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兄也想成那孔雀小姐的入幕之宾?”白玉楼轻抿一口浊酒,一双丹凤眼眯缝起来,带着些许醉人的风情,不细看的话,几乎像个陪酒的姑娘,“只是可惜,我却是不争了。”
“嘿,今晚来这的爷们,有几个不想一亲芳泽?”花月庭哼了一声,促狭地盯住了白玉楼,“白兄,你别再是……不行吧?”
“只是尚有要事,观舞之后便要离去,不然说不得也要争上一争。”白玉楼倒也没生气,毕竟在这种地方也不能求什么文雅,“都说孔雀小姐人间绝色,在下也算遍览群芳,只是不知这孔雀小姐,比之幽梦楼的凝小娘子,谁更胜一筹?”
听闻此言,花月庭却是直接瞪大了眼睛,“白兄,没看出来那你这清清秀秀斯斯文文的,还是个花丛常客,幽梦湖心楼那可不是谁都能去的,白兄你这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在下佩服,佩服。”
“只是恰逢其会。”白玉楼给了他一个“男人都懂”的笑,花月庭一愣,旋即与他一同哈哈大笑。
“干!”
“干!”
二人正饮得开怀,忽听得身边一声锣响,接着整个醉仙馆,不大的空间里竟是下起了万千花雨,香气醉人。
“开始了。”花月庭放下酒杯,语气感慨,“白兄可要看好,真个是嫦娥仙子下凡尘呐。”
白玉楼摇摇扇子,转头看向了馆子中央的三尺高台。
花雨泛泛之间,忽起阵阵仙乐,箫管玉磬,古琴编钟,刹那之间银瓶乍迸水银泻地,声似风拂柳,势如大江潮。接着又有四个妙龄少女,身着华服羽衣,裹着三丈红绫自半空中荡下,云袖拂卷,宛如夕华西沉霞光满天,玉足轻点,和着乐声,飘摇如仙。
“《玉树**花》。”白玉楼微阖双眼,纸扇轻摇,轻声道出了这支曲子的名字。此乃前朝亡国之君所谱之曲,故被称为靡靡之音。儒家历讲求修身治世,所以这样的亡国乐音从来不会被用作待客礼乐,就连这曲子的副本,也只有在世外书香楼的《乐史》这一本不断增订的乐书之中才有所载,若非自囚三年几乎看遍了书香楼,他还真认不得这支曲子。
“白兄见识过人,正是《玉树**花》。”花月庭嘿嘿一笑,这靡靡之音由于涉及亡国旧事,故而夏朝也禁民间习练,也就是这样的烟花之所才能有所得闻,故而能识得《玉树**花》之人,基本都是常年浪迹青楼的花间老手。
白玉楼微微一笑,已是知晓对方心中所想,但也不好辩解,索性由他误会。
四名少女舞至半晌,乐声忽的一收,刚刚还是纸醉金迷烟花十里,转瞬就变了风格,琴声悠悠便如溪水潺潺,笛声淡淡好似秋月行天,方才还是春风十里沉醉长安,转眼便是空谷幽兰鸟啼孤山。
“《月仙操》。”白玉楼眼中精光一闪而没,这曲子倒不是什么烟花专曲,但却是世传已经失传的有名古曲,作者乃是前朝琴乐大家旷修,据说乃是旷修游历至夕华谷半山月仙亭,得见空山花语鸟啼风清之境,兴至而作。
“白兄莫非也是琴乐之人?这《月仙操》可是少有人知被传失传已久的曲子,我也是上次听了之后问了这儿的乐师才知道的,这你也能听出来?”
“只是爱好罢了。”白玉楼也不愿多解释,“注意,来了。”
说着,只见一道曼妙人影凌空掠下,长袖飘洒,手执樱红纸伞,长摆之间依稀可见修长玉腿,衣袂翻飞,自半空中缓缓落下,花雨满天。
“孔雀小姐。”花月庭看着那道人影,痴痴地说道。
白玉楼却是抽了抽鼻子,不置可否。
孔雀缓缓落在了台子上,悠悠转身,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俏脸。
“当真不负倾城之名。”
就是天心守一的白玉楼,见到这张脸也感觉自己心跳漏了一拍。丹凤眼,柳叶眉,浅浅胭脂,淡淡朱砂,青葱细指,玉面凝脂。见到她,就仿佛万丈红尘瞬间远去,只余空山鸟语,细雨斜风。可这张脸却又带着浓浓的烟火气,罗衫半掩,轻吐玉烟。
白玉楼轻啮舌尖,方才从这惊世容颜的震撼之中醒了过来,环视四周,不由得微微苦笑。
三教都有一套修心法门,佛家讲空我,道家讲逍遥,儒家讲仁王天心,悲悯苍生而出于苍生,自如天行万古恒长。饶是他已修至天心之境,刚刚也着了这惊世尤物的道儿,差点就和周围这群汉子们一样如痴如醉了。
正暗自庆幸,抬起头,白玉楼一下子对上了那佳人的眼。
