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桃园,空气里弥漫着泥土青草和桃花的芬芳气息,轮椅吱吱呀呀地轧过浸了雨水之后松软的泥土,犁开浅浅的沟壑。黑衣的男子推着轮椅,毫无怨言,一丝不苟,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雨后微风扬起他的发梢,三千青丝如云散开。
轮椅上的则是秀丽的少女,面色白皙,一双凤目如远山黛雨,顾盼流转之间楚楚可怜,一身象牙白的衣裙,端坐于轮椅上,任由少年推着她,膝上横着一支竹箫,清风吹过箫孔,发出呜呜的低鸣。
“今天天气真不错呢。”少女看着刚刚沐雨的桃花林,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明明是笑,看了却反而让人心疼,“阿夏你怎么不说话?”
“啊?没有,只要你开心就好了。”少年仿佛被惊醒,从沉思中转过来,看着面前少女的身影,轻轻叹气,“今天感觉怎么样?”
“很好呀,别担心我,没事的。”少女回眸一笑,阿夏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抬手摸了摸少女的头发,继续默默地推着她前进。
桃林的尽头,是一片断崖,山下可以看见成片的麦田,几缕炊烟冉冉升起,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好不安宁祥和。
少女合上双眼,感受着春风轻抚面颊的柔软触感。阿夏轻轻拾起了她膝上的竹箫,倚在一边的梧桐树上,轻轻吹起了一支曲子,悠扬轻快,如同林间百鸟啼鸣。少女回过头,看着专心**的阿夏,脸上是轻轻的微笑。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身后传来了几声犬吠,阿夏停下箫声,回头看向了二人隐居的草庐。
“是阿大的声音,这个时间,应该是医生来了吧?”少女微笑着说,用力转过了轮椅,“我们回去吧?别让医生等急了。”
“嗯。”阿夏点了点头,将竹箫系在腰间,又推着少女沿着原路缓缓走去,木轮轧过青苔落叶,水痕深深。
草庐建在桃林深处,树篱草棚,和一般农家的屋子也没什么区别。门前拴着一条黄狗,正对着不远处的白衣身影呲牙吠叫。
“喂,如夏,管管你家的大黄,要不是我最近戒杀戒荤,保不齐就砍了它下酒啦。”
“你什么时候戒杀戒荤了,我怎么不知道?”阿夏看着正在对着阿大做鬼脸的白衣人,朗声笑道,“阿大?那是客人,放他进来。”
“听见没?快放小爷我进去,不然就拿你下酒!”白衣人瞪了一眼阿大,结果阿**本不听主人劝,依旧呲着牙,好像要吃人一样,“如夏你家这癞狗也不听你的啊!”
“阿大,回来,没事的没事的。”阿夏笑着走过来,捋了捋阿大的毛,这才把阿大安抚了下来,接着又抬头瞪了一眼来访的友人,“堂堂医邪和一条狗置气,也不怕传出去失了面子。”
“佛说众生平等,狗和人也没什么区别。”白衣人哼了一声,“还不快请我进去?”
“好好好快请快请……”阿夏无奈,只得侧开身把对方迎进了院子里。
“柳姑娘,好久不见。”白衣人看见院子里的少女,微微一笑,颇有风度地行了一礼。
“见过医邪先生,还恕依依不能全礼。”
“得得得,又不是第一次见 都这样了还行什么礼,坐好坐好。”白衣人连忙摆手示意她坐下,接着从院子另一边搬过木椅,老实不客气地坐在了少女对面,“最近感觉怎么样?”
“医邪先生妙手无双,最近好了不少。”少女依旧是淡淡的微笑,“只是晚上胸腹之间还是会有些疼痛,其余症状倒是栽没有了。”
“当初伤便是胸腹之间,积毒自然也最为严重,夜里疼痛想来该是火寒之气相冲,我过会儿给你一剂镇痛的方子,夜里也能好过不少。”白衣人叹了口气,“伸手吧,我诊诊脉便可知晓。”
“麻烦先生了。”
“职责所在,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白衣人伸出右手小指,轻轻点在了少女露出的皓腕之上。
阿夏端着茶盘,轻轻地走到了二人身边,将茶轻轻冲好,却没有出声打扰。
许久,白衣人才睁开双眼,长长叹出一口气。
“怎么样?”阿夏看着老友有些凝重的神情,低声问道。
“不见恶化,但是未有好转。”白衣人叹息一声,“我再开一剂方子,调和柳姑娘体内的冰火二气,为下一次用药做准备吧。”
“没有恶化就好。”阿夏松了口气。
“不过这一次的药引……”
阿夏听见药引两个字,脸色忽然抖了一抖,“又是元神丹?”
