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
岳阳城外,洞庭湖心,君山。只不过是寻常的湖心小岛,却因为浮于洞庭湖上,岳阳楼下而闻名天下,相传舜帝二妃娥皇女英在舜死之后大哭三日,于君山泪尽而亡,死后化为湘水女神,至今犹有湘妃墓留存其上。文人墨客每过洞庭,必登君山湘君祠,也就是今日伏魔大会,琼侯李阙所选的会场,今日虽有细雨霏霏,却也更添一层诗情画意,烟雨空蒙之中君山青翠,洞庭兴波。
君山脚下湘凌渡,李阙一身紫袍,头顶玉冠,撑着一杆纸伞,身后是一身明黄的尧未雪,在身后则是十员止武司听用,人手一柄纸伞,齐列岸边,不知在等待什么。
“来了。”尧未雪毕竟修为比李阙还要高些,目力自然更远,抬臂一指,李阙转头望去,烟雨迷蒙之中,一叶扁舟招招荡荡,无桨无帆,逆着风浪水流缓缓飘近了湘凌渡。
“残志独身九霄惆,辞笔经年愧不收。极目云烟渺渺处,一生月照楚江秋。不谢兰亭应笑我,安敢狂歌嘲孔丘。红尘落拓知何处?一壶涉世一孤舟。”
诗声罢,船头上撑伞的白衣身影轻轻飘落水面,足尖点水,便如张翅仙鹤,凭虚御风之间,轻飘飘地落在了码头上,身后小舟轻轻靠岸。一抬手,一封请柬轻轻落在了一边迎客人手中。
“书山墨海,圣司到!”
白衣白发玉冠玉笛,来人是谁不言而喻。李阙迎上两步,朗声见礼,“小侯有失远迎,圣司莫怪。”
“侯爷客气。”白玉楼也回了一礼,“侯爷亲迎,倒是让白某有些惶恐啊。”
“他人受不起,难道圣司你也受不起?”李阙哈哈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小侯还要迎客,会场便在山顶湘君祠,圣司先行一步,小侯随后便至。”
“哈?居然有人比我还晚?”白玉楼打开扇子挑了挑眉。
“圣司说的哪里话,你是今天第一个到的客人,”李阙一愣,旋即也笑了起来,“圣司先行静待,小侯备了好茶,定不会怠慢了圣司。”
“那我便去会场等着咯,侯爷请了。”白玉楼嘴角抽了抽,原本他今天已经特地压了一刻才出来,为的就是不当第一,没想到其他各家如此不要脸还能比他更晚,但是已经到了又不能驳了主人的面子,当下施了一礼,跟着身后的指引侍者上山。
“没想到第一个来的竟然是以玩世不恭出名的圣司……其他的门派也太过分了,就这么让侯爷你在雨里等他们,”尧未雪目送白玉楼上山,面色愤愤,“不如侯爷你先回去陪圣司,这里交给我就是了。他们不礼貌,我们也不用客气了。”
“他们八成是在试我的气量,若是连这点小气都受不得,如何号令天下英雄?”李阙本人却依旧是淡淡微笑,“无妨,又不碍事,等等又能怎么样。”
“可……”
“太游红尘幻非真,丹砂龙虎炼乾坤。玄玄莫问仙家事,到底凡间逍遥人。”
尧未雪话音未落,湖面上诗声又起,岸边秋叶陡然散落,一身黑白道袍的英俊青年踏叶飞落,身背长剑手持拂尘。一封信纸轻轻落下,被迎客人接住。
“无上崇真,天玄子到!”
