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这个词可以说围绕着每个魔教成员的一生,残酷的层层选拔,没日没夜地出生入死,每个魔教成员都已经习惯了绝望。
但是今天,花月庭才真正明白了绝望二字的含义。
他已经服下了秘药燃血丹,三个时辰之内内力不竭体力无歇,同时也失去了痛感,虽说是以生命为代价的秘药,但是在他和圣女原本的算计中,这已经是最万无一失的方法,秘药一出,应该手到擒来才是。
但是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自己二人计划擒捉的儒门圣司,居然是个远超预想的高手。原本以为儒门新圣司年方双十,武功再高也总有个限度,但是万万没想到,三年前毙掉圣主居然还不是他的巅峰能为。自己吃了秘药内力不竭,可是这个家伙一身浩然气居然也强度不减,与自己硬耗了这许久,自己三个时辰的时限几乎都要提前,他却还是静默如渊,一派八风不动的态势。
“这燃血丹效果一般啊。”白玉楼看了看魔气紊乱经脉沸腾的花月庭,又看了看一边几近油尽灯枯的叶阡阡,耸了耸肩,“不能让你更强的丹药,拿来对付我作甚?”
“圣司修为精深,这次是我圣教栽了。”花月庭苦笑了一声,一口腥甜没压住,径直落在了眼前,刚刚几回合的交手,他被白玉楼连点三指在膻中,三重内劲震动肺腑,若非秘药,换作寻常已经爆体而亡,他能一直压制到现在,也足见修为精湛。
“你还能站着,在魔教里地位也不低吧。”白玉楼语气揶揄,“若是今天在这的不是我而是大师兄,你们的计划说不定就成了。”
“只是说不定么?”花月庭暗暗苦笑。
“大师兄少说也能在我手下坚持一百招吧,哪像你们两个,连剑都不用就能料理了。”白玉楼嘿嘿一笑,“魔教圣女,这回我也算没白来。”
“你一开始,就是冲着我们两个来的么?”叶阡阡从他的字里行间听出了一种可能,美丽的大眼刹那瞪圆,“以身为饵,就是想要对付我们俩?”
“差不多吧,本来想的是,既然我被发现了,那迎接我的肯定不是高手就是人海,无论哪一种都对大师兄那边有好处,于是我就配合了你们一下。”白玉楼又耸了耸肩,“没成想等来的是你们俩,魔教这么衰微了么?连个像样的高手都拿不出来?”
“呵呵呵……”听了白玉楼的话,花月庭居然还惨笑了起来,鲜血流过他那俊秀的面孔,端的狰狞可怖,“如此说来,我们还是赚了。”
“哦?怎地说?”白玉楼挑了挑眉。
“之所以是我们两个,是因为只剩下了我们两个。”叶阡阡接过了花月庭的话头,相比于内伤严重注定必死的花月庭,白玉楼对她出手特意留了几分,所以她也只是轻伤而已,无法动武,但是说话还是比花月庭顺畅不少,“这一次突袭六大派,圣主一共派出了三位尊主,都是教中仅次于圣主的顶尖高手,三位尊主约定一起出手,对六大派高手逐一击破,原本的计划里我们两个也是要坐镇州城的,拖住你不过是预防意外生变。”
“考虑得很缜密嘛。”白玉楼居然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既然这么考虑了,那么也一定留下了对付我儒门援军的手段咯?”
“没错,还有三百人伪装成猎户藏在玉竹山外,一有援军来到就给予迎头痛击。”
“啧啧啧,不知你们制定计划的是谁?这棋下得不错,有机会却是要好好请教请教才是。”白玉楼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句,脸上却毫无慌乱之色。
“你难道不担心么?三位尊主一起出手,山上的六派人士肯定凶多吉少。”叶阡阡看着神色如常的白玉楼,不禁问了一句,“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你们儒家的人?”
“哎呀,后手嘛,不要说得好像谁没有一样行不行?”白玉楼走到窗边,从袖中抽出了一筒千里虹,对空放了出去,“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一个叫做‘苍生’的组织?”
“‘苍生’?武林上新出现的杀手组织,情报不详,也不知道如何联系他们。”花月庭看着叶阡阡问询的目光,苦笑着解释了一句,旋即神色大变,“难道说你……”
“是啊我还真联系了‘苍生’,委托是帮我照看一下与会的各派代表,有什么不妥么?”白玉楼嘿嘿阴笑,“怎么,超出你们预料了?那还真是不好意思。”
“不愧是儒门圣司……”花月庭到这里已经是彻彻底底无话可说了,对方不仅修为强横,而且算无遗策,说是毫无缺点也不为过,“天下四奇,都是你这样的怪物么?”
