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怡何许人也?是云苍渺师兄弟四人的小师妹,前代圣司开济春秋何太平的女儿,今年芳龄一十九,五年前被何太平送去藏锋谷,据何太平本人亲述,之所以不想把她留在儒门是因为儒门将来必有一日会卷入风雨,儒门已有四根擎天之柱不缺一弱女子,因此才把自己的女儿送去挚友所掌的藏锋谷,望她平安一世。
至于她和儒门小魔星的关系嘛,大概就是现在整个书山墨海唯一能制得住白玉楼的人了。
书山墨海,春秋阙,初春时节,梨花开得正好,暖风吹落无数白雪,纷纷扬扬,撒了无数先贤高冢。这里是书山墨海历代先人收埋之所,只要曾对儒门做出贡献,家人同意的情况下便可将坟冢迁至此处,受门人瞻仰,万世香火。
“书山墨海第四十一代圣司,何太平之墓。”
白玉楼看着坟前跪坐的少女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一别五年,便是老师身死也因为先师遗训未曾通知于她,直到现在才能回来见一见自己父亲的墓碑,这份痛楚,旁人又怎么会明了。
“父亲,不孝女雨怡,回来看您了。”
何雨怡看着自己面前的墓碑,语气轻缓,仿佛只是远游归来的学子,但谁又知道这份平静之下藏了多少伤痛?藏锋谷果然是打刀的所在,能将女子磨练成如此心性,但无论如何坚强,毕竟还是女子。
“难过的话,我可以过会来接你。”白玉楼轻轻停在了她身边,“哭一会也许会好受一些,师傅也不愿意看到你勉强自己。”
“不必。”何雨怡的声音清清冷冷,但其中的悲痛又如何能瞒得过青梅竹马又善读人心的白玉楼?
白玉楼轻声叹息,从袖中取出手帕,轻轻放在她膝上,旋1身离开,“我就在门口,有事叫我就好。”
“玉楼。”
“怎么了?”白玉楼停下了脚步,却也并未回头。
“父亲……可有说过什么?”
终于还是来了。白玉楼心下叹息,但是偏偏这个不能说,老师一生心愿就是能让自己的女儿平平安安,前代圣司之死事关重大,更可能与现在的魔教有关,便是抛开先师不论,白玉楼自己也是不愿让她涉入此事的,所以……
“什么都没说。”
“我不信。”何雨怡语气冷漠,“想来是父亲死前让你不要把我牵扯进去吧?”
“那你就该知道,无论你怎么问,也不可能从我们这里得到答案。”白玉楼左手负后,右手置于腰前,有意无意摩挲着腰上的玉笛,“虽说我也知道你想要为我们尽一份心力,但是……你搀合进来只会让我们分心,老师的意思是希望你一世安稳,我们也是如此。”
“可是我想帮你们!”
“你只要躲开这一切的风波,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了。”白玉楼眉峰微蹙,“这也是五年前我和大师兄反对你去藏锋的理由,你若不会武功,自不会涉入,学了武艺,便有风尘自染人。”
“你要我眼睁睁地看你们拼死拼活?我做不到!”何雨怡的声音有了一丝哭腔,“我已经不需要你们保护了!我……”
白玉楼心神一荡,浩然气轰然爆发,刹那间惊落了万千梨花,梨树轻颤,纷纷落雪。
刚才的一瞬间,白玉楼几乎起了废去她一身武脉之心,但还是压制住了自己的怒气,浩然气轻轻荡漾,逐渐收归于胸。
“若是有我们对付不了的,你帮我们也是白搭。”白玉楼压制着自己的心绪,缓缓开口,原本心性已臻天心守一,但偏偏还是有破绽,书山墨海,同门兄弟,还有这个小师妹,这些就算他再怎么无情也终究不可能抛下,毕竟修的还是儒门五德,仁义礼智信,天地君亲师,何太平于他亦师亦父,先师嘱托,又叫他怎么抛下。
“可是……”
“如果我能再心狠一点,刚才就已经废了你了。”白玉楼微微苦笑,发现自己的弱点总归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总之说什么都不行,死了这条心吧。”
“玉楼还真是没变呢。”何雨怡轻轻擦去眼角的水汽,淡淡微笑。
“说我好话也是没用的哦?”白玉楼挑了挑眉,转身向着园外步去,“我在外边等你。”
“嗯。”
白玉楼站在春秋阙外,梨花纷扬落了一身。
再回首已百年身,一转眼,老师离开已经两年,碧萝寒也已经离开三年有余了。
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纵情诗酒浪荡,逸兴歌乐疏狂。别乡去兮岂名扬?空惹万千尘浪。”
“壮心犹未改,妄断愁肠,悲欢离合戏一场。意气凌苍,独对寒空射天狼。”
白玉楼看着山下的书山墨海,轻叹一声,合上了双眼。
我很好。
请不用担心我。
何雨怡踏出春秋阙的时候,当代圣司正倚在梨树下,轻吹玉笛,曲声悠扬婉转,仙气腾冉,流风浮漾,荡起长衫云袖,好似谪仙临凡。
“玉楼?”