“侯爷,贫道稽首了。”
“道长客气了。”李阙满脸堆笑,抬手招呼过来一个指引侍者,“儒门圣司已经到了,道长可以与圣司品茶稍等,小侯随后便至。”
天玄子有些惊讶,但还是点点头没多说什么,他来晚倒不是什么故意想试试李阙的气量,纯粹是他住在城外的道观和君山之间正好隔了个岳州城,一路纵马过来现在到已经算早了。
“那贫道先行一步。”
“道长请。”李阙虽然与道门有合作,但是那是和道门掌门,天玄子只知道有合作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合作,倒也不必对他过于上心。
“一念一生,缘起缘空。万邪伏法,广度众生。魔心莫作,色性证空。慈航倒驾,默禅鼓钟。”
这一次来的却是个一身白衣的光头和尚,拄着禅杖,手系佛珠,不像前面两位一般轻功招摇,却是无船无舟踏波而行,足底杖尖步步金莲,一路行来身后竟是莲灯摇曳,便如莲海外门的十万莲灯。
佛者没带请柬,但是只要是皇家之人又有谁会不认识呢?当今护国法师师侄,清净莲海讲经首座,未来的天下佛门千脉之首,孽海菩提,优昙钵罗。
“侯爷,好久不见。”
“大师客气。”李阙连忙行礼,当今皇上信佛已是人人皆知,国师梵净更是宣称女帝乃是弥勒转世之躯,在长安城立起百丈大佛,佛教地位远压道门,这也是他李氏与道门合作的原因之一,故而虽然打内心看他不起,面上也万不能怠慢了莲海任何一人,更何况是优昙钵罗这样的莲海高层,“阁内已备香茗,还望大师稍待,小侯随后便至。”
“劳烦侯爷了。”优昙钵罗轻施一礼,缓缓走向了山顶,虽然佛门势盛,但他是莲海首座,自然不必理会外门世俗之事,狐假虎威之事自然不会做,李阙或是谁,对他而言别无二致。只不过李阙倒是对这么容易答对的和尚有些不适应,直到优昙钵罗消失在山道上才回过了神。
“莲海嫡传的大师,到底还是和外面的恶僧不一样啊。”李阙望着山路,语气颇为感慨,“要是天下秃驴都像他一样该多好。”
“侯爷有点喜欢这伙和尚了?”尧未雪忍俊不禁。
“谈不上,顶多不讨厌。”李阙微哂,“外面的和尚什么德性你也清楚。”
“是啊,一个一个仗势欺人,半分修行也见不得。”尧未雪撇撇嘴也是一脸厌恶,“侯爷,又有人来了。”
这一次来的却不是一个人,一艘雕栏画舫,船头插着五面旗子,李阙掌握止武司,十六派各家的自然也要熟烂在心,船上所立,乃是琴棋画拳奇五宗纹饰,五家宗主,竟然同船而来。
“千山风起天下惊,江山万里,难觅知音。动天一律有谁听?抚筝百载,鸣神天定。”
“坐论天机问无双,大道改,难补阴阳。苍生纵横十九道,江山对弈笑玄黄。黑白有道,天行无方。”
“遥望千山暮飞白,未聆秋水朔月来。眉上春华应犹在,江山一卷独伤怀。”
五条人影飞空而落,前面三人李阙昨日才刚见过,正是天下四奇除去书圣逍遥生之外三人,棋邪纵横子,琴仙妙音君,画鬼墨云姬。
“无形无相,无道无常,六合流转,自在心王。”
紧随其后的是中年男子相貌普通,但就算只有五脉的李阙也能感受得出他身上的炽烈元气,一身劲装短打,露外的双掌骨节错落分明,就算之前不曾谋面,但是其余四人特征明显,同船而来五家之中也就只有拳宗掌门是李阙不认识的,因此这人是谁,自然明了。
拳宗晦晨山庄庄主,风云榜上天下第一拳,天罡地正楚鸣迟。
“深巷穷门少侣俦,阮郎唯有梦中留。香飘罗绮谁家席,风送秋歌何处楼?街近鼓鼙喧晓睡,庭闲鹊语乱春愁。安能追逐人间事,万里身同不系舟。”
最后的女子一身红衣水袖委地,面容姣好身段婀娜,正是七修奇门摘星阁之主,纤云忆梦舞红袖。
“侯爷恕罪,我等与这船主人谈了许久的价钱,故而耽搁了些许时辰,侯爷海涵,莫要责怪。”鱼忘机望了一眼身后同来的四人,苦笑一下上前见礼,这四人里琴楼的画宗的奇门的都以他为主,楚庄主是江湖上也有名的武痴,这种面子功夫自然就落在了他身上。
“棋首说的哪里话,在你眼里小侯就是这般小肚鸡肠之人?”李阙哈哈大笑,“诸位宗主,李阙有礼了。”
五人纷纷见礼,就算是武痴楚鸣迟也礼貌性地抱了抱拳,李阙招招手叫人把一行五个领上山顶,“小侯备了好茶好酒,诸位慢待,小侯随后便至。”
“那我们便却之不恭了。”鱼忘机再行一礼,五人一路上了山。
“还剩下几家了?”目送五人上山,李阙苦笑两声,又转向了湖面,“哈,又来了一船。”
“侯爷若是累了,这里有我处理,侯爷先回去陪客人吧。”尧未雪盯着那艘驶来的画舫,叹了口气,“这一船又是六家,剩下的也不用侯爷亲自接了吧?”
