缓缓坐定,抿了一口茶水,笑问道。
棋士叹了口气,“无甚大事,只是我四人云游至此,便想着上问天崖问一卦,没想到竟是门主亲自前来,某四人惶恐啊。”
“无妨无妨,天命归缘,时间正好,恰逢其时。”曲停云不在意地摆摆手,“纱儿?把为父的卜具拿来。”
不多时,屏风后又转出了一名二八少女,明眸皓齿,灵气湛湛,双手端着托盘,有些不情愿地把卜具顿在了曲停云身前。
“这是小女怀纱,见笑了。”
“令嫒颇为可人,想来贵夫人也是美人才是。”书生摇了摇扇子,轻声插嘴。
“是啊,当年都说内子跟了我是瞎了眼呢。”曲停云哈哈一笑,不理会身边女儿羞恼的眼神,伸手拾起了托盘上的签筒,“好吧,天时宝贵,四位谁先来?”
四人对视了一眼,书生和画师嘿嘿一笑,棋士纹风不动,琴师无奈起身,走到了曲停云身前,“看来只能我先了。”
“谁先都无妨。”曲停云递过签筒,“请行卦吧。”
琴师摇了摇签筒,里面却不是意料之中的竹签声音,反而清脆响亮,挑了挑眉,“这就是所谓的金钱课么?”
“正是文王课,请。”
琴师点点头,旋手摇签,连摇三次。金钱滚滚落地,清脆可闻。
“上乾下震,天雷无妄。元亨,利贞。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曲停云看着自己在纸上绘下的卦象,微微一笑,“先生一生平安顺吉,独不可行邪路迫人,偏正道则百祸缠身,不得善终。”
“正合我意,多谢曲掌门。”琴师喜上眉梢,但还是压住情绪微笑回道。
“那我就是下一个了是吧?”在书生不怀好意的目光注视下,女子画师无奈起身,坐到了曲停云身前,“麻烦曲先生了。”
“无妨,请。”曲停云比了个请的手势。
画师点点头,抬手摇签。
“上艮下巽,山风蛊卦。元亨,利涉大川,先甲三日,后甲三日。”曲停云微微蹙眉,“吉者山下有风,君子泽披四野。凶者泰山压顶镇岚,姑娘一生莫轻信人言,轻顺人言,风过谷摧。”
“也就是说吉凶皆可?”画师好似松了一口气。
“正是,姑娘逢人相求,务必三思而行。”曲停云将金钱一枚一枚收回竹筒,“姑娘一生平安,唯独干犯人言。”
“多谢曲先生,小女子受教了。”
“接下来,二位谁先?”曲停云又看向了剩下的书生与棋士,刚才他就一直在观察这二人,棋士稳重,书生潇洒,在这四人团体中都堪称领袖,这一点从他们两个靠后就能看出,也正是因此,相比于画师琴师,他对于他们二人的命运更感兴趣。而且今日晨课言今日午时有贵客问卜,前两人卦象稀松平常,想来这份天缘就该应在剩下二人身上。
“想来只能我先了,这厮惫懒得紧,肯定最后一个。”棋士放下茶杯,起身离席。
“先生请。”曲停云按捺激动,递上了签筒。
棋士点点头,接过竹筒刚欲摇动,还未动手,就听见竹筒内传开了噼噼啪啪的碰撞声,明明没有动手,其中金钱却像是被烤爆的豆子一般跳动作响。
“不是吧你?就是个占卜也要耍小手段?”书生摇着纸扇一脸鄙夷,“把你的真气收起来啊!”
“不,不是真气。”还未等棋士回应,曲停云就打断了他要说的话,“命理难测,金钱欲逃,与他无关。”
“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有皇帝命不成?”书生嗤笑一声。
曲停云劈手夺过了棋士手上竹筒,和之前二人无二的连摇两次。
阳阳阳阳阳阳,上乾下乾,乾卦,至阳至刚,见群龙无首,天下大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曲停云声音似哭似笑,看得四人一阵迷茫。
“不知二位可愿随我一道,一行偷天之术?”曲停云抬起头,面容坚毅。
“不可以!”
还未等书生棋士答复,一边的曲怀纱先出声喝止,“绝对不行!”
“敢问姑娘,这是为何?”书生有些奇怪。
“偷天之术,以人力观天意,必定损坏卜者性命根本,透支寿元。”曲怀纱饱含怒意地盯着自己父亲,“所以绝对不行!”
“原来如此,”棋士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就如曲姑娘所言……”
“不败剑者一生求败,卜者亦然。”曲停云微微一笑,站立起身,“所有的卜者都在寻求一次偷天的机会,奈何世多凡俗,欲偷天而不可得,曲某何其有幸,能遇二位,还望二位莫要让曲某抱憾一生。”
“为何是我二人?”书生有些不解,“不是只有他一个么?”
“方才我行一卦,若是先乾后坤,则只有他一人,若二卦皆乾,就是我接下来两卜,必将皆行偷天。”曲停云拱手微躬,“还请二位随我移步。”
“爹……”
“纱儿,好好招待二位贵客不可怠慢。”曲停云丝毫不理会女儿的目光,“二位随我入内。”
“也好,既然先生如此说,我二人也不好推辞。”棋士尚未回答,书生已经合上了扇子走到人前,“多谢曲掌门了。”
“哪里,我才该多谢二位才是。”曲停云笑道,“请吧。”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只有内室的三人知道了,曲怀纱只知道过了一时三刻,出来的只有书生棋士两人,她冲进内室的时候,她的父亲,问天崖掌门,当代数圣,苍生一卜曲停云,已经端坐着离开了人世。
在他躯前的桌案上,铺着两张上好宣纸,上面是用朱砂笔写下的卜辞。
“红河兵祸血亡灾,万古清锋应世开。天行无定万民怨,句句声声圣人来。”
“神机纵横世路昏,黑白无道奇正分。弥兵止武皆一梦,难阻烛龙盗乾坤。”
“我恨你们……你们杀了爹爹!你们杀了爹爹!”
“圣司?”
白玉楼从回忆中惊醒,眼前是路行夜不带半点表情的冰山脸,正拿着一卷纸卷看着他,“这东西没用的话,我就丢掉了。”
“找个地方放起来。”白玉楼看着纸背隐隐透出的朱砂墨痕,轻轻叹息,“那也算是故人遗物,给我留个纪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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