孔雀正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全场唯一清醒的男人。
她天生媚骨,九岁学舞之时,就被老师点为“乱世狐媚之容,倾国危邦之态”,自从出舞以来,裙下不知跪了多少男儿。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能在她出场之时保持清醒的男人,甚至现在与她对视,眼睛里都是一汪死水。
孔雀掩口而笑,又是千般娇媚万种风情,台下瞬间又是山呼海啸般的呼声。
白玉楼暗暗苦笑。
孔雀纸伞一摇,轻扭柳腰,玉臂舒展,云袖扬飞。
白玉楼和着曲子打着拍子,看着台上的舞姿妖娆,微微点头。论起舞,儒家有“八佾”,乃是昔年礼乐未崩之时,贤王周公旦所定的礼制乐舞,可谓冠绝天下。虽说按古礼,诸侯六佾天子八佾,民间不得礼乐。但是现在礼崩乐坏,舞也不独于宫廷,儒家虽按旧礼不行八佾,但是总还要保存卷宗以便日后推行礼乐。因此白玉楼也曾看过八佾之舞。但饶是儒家的八佾,也难与这孔雀小姐的舞相比肩。
“媚而不妖,艳而不俗,好舞。”白玉楼高声喝道,起身鼓掌,然后……惊讶地发现周围的男人都已经看直了眼,只有他一个还算清醒眼下更是只有他一个站着的……
“完蛋。”白玉楼暗自苦笑一声,看向了盯着自己的孔雀。
玉竹山,翠空顶,六大派代表齐聚一堂,共商应对魔教再出之事。
太上玄真府,玉清尊,无涯子。
清净莲海,讲经首座,优昙钵罗。
变天棋会,正棋尊,郑诚锋。
天剑府,当代首徒,泉轩尧。
江山楼,三冠次席,沈烛阴。
还有主办者,书山墨海正御,云苍渺。
一共六人,无一不是名动江湖的武林名宿,也许三教隐世圣地的三人在江湖上名声不显,但是只要是有些资历的江湖人士,就算不知这三人名讳,也应知道书山墨海,太上玄真和清净莲海,毕竟是武林三教本源圣地。其他名声在外的三教门派,无一不是自这三处流出小宗,本宗如何可想而知。
“云先生,你信中说,魔教妖人重现于世,不知此事可真?”云苍渺正想得出神,忽然听见身侧有人问话,转过头,说话之人乃是太上玄真无涯子,轻拈短须,望着自己。
“是,不过此事,棋会更为清楚,不如由正棋尊为我们说说情况?”云苍渺笑了笑,看向了左侧的郑诚锋。
“既然正御开口,在下却之不恭。”郑诚锋呵呵一笑,对着其余几人抱了抱拳,“日前我棋会救下一名乞儿,经过问询方知,他便是西北刀皇孔元的次子孔修,西北刀皇一家被魔教灭门,只逃出他一个,而前日我棋会棋首也与儒门圣司会面核实,灭了刀皇一家的,确是魔教无误。”
“三年前众派联手,灭魔教于西北大漠,教主屠天更是死于儒门圣司之手,当时由于害怕死灰复燃,合我们众派之力追杀余孽,迄今三年,为何仍给了魔教再起之机?”无涯子皱了皱眉。
“想来天网有疏,不过为今之计不是追究为何魔教未净,而是商议该怎么应对他们如今再出。”云苍渺咳了一声,“不知各位同道作何想法?”
“三年前能灭他一次,三年后就再灭一次。”沈烛阴轻抚枪杆,一脸不屑,“一个魔教,还能与我九州武林相抗?”
“魔教起于西北亡于西北,而今再起于西北,三年来我们未曾放松一刻,如今却死灰复燃,西北地广人稀,想来我们各派应是鞭长莫及,才给了他们一线生机。”泉轩尧轻叹了一声,“不若先查清西北形势,再做打算不迟。”
“我儒家也是如此想,西北偏僻,九州武林虽号九州,西北却无一派,想必也是因此魔教才选在西北,若是轻举冒进,恐会吃亏。”云苍渺微微颔首。
“就算是有埋伏,他一魔教还能翻天不成?”沈烛阴轻蔑哼道。
“不知大师如何想?”云苍渺微微叹气,转向了一边一直一言不发的优昙钵罗。
“阿弥陀佛,”优昙钵罗单手施礼,“恕贫僧直言一问,正御可是给三教七修都发了请柬?”
“是。”
“魔教隐匿三年,却能东山再起,而今三教到齐,七修却只来了两家,许是有心人暗中做手,与魔教合作,刻意隐瞒魔教行踪,这才能骗过儒道两家的追查才是。”
“大师的意思是,未来五派之中,可能有魔教同党?”云苍渺心头一凛,这个可能他不是没想过,但是却也不曾深思,按照他与白玉楼的推算,与魔教合伙绝无好处可图,若真是如此,定有预料之外的变数。
“也未必是这未到的五派。”无涯子冷哼一声,“说不定与魔教有勾结的,就在我们之中!”