“天下四奇……好久没听过的称呼了。”白玉楼愣了一愣,神色有些落寞,“至少武力上都差不多吧……”
“时间还够,不如我们就说说话好了。”白玉楼走到桌前倒了一碗茶,轻轻放在了叶阡阡面前,“孔雀小姐,地上凉,还是起来吧。”
“你想做什么?”叶阡阡眉目微愠,瞪视着面前让他们功亏一篑的罪魁祸首。
“不是说了么?说说话就好。”白玉楼也拿了一杯茶坐在了椅子上,眉头微皱,此时的他不像是刚才叱咤风云的圣司,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年郎,为赋新词强说愁。
“千里虹,是小师叔的信号。”路行夜按捺住心下的激动,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向着身后举起了手上圣司令。
“文华苑弟子听令!全速驰援玉竹山!”
“是!”
无涯子左手拂尘倚在肩头,右手执剑,注视着眼前的墨门巨子,平心正意。
根据道门的记载,墨门擅长机关暗器之术,对于墨家机关的记载倒是不少,可是对于剑术之类的武艺却语焉不详,想来也是因为墨门的剑术不够分量才是。
不过既然敌人拿了剑,那就不可大意。
心下做好打算,无涯子拂尘一舞,手上剑式运起,“道德漫天下!”
“元始炼阴阳”,“灵宝镇山河”,“道德漫天下”,这三式乃是道门圣地无上崇真的不传秘剑,若非无涯子乃是当代三尊之一也没有资格修炼。“道德”一式出,道家玄气如风云撕裂,在他身边爆发出凛冽气旋,道袍猎猎作响。
天道无所为而无所不为,蓄先天之德,行天道无为,执大象,宰天下,乃是这一式的精髓所在。无涯子虽距离无为的境界尚有几步,但是这一剑的威力已经能发出大概,看得墨执明也是心头一惊。
但毕竟是魔教尊主,像无涯子这般的高手见过也不是一个两个,光凭这一剑就想镇住他也实在是痴心妄想。墨执明黑剑一横,屏息提气,墨门罡气还运周身,接着一剑轻轻点向了无涯子胸口。看似轻缓,实则重逾千钧,举重若轻,大巧不工,墨门虽不以剑闻名,末代巨子的剑上功夫却足臻化境。
这一剑时机捉得也巧,正在无涯子刚刚提气运招之时,真气未满却已失了变化,只能与他硬碰硬。
墨门讲求非攻,与以守意行攻事的儒剑不同,纯正的墨剑应该以守代攻,而墨执明这一剑正是如此,毫无杀意,云淡风轻,墨门秘传十二剑第三式“法天”,轻飘飘点中了无涯子的剑身。刹那间风起云涌风雷呼啸,无涯子身形一迫,催力再发,竟硬是逼退了墨执明那一剑,黑衣身影急急倒飞出十几步才堪堪站稳,再抬头,无涯子身形如垂天之云,已然飞临头顶,一剑力劈华山!
“妖人缴命!”无涯子暴喝一声,正待发力,忽然看见身下墨执明猛一低头,三点银芒从颈后掠出,却是三枚银针,再反应已是不及,无涯子只得向左空拍一掌,在空中略转身形,但也只避开了正对心口的一针,余下两针入体,道门玉清尊登时力松劲泄,扑落尘寰。
“你不是早知我墨门擅机关暗器之术,怎么就不防着点呢?”墨执明假作慈悲地叹了口气,下手毫不含糊,提剑便刺。
“且慢!”
忽然一声呼喝,如平地惊雷,墨执明心下一惊,接着眼角余光瞥见一抹寒光似蛟龙出水,连忙撤剑退步,堪堪避开了这天外飞仙般的一剑。
“玄玄丹砂妙妙诀,渺渺红尘遥遥仙。了却浮华风间雪,直入太上大罗天!”
剑锋入地,带着巍巍回音,人未至,诗号来,一道白衣身形自人群之中拔然而起,踏风而至。剑眉星目,左手拂尘右手拈诀,风姿清卓,好似九天谪仙落凡尘。
“又是个牛鼻子。”墨执明皱了皱眉,“你又是谁?”