笛音猛地一扬一转,戛然而止,却仿佛犹有余音在耳,白玉楼将玉笛挂回腰间,抬起了头,“说完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何雨怡看着圣司清秀如女子的面容,心中一暖,轻声地答,“我们走吧?大师兄还在等我们呢。”
“他?”白玉楼一脸嫌弃地撇了撇嘴,“他哪敢来见你啊,现在八成正躲在哪个角落里坐井观天呢。”
“不会吧?大师兄又不是你。”
“什么不会啊,他最怕的就是藏锋谷的人,好像每一个都像是来给他下婚书的。”白玉楼继续不屑,“一点担当都没有。”
“哦?”何雨怡掩口轻笑,一双眼波光涟涟,盯得白玉楼周身一毛,“好像我们的掌教大人也不是很有立场说这话啊?”
“我还有事要忙,那个……”听得风向不对,白玉楼满脸赔笑作势就要跑,被何雨怡一个回手就扯了回来,“那个小怡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啊?”何雨怡单手把他按在树上,眼光迷离,吐气如兰,“嗯?”
“我警告你我是圣司!我……”
“嗯?”
“姐姐我错了放我走吧……”白玉楼一脸哭丧像,“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啊!”
“又没逼你做什么,这么紧张干什么。”何雨怡哼了一声,松开了右手,白玉楼回身就缩在了树后,环住树干一脸戒备,看得何雨怡一阵好笑,“放心,时间有的是呢,是吧?圣——司——?”
话音刚落,就看白玉楼挥掌一拍树干,身影登时如仙鹤掠空,径直从山顶飘了下去,正是道门的凭虚御风。
“真不是个男人。”看着那个缓缓飘远的白色身影,何雨怡轻啐了一口,又笑又气的叹了一句。
“所以,圣司你来我房间里干嘛?”路行夜看着躲在自己桌子底下的白衣圣司一阵无语,刚才小师姑就在找这家伙,几乎把整个书山墨海翻了个遍,连他偷偷设的酒作坊都查封了俩,谁知道这货居然藏在自己闺房里,“光天化日擅闯女子闺房,圣司你是怎么读的书?”
“情况紧急,莫要声张啦小夜。”白玉楼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小师姑是不是在找我?”
“是啊,连圣司你的酒作坊都被她找出来两个,已经被师傅给封了。”路行夜一边在心里猜测发生了什么一边给自己沏了一壶茶,“圣司你这是又做了什么对不起小师姑的事?”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好像我就不会做好事一样。”白玉楼解下酒壶,灌了一口,含混不清地道,“总之小夜你别声张就好了,等到风波过去我再出去。”
“发生了什么?”路行夜有些好笑,一直冷若冰霜的脸上都带上了暖意,平日里这货在书山墨海从来都是为所欲为,疯疯癫癫偏偏还没人制得住,只要无关大是大非就连云苍渺也懒得管,魔星之名绝非空穴来风,现在居然出现了一个能让他怕到这个份上的的人,当真是件稀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是不是也没看见大师兄?”白玉楼一脸无奈,“现在只不过是催婚,等到逼婚的时候就没这么和谐了。”
“越说我越糊涂了,到底是什么事?”
“我和你小师姑是有娃娃亲的,你师祖亲自定下,上代六部执令全体同意的亲事,只不过现在你师祖没了,我又是圣司,除了她也就没人在意这个,所以我只要躲过她就好了。”白玉楼嘿嘿奸笑。
“娃娃亲……”路行夜一时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索性就还是平日的面瘫脸,“碧师姐的事,我也听师傅提过两句。圣司你真是,颇有先人诗酒风流的风度啊。”
“当时年少轻狂嘛你管我哦!”白玉楼气鼓鼓地回。
“那正御又是怎么一回事?小师姑好像也在找他。”
“哎嘿,那就是大师兄的风流帐了,想听的话,去给我打壶酒来?”白玉楼奸笑着扬了扬酒壶,竟是半滴不剩,也不知这家伙在这躲了多久。
“然后我就带着小师姑一起过来,反正迟些问小师姑或是师傅也是一样的。”
“小夜你真绝情。”
“不敢不敢,”路行夜把茶碗顿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圣司若是有意,与我说说又何妨?”
“也没啥大不了的,就是以前大师兄游历的时候,和藏锋谷主的女儿有了一段缘分,藏锋谷主与你师祖又是至交好友,人家女孩也是心甘情愿,两个老不修的一拍即合就订了这门亲事,所谓亲上加亲。”白玉楼无奈地抿着茶,没有酒就好像缺了什么,连给大师兄造谣这么有趣的事都兴致缺缺。
“那正御又为何要躲?”
“还没做好成家的准备呗,谁知道。”白玉楼耸耸肩,“不过我猜他也躲不了几天,反正小怡招呼一声人家就上门了,到时候看他怎么躲。”
“……感觉正御真是前生作孽摊上你这么个师弟……”
“杀人放火金腰带,他就是前生作孽太多才摊上了我……”白玉楼嘿嘿一下,“诶,为什么说得我好像是祸害一样?”
“并不是好像,就是。”路行夜无情补刀。
“话说,小夜,你看我什么都跟你说了……”白玉楼忽然又换上了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情,怎么说来着,如丧考妣,“你帮我去打一壶酒呗……”
“……”路行夜无奈扶额,探手抢过了酒葫芦,“在这等着,别乱走。”
“靠你了小夜!”
路行夜又摇了摇头,走出了房门,刚一出门,就看见身着明黄衣衫的少女急匆匆地走过廊道,“见过师姑。”
“诶,师侄女你有没有看见……”何雨怡刚发问,低头就瞥见了对方手里的酒葫芦,再抬头,看见路行夜又冲她点了点头。
“白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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