“道长此话何意?”泉轩尧双眼微眯,按住了剑柄。
“三教之中,儒家圣司和我道家三子之首与魔教仇深似海,想来应是绝无可能与魔教勾结。”无涯子冷笑道,“清净莲海上代讲经首座也是被当年的教主屠天所杀,也断断不可能做这等龌龊事。”
“道长的意思是……”泉轩尧左手扶着剑鞘,右手自然下垂,鞘中利器竟然自动出鞘一寸,泛出一泓秋水寒光,杀气四溢,刹那间盖住了整个翠空顶。
“不愧是九州一剑的师弟。”云苍渺心下暗忖,这泉轩尧给他的压力虽不及小师弟,但也已经超过了很多成名高手,若是全力出一剑,恐怕细数整个儒家,除了白玉楼和后山的隐世长老之外,还真就只有他能接的下来。不过想来这也就是这个年龄能达到的极限了,像白玉楼那样的怪物,全武林也就只有那么一个。
“大家何必互相猜忌,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时机到了,自会水落石出。”云苍渺想了想,还是决定出来打这个圆场,虽然很想借机试试其他人的深浅,但是毕竟实在不是合适的时机,“魔教能在我们眼皮底下隐匿至今,也许是有其他渊源,大敌在前,何必徒增内耗。”
“云先生明理。”泉轩尧点了点头,出鞘一寸的剑锋又自己滑了回去,震慑全场的杀气刹那间消弭无形,仿佛一切都是错觉,“我来之前,府尊已经发过话,让我全力配合云先生您,若有驱遣,天剑府绝无二话。”
“叶府尊仗义,代我向他问声好。”云苍渺呵呵一笑,又转向了其余人,“那么,咱们就……”
话音未落,就看见一道烟火冲天而起,正好在他们上空爆开,夜空里,一朵鲜红的石蒜花妖艳绽放。
“是魔教!”郑诚锋第一个认出了这个图案,不由得惊呼出声。
“报!”正当众人惶惶之时,山下杀声骤起,一个周身浴血的儒家弟子跌跌撞撞跑入了会场中央,“秉正御,魔教围了玉竹山!”
“大概多少人?”云苍渺处变不惊,还是端坐如常,淡淡地问。
“少说三四百,已经包围了整座山!叶师兄正在山下指挥,但已经快要顶不住了!”
“三四百……”云苍渺扫视了一下会场中的各门派代表,心下不由得一沉,这一次由于不涉及武斗,各门各派都没出多少人,来的人最多的是他们儒家,共有七十多名弟子,其余各家加起来也只有两百左右,和来敌的差距明显的很。
挥手示意这弟子下去疗伤,云苍渺苦笑着看向了其他人,“诸位,敌众我寡,该如何是好?”
“这还用问,当然是和他们拼了!”沈烛阴说着就提起长枪要走,却被一边的泉轩尧拦了下来,“干什么?”
“对方来犯,既然能知道我们的聚会地址,想来准备甚是详密,贸然出去,与送死无异。”泉轩尧沉声道,又看向了云苍渺,“云先生处变不惊,想是已有定计?”
“敌众我寡,力战必败。”云苍渺沉吟了一下,“不若我们先依仗地利尽力防守,再用各家手段向各门各派求援,诸位以为如何?”
“也只能如此了。”无涯子微微颔首,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火筒,“崇真三子在我下山之前嘱咐我带上的,三年之前十门联军用来传讯的烟火,想不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那就有劳道长了。”云苍渺微微颔首,“天心,火速派五名弟子,下山找小宗探点求援!”
“是。”玉天心紧紧抱着怀中的明意慧圣,领命下山。
“诸位,生死在此一搏了,”吩咐好之后,云苍渺转过了身,“尽力防守直到援军前来。”
“必然。”无涯子点了点头,“老道这就带人去东方山麓防守。”
“那,泉少侠,西方就交给天剑府,可以么?”
“没问题。”泉轩尧拔剑出鞘,寒光四溢,“剑锋所指,有我无敌。”
“北方山麓最险,就交由棋会枪楼共守。”
“可以。”沈烛阴没多废话,提枪就走下了翠空顶。
“还请游先生出手。”正棋尊郑诚锋想了想,对着身边一言不发的黑衣刀客拱手施礼。
“你会上前线?”游子吟,也就是之前和鱼忘机共同造访书山墨海的刀者,抬起了双眼,语气冰寒,“我只答应了鱼忘机守住你的性命,别的一概不归我管。”
“众人生死存亡在即,郑某岂敢置身事外。”
“那我就帮你一次,算是鱼忘机欠我个人情。”游子吟咧嘴一笑,似乎对于鱼忘机的人情很感兴趣,“北面不用担心了。”
北方山麓只供两人并肩而行,若是有高手坐镇,确实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那南方,就有劳大师和我同守了。”云苍渺叹了口气,对着优昙钵罗拱了拱手。南面地势最为平坦开阔,只能是人数最多的佛儒两家才有可能。
“应该的,施主客气了。”优昙钵罗微微一笑,拄着锡杖走向了南面。
“那么,我也该去防线了。”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翠空顶,云苍渺叹了口气,从袖中抽出了一个火筒,对空一放,一道虹光腾空而起,爆开万点金花。
做完了这一切,云苍渺浩然气一震,将手上火筒爆成万千碎屑,耸了耸肩,走向了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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