“这是度量,我还是要做好的,免得被人说了闲话。”李阙苦笑一下,又换出了笑脸走向码头。
这一艘船上的六家标识李阙倒是认得不全,但是尧未雪倒是全都认识,枪楼,弓府,刀谷,剑宗,数宗,医家;江山楼,羿王阁,藏锋谷,天剑府,问天崖,神农谷。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枪楼是是十六派中与军方关系最为密切的一门,历来武状元多为枪刀二宗输送,而枪楼功法尤其适合战阵搏杀,目前大周三十二将军之中就有六人身出枪楼,三十六将军之上的九神将之中也有两位曾在枪楼学习。但也正是因为这个,枪楼历来多产孤胆英雄热血男儿,用儒家某圣司的话说就是“枪楼全是值得敬佩但是千万不能学的傻子”。
而如今枪楼之主,百战将神铁衣寒,虽然长得倒是很帅很有男人味,但也是白玉楼口中那种“最不开窍”的“傻子”,人称当世子龙,身长八尺,背着两截玄铁枪杆,身穿轻铠,长发披散,举手投足十足的军人做派——枪楼的通病。
“诗酒江南剑外身,眼惊幻墨带天真。是谁不道君无对?世上元来更有人。”
第二个下船的人一身黑红长衫,腰上悬着一柄锈剑,天剑府府尊,默剑沧澜叶玄。
“退望山水江川,雪覆山老,风卷叶缠。步斩焉定尘烟,剑钝刀残,奈何沾染。”
藏锋谷谷主,绝刀无我燕歌行,还是一如既往不配刀,手里搓着两个红蓝玉珠,一脸悠闲。
“忧喜塞翁马,得失楚人弓。半生风云里,烟波镜水中。”
弓家羿王阁来的却是个女子,明眸皓齿落落大方,背着一张雕云铁弓和一壶羽箭,弓家当代掌门独女兼首徒,止水镜花司空凰。
“一掷神杯定吉凶,再占重卜转灵通。分明见了今年事,却说明年事不同。”
数宗当代宗主倒确实是个妙龄女子,神古通今曲怀纱。四年前上代宗主曲停云意外身亡之后临危受命即宗主位,据说天赋惊人,占卜一项甚至已经超过了她的父亲曲停云,修为也已经达到七脉,却不过是刚过二十的少女,当真后生可畏。
不过说起后生可畏……李阙想了想身后山顶最早来的某个人,不禁苦笑了一下,江湖果真才人辈出,其他的武夫年纪轻轻修为深厚他可以理解为是幼时就开始练功,但是那个书山墨海的圣司位那可不是武功高就行的,书山史上也不是没有到死修为不过五脉的圣人圣司,儒门毕竟还是文以昭世,能二十岁继位圣司,货真价实的文武双全,真正的后生可畏。
“丹心妙手盖世功,生老病死炼相通。悬壶开济大千世,杏暖春回一丸中。”
六人中的最后一人,却是六人中最负盛名又最受敬重之人,神农谷当代神农君,济生退死方杜若。乃是武林三大名医“药神”、“针圣”、“蛊王”之中的“药神”,“医邪”绘空事的师兄。腰间药袋不知救过多少江湖豪侠的性命,而且每次行医都只是药材钱外加一两,在武林中口碑极好,就算是大魔头见了药神也会毕恭毕敬,毕竟武林中最受尊敬的就是医生,而天下名医,尽出神农谷。
“小侯见过诸位掌门。”李阙上前微微拱手,然后又转向了方杜若,恭恭敬敬地一个大礼,“见过方先生。”
“侯爷客气了。”六人之中自然是以方杜若地位最高,于是方杜若上前一步,拱手回礼,“来得稍晚,侯爷恕罪。”
“岂敢岂敢,诸位请上山吧,小侯随后便到。”李阙对于方杜若倒也真是发自内心的尊重,毕竟一个救人无数的人,哪怕没有半点武功在身,“诸位请。”
“侯爷请了。”方杜若微微点头,带着一行五人缓缓走上了山路。
“方先生的傲气倒是一点没见少啊。”尧未雪看着六人的背影,轻声笑道。
“但是他的傲气我倒是不讨厌。”李阙也笑了,“悬壶济世的人,总比那些只有一身功夫的有资格傲。”
琴棋画数医,刀剑枪弓拳奇,七修六外道,只剩下了两家还没来,算上受邀请的幽梦楼和风云阁,一共也该只剩下四人了。李阙叹了口气,从一边侍者手里拿过水囊灌了一口,他已经在这占了近一个时辰,饶是五脉也有些坚持不住。