“天玄道友,你……”地上的无涯子看见来人却是一脸惊喜。
“师尊说我该有一遭尘劫,又言你这一趟可能会有危险,便派我随队保护。”来人轻轻一笑,“切莫说话,安心疗伤,这魔教妖人由我收了便是。”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墨执明注视着白衣人,暗自握紧了剑柄,这白衣人双手光洁如玉,丝毫不像是习武之人,反而像个富家公子,可是多年来出生入死的本能告诉他,这人极度危险,比那无涯子可能还要厉害几倍。
“无上崇真,天玄子,稽首了。”白衣人风度翩翩地一礼,说的话却听得墨执明心头一紧。
道剑两忘天玄子,无上崇真内定的下任道尊,三年前夺天之战据说曾以一己之力格杀三位护法,三年过去,若说实力不进反退也根本不可能,就算是三年前的易云霆就不是今天的墨执明一个人能吃得下的,更何况是三年后的天玄子。
“墨施主,你若带人离去,我便不伤你,我二人也不必做过一场,不起刀兵,可好?”天玄子面带微笑,轻声问询。
“我圣教苦心谋划,千载难逢之良机,只凭你红口白牙三言两语就想劝退,未免笑话。”墨执明定了定神,他也知道自己身后还有三位尊主伺机而动,不然若是只有他自己,只怕已经同意了天玄子的建议。
“那贫道,只有得罪了。”
话音刚落,天玄子拂尘一甩一扬,长剑飞落右手,接着就是一道寒光扬起,所过之处飞雪轻扬,“江天雪意云缭乱!”
墨执明刚欲接剑,便见天玄子那一线剑光一幻二二幻四,刹那间天地之间尽是细碎剑芒宛如万山飞雪,寒意刺骨!
气势被夺,这一剑无论如何也接不下来,墨执明只得一退再退,被一剑逼出十数丈!
“北斗望京华,”天玄子得势再进,拧腕运剑,寒光再起,“孤城落日斜!”
这一剑再不似刚刚一剑那般细致,反如长风断大江,道门玄气奔涌,光是注视便觉有凛风扑面。墨执明心下自知这一剑对方已是下了杀手,必是让自己避无可避,只得强提真气贯通手中黑剑,一剑出,墨门秘剑初式“非攻”,只为守不为攻,墨执明自知与对手差距,只求争取喘息之机,为身后三位尊主留下出手机会。
黑色剑光一闪而没,墨执明收剑自保,连人带剑被天玄子狠狠轰飞。
时机恰好,正在天玄子旧力未尽新力未生之时,一道黑影自墨执明身后掠出,空手不持兵刃,凌空一掌,沛然气机如山如海,罡气卷起云雾,化出火红长龙,直袭正在换气的天玄子!
墨执明也暗出一手,一针藏于掌气长龙之中,一针直指长空,两针出手,见血封喉!
天玄子见势,连忙强提余力,道门秘传心法《道德经》逆脉而行,强行爆出三分气力,左手推出一掌,正对来袭火龙。
真气相接,天玄子毕竟应对仓促,被罡风掀飞,滚了七八丈才停了下来。未及起身,就闻得头顶破空之音,再躲已是不及,墨执明刚刚似是无的放矢的一针却是神来之笔,正中天玄子左腿膝窝,银针入体,伤骨断筋,天玄子当即跪落。
“何方宵小,胆敢偷袭?!”天玄子拄剑半跪,绕是以他的心性,被人偷袭也是怒上眉山,墨执明那一针刺得极深,左腿若无名家诊治,只怕是废定了。
“你们正道原本就不曾正眼瞧过我们,偷袭于你又何妨?”
墨执明身后,忽的落下了一个红衣的男子,仿佛一团冲天的火焰,出现一瞬连空气都出现了些许的扭曲,天玄子只觉热气蒸腾,若是合上双眼,他定会以为面前是一捧烈焰。
“鄙人,玄陵光,不知足下可曾听过?”红衣男子轻声叹息。
“原来是气宗弃徒,天玄子虽不问世事,这点见识还是有的。”天玄子咧嘴一笑,这玄陵光在江湖上也算是颇有名气,原本乃是武道七修中气宗火行一脉弟子,后因觊觎门内秘籍弑师出逃不知所踪,谁知道竟是去了魔教。
“也是江湖名宿,对付我这么个后辈也要偷袭,晚辈受宠若惊啊。”
“兵不厌诈,若是心有怨怼,九泉之下,去和你那些同门诉苦吧。”玄陵光不为所动,当下真气催运,左手寒气凝冻,右手烈焰焚城,竟是气宗秘传的双极同运心法,“天式,冰焰同心!”