“又是元神丹。”白衣人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丹瓶,“我只剩下二十颗了,留取五颗备用,这是十五颗,这个月须得一日两颗用作引药,剩下的……”
“我明白。”阿夏打断了他的话头,“既然你这么说,想必也已经带来了吧。”
白衣人苦涩一笑,又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卷薄薄的纸卷,用火蜡密封,封口烙着一枚雪花六出,“很抱歉我帮不了你,元神丹的配方,我到现在也弄不明白。”
“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阿夏劈手夺过了纸卷,“我这辈子可能都还不清。”
“既然是朋友,说这些干什么。”白衣人笑了,将写好的药方扔在石桌上,抿了口茶,落落起身,“那我也就不多待了,先走了。”
“医邪先生不吃过饭再走?”
“不了,还有个病人等我呢。”白衣人爽朗一笑,扬了扬手里的酒壶,“要不你帮我打一壶酒我路上喝?”
“没有没有,快滚。”
“小气。”白衣人白了他一眼,掉头离开了草庐,只剩下了阿夏和少女,凝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无语。
“依依。”
“你……又要出去了么?”
“是,而且可能会很久。”阿夏看着少女的面庞,心底涌起的是丝丝缕缕的心痛,“五天之内必定回来,你自己小心。”
“又是去杀人么?”
“……嗯。”阿夏点了点头,“我只会杀人,他也只需要我杀人。”
“你不止会杀人,你还会做菜种菜,织布耕田……非得杀人么?”
“依依,”阿夏转向了少女,“你放心,只要医好了你,我们立刻就去一处没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我耕你织,不过现在……我迫不得已。”
“不杀人真的不行么?”
“或者我们可以等,等到空事能够做出元神丹的那一日。”阿夏叹了口气,从一边树上摘下了自己随身的锈剑,“但是现在,我们别无他法。”
“阿夏……”
“依依 我得救你,我必须救你。”阿夏将院门缓缓合上,“我先下山给你抓药,很快就回来。”
“你走神了。”
阿夏猛地惊醒,自己竟然在开战前夕走神,若非行藏还未被窥破,这走神只怕已经要了他的命去。
“不好意思。”
“你现在是我们的带头人,这一票人能不能活着回去,能活多少,就算看你的了。”阿夏身边的蒙面人语气冰冷,“上面说你剑法通神让你带头,这样带头只会害死所有人。”
“对不起。”阿夏再次道歉,“目标是什么来着?”
“西北刀皇孔元,家中祖传《仁王七卷书》中的《尽心篇》,不可走漏风声。”蒙面人嗅了嗅鼻烟,冷冷地道,“来之前连密令都没看么?”
“只是忘记了而已。”阿夏深吸一口气,右手不住抚摸着腰间的剑柄,这样可以让他冷静下来。
无论杀过多少人,武功练到了什么境界,毕竟还只是个青年,还不是杀人狂魔,还不能视人命如草芥。
“十二日子时,西北大漠刀皇府,取《仁王七卷书》之《尽心篇》,全门上下,鸡犬不留。事成,三十枚元神丹。失败,柳姑娘性命忧矣。”那一卷蜡封的密令里,写着这样的词句。
阿夏摸了**口,那一纸密令就放在怀中,抚摸着它,就好像摸着那一瓶元神丹,摸着心爱的人治愈的希望。
他自无所畏惧。
“时辰到了。”蒙面人收起鼻烟壶,淡淡地道。
“跟我上!”阿夏一跃而起,腰间锈剑出鞘,虽蒙铜锈幽幽,甫一出剑却是寒光耀眼,剑气滚滚而出,如江如海,如龙行天。
一剑寒光照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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