又过了不知多久,终于,最后也最气派的一艘大船,驶入了李阙的视野,而这艘船来者甚至不需要想就能知道,能动用武家的船,自然是气宗和与气宗相熟的宗门。
“表哥,我们有多久没见了?”大船靠岸,第一个上岸的人,也可以说是今天到场的人中李阙最熟悉的一个,武家小姐,气宗首徒,武莘婷。虽然是贵胄,却穿了一身气宗的紫色短打,环抱双臂,神采飞扬地看着李阙,“你亲自出迎,表妹我有些受之有愧啊。”
“都是一家人,谈什么愧不愧。”李阙摆了摆手,“表妹你只有一个人?”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随后下船的人,李阙倒也认识,因为他也曾被朋友带去过幽梦楼湖心岛,凌渡红尘凝雪霁,其音其容,只要还是血性男子自然不敢或望。
“幽梦楼凝雪霁,见过侯爷。”
“两年前我曾见过姑娘一次,今日再见,姑娘容颜不改,愈发明媚动人了啊。”
“侯爷过奖了。”凝雪霁欠身行礼。
“表妹你们就先上山吧,我随后便到。”李阙又和武莘婷客套了几句,“未雪?你来带莘婷上山。”
“武小姐,请随我来。”尧未雪点点头,带着武莘婷也走上了山。李阙叹了口气,活动活动脖子,“终于,只剩下你这最后一组了。”
忽然寒风刮过,湖面上骤现浮冰,寒风愈烈,浮冰也渐渐凝实,很快,一条冰路赫然出现,连接君山与岳阳城两岸,来人功力之深,如渊如海。
李阙抬头望去,远远的岳阳城下,沿着冰路走来了三个身影,可见是一男一女,带了一个小女孩。男子一身青泡,执着一柄羽扇。女子一身淡紫宫装,挽着飘带,一手牵着同样紫裙的小女孩,一行三人,缓缓走来。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终于来了。”李阙看着缓缓行来的三人,不由得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侯爷,百里来迟了,侯爷莫怪。”
来人,正是伏魔大会最后的两家代表。男子是风云阁少阁主,霸韬明圣百里乘风,刚才放声者便是他。而他身边的,就是九州最为奇特的宗门——合欢宗的当代宗主,阳寰凤舞素玉娇,和她的女儿。
“百里先生,可真是让小侯好等啊。”
“世路难行,自然要谨慎缓行。”百里乘风摇着羽扇,轻声笑答,“侯爷,久见了。”
“当真是有好久了,素宗主也是,我们该有三年未见了吧。”
“侯爷记得还清楚嘛。”素玉娇掩口轻笑,虽然已经三十二岁,但眼角眉间的风情却仍旧让李阙心尖一颤,虽然不是新见,但是却也难以克制,合欢宗虽然修炼双修之法,却不践淫犯邪,这也是没被打成魔宗的原因,但是合欢宗的功法还是会对异性产生极大的蛊惑,哪怕素玉娇已经收敛了气息,李阙还是需要调集真元才能自重。
“这位小朋友又是……?”
“是我女儿圆儿,我打算借着着伏魔大会,让小楼把她带回书山读书练功的。”素玉娇揉了揉少女的头发,“圆儿?快问侯爷好。”
“侯、侯爷好。”圆儿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粉雕玉琢,怯生生地盯着李阙。
“好好好,圆儿真乖。”李阙也摸了摸少女的头发,直起了身,“那,先生,素宗主,我们便上山吧,就差我们了。”
“嗯,那就劳烦侯爷带路了。”
(咳咳我知道这一掌水了点但又去不掉……所以我还多写了个角色章,请原谅我我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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