话甫落,双手迥异真气同时催出,冰火双龙纠结缠绕,直驱天玄子所在。墨执明当下也弹出两枚银针,一同攻向了不能移动的天玄子。
“姓白的,这回是你欠我的。”天玄子看着来势汹汹的攻击,当下苦笑一声,开声提气,道门玄真逆三宗心法同运,真气外放,十丈之内竟然漫天飘雪!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补。”
天玄子拂尘一挥,长剑凌空而起,接着运足真气,一掌拍在剑柄末端,长剑刹那间如白龙出海,带起一线璀璨寒光,横掠破空,所过之处细雪飞寒!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一剑出,千山人绝迹,万径鸟无踪,便如数九严冬,万山飞雪,凛冽霜寒,滴水成冰。天玄子修的从来不是无上崇真的道门剑术,而是类似天剑府“心意剑”的法门,心之所至,剑之所及,心念心想,剑出剑归。这一剑“独钓寒江雪”,用得是他心底沉酿三年的哀恸,心底的心剑,用太上忘情之法打磨了整整三年,如今一剑出,便是神鬼辟易!
剑龙横空,对上了玄陵光的双龙气劲,剑身一滞,紧接着竟然将这气势汹汹的双龙居中划开,剑光纵横之间,已然逼命!
“天式,天倾地逆!”面对吞了自己杀招的剑光,玄陵光吐气开声,双掌并出,双相真气在面前化作虚空太极道圆,双手一旋一翻,风暴般咆哮的玄气竟在这太极流转之间消弥无形,剑光尽去,空余一柄飞射长剑。
玄陵光不敢大意,道圆收于指掌,一指沉若泰山,点在了飞驰的剑锋之上,真气激荡,尘土飞扬,玄陵光暴退二十余步才立稳身形,长剑坠地,铮然有声。
胜败已分,天玄子这一场虽是小胜,但是失了护身兵刃又行动不便,到底还是难以取胜,身后无涯子仍在闭目疗伤,也无法与魔教二人对抗。
虽胜一招,却还是败局已定。
“师尊,弟子辜负您了。”天玄子喃喃苦笑。
玄陵光看着不远处的天玄子,不由得心下叹息,纵使带伤也能一剑破他两式,当真是上上人物,只可惜如此道子,今日却要亡于他二人之手。不过毕竟道不同,也没什么可遗憾的,玄陵光对他最后的敬意,也就是留他一个全尸。
“执明,这里交给你了。”玄陵光忽又想到了什么,“我去监兵那边助一阵。”
“去吧去吧,反正这边大局已定,我再对付不了一个残疾也就不用活了。”墨执明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同时拔起黑剑,缓缓走向了天玄子,“你还有什么遗言的话,现在可以说了,不过当然帮不帮你传达是我的自由。”
“物复芸芸,各复归其根。”天玄子释然一笑,单手拈了个道诀,“动手吧。”
“执明!”
刚欲动手,便听得身后玄陵光一声高喝,还未等反应,一个沉重的身子就从身后撞在了他身上,带着他一起扑倒在地又滚了两滚。
起身来看,砸在他身上的竟是玄陵光,一身红袍上添了无数尘土和三抹剑痕,神色狼狈。
二人挣扎起身,这才看清了袭击者。来人一身黑衣短打,提着一口古朴长剑,脸上戴着一个诡异的面具,似乎是某种图腾或是野兽的形状。
“退或死,你们自己选。”面具人语气冷冽,丝毫不把二人放在眼里。
“你是谁?”墨执明握紧了剑,能击退玄陵光的人绝对不是善茬,至少又是一个天玄子。
“这个面具……”玄陵光却是语气犹豫,似乎认得来人的面具,“你是‘苍生’的人?”
“苍生,螣蛇。”来人冷冷回道。
“我兄弟二人在此办事,不知可是惊扰了贵驾?若是……”
“有人出钱,保那两个人不死。”螣蛇冲着天玄子二人扬了扬下巴,“你们若不退,我便杀了你们。”
“无知小儿,口出狂言,你一人也想杀我们两个?!”一直冰山不动的玄陵光也有了几分火气,“实话跟你说,那两个人,我们非杀不可!”
“那就祈祷一下吧。”螣蛇冷笑了一下,“祈祷我今天心情好不杀你们。”
“真当自己天下第一么?!”墨执明伸手从腰后拔出了小巧的手弩,“这两个人,小爷我今天还真就非杀不可了!”
玄陵光没有说话,但是已经运起了双极同运第二重“日月同天”,显然也是赞同墨执明的话。
“路本千万,何苦选死路?”螣蛇幽幽一叹,“不过,既然你们这么说了,那我干脆就成全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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