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皇女与巨人

阶梯的尽头，是一座巨大而古奥的宫殿，其上是散发着晶体光泽的岩层，如拱顶一般支撑着上方的山体。

站在这座宫殿足有十人高的大门前，格瑞丝感觉自己如蚂蚁般渺小。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在作为临时营地而时常光顾的大山中，竟然隐藏着如此宏伟的古代建筑。

凿空山体，监造宫殿，并且保持数千年不倒，堪称神迹！

“惊讶么？”伊耶塔像是看穿了格瑞丝内心的想法一般，抬头望着面前的宫殿，“这就是我们先祖的智慧和力量。亚尔弗列德在入住这座宫殿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也曾为此感到心惊。”

格瑞丝大概能够理解亚尔弗列德的心情，这座由人类建造起来的巨大皇宫，对他来说或许更像是一座监牢，压在他的头顶，让他喘不过气来。在没有灾兽能够让他展现出自己的武力和价值的时候，就只有通过暴政来散布自己的权威，没想到反而激起人民的反抗，最终导致了自己的覆灭。

伊耶塔伸出指尖轻抚这斑驳的石质巨门，用淡漠的声线道：“巨人天生神力，体格雄壮，所以无法理解为了建成这样一座奇迹般的宫殿，人类究竟花费了怎样的心血。累死的、饿死的、冻死的人们，尸骨或被就地掩埋，或被浇筑进这些石柱与砖墙之中，用自己的肉体成为支撑起这座巨大宫殿的基石。究竟有多少人没死于灾兽之口，却死在了这无谓的苦役中呢？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满足亚尔弗列德的穷奢极欲罢了。”

在她讲述这些的时候，由她手掌接触的位置开始，浓郁的白光沿着门上的花纹开始流动起来，由下至上，直至整座大门都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震耳的轰隆声在这座空洞的山体中响彻起来，格瑞丝感到脚下的地砖在微微颤动，空气中混入了许多杂质，一股霉味升腾而起。而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因为面前这扇巨门在缓缓开启。

格瑞丝用手微微掩住鼻息，防止太多的灰尘冲入肺中，回头望看不见底的阶梯望了一眼。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那群人应该会加快动作赶来了。

震动与闷响只持续了十多秒，巨门打开了一条足以让一名成年男性通过的缝隙，伊耶塔径直踏入了其中，格瑞丝紧随其后。

门里漆黑一片，油灯的光亮仅能照亮两人周围狭小的空间，其他的一切都置身于黑暗的幕布后，只有空灵而悠远的脚步声在耳边回荡，尽显空旷。

伊耶塔伸出右手食指，在空气里划了几下，然后打了个响指。数十团幽蓝色的火焰在黑暗中爆裂开。那是一根根笔直而精美的灯柱，由近及远，分列成两排，犹如士兵列队般从两人面前往殿中延伸而去，将黑暗一点点破开。这些幽蓝火焰抵达尽头之后，随即往左右两边分散，原来是墙壁与殿柱上的灯盏依次亮了起来，又一路窜回了伊耶塔和格瑞丝的身后。

最后，穹顶，数盏豪华的吊灯燃起，幽蓝色的火焰围绕成一圈圈紧扣的圆环，乍一眼看去仿佛漫天花火绽放，被定格在了最绚烂的一瞬。由吊灯释放出的光芒驱走了所有黑暗，将整个大殿照得灯火通明。

也就是在这一瞬，格瑞丝猛地抬头，望向大殿尽头那个坐在巨大王座上、用一只手撑着脑袋，仿佛正在俯视着她俩的宏伟身躯，下意识地拔出了手中的剑刃。

出鞘声在寂静的大殿内显得格外惹耳，伊耶塔下意识地偏了偏脑袋，然后才回头看向格瑞丝，咽了口唾沫，尚且透着一丝震撼的脸上扯起一抹僵硬的微笑：“格瑞丝，我有点喜欢你了。”

格瑞丝没有理会伊耶塔这莫名其妙的言语，通过谨慎地观察，确定这个身着古老铠甲的巨人并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后，才将手中的剑又重新收回了鞘中。

“他就是亚尔弗列德？”格瑞丝问。

“应该没错了，”伊耶塔点头，落在格瑞丝身上的目光别有意味，“我很好奇，如果他刚才醒过来了，你会怎么做？”

“斩了便是。”格瑞丝下意识地回道。可随即，她开始咀嚼自己说的这个“斩”字。这个陌生的字眼，说出口时却如此娴熟而自然，让她不由有些在意。

伊耶塔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对格瑞丝的“狂言”，她只是笑笑，回了一句“勇气可嘉。”

转身往王座走去，伊耶塔问：“你似乎一点也不好奇？——关于我的身份、被追杀的原因、那些人是谁……以及纹章是什么。”

“没兴趣。”格瑞丝冷漠地回应。

——即使有兴趣，格瑞丝也不会在这里问出来。知道的越多，越难从这未知的泥潭中脱身。

已经习惯了平淡安稳的雪原生活的格瑞丝，并不想被牵扯到伊耶塔的麻烦事中去，她本就是意外卷入这场纷争的，只想快速解决骚乱然后离开，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局外人。

“你倒是个聪明人。”伊耶塔发出一声嗤笑，也不知是褒是贬，语气显得尤为轻挑。

走到王座前，站在巨人脚下抬头望了他一眼，伊耶塔冷笑：“亚尔弗列德，你的灵魂被纹章镇压在此数千年之久，也是时候让你自由了。记住，这个还你自由的人，名为伊耶塔·零！”

这一刻，伊耶塔展现出了无匹的威严和气势，让猝不及防的格瑞丝第一次为之感到震动。若说之前，伊耶塔所表现出来的形象不过是一只奸诈狡猾的黑夜之狐，那么现在，此时此刻，站在格瑞丝面前的伊耶塔，所看见的却是一名真正站在高台之上、冠冕之下，接受千万人顶礼膜拜的至尊皇女！

即便是站在巨大的亚尔弗列德的脚下，皇女那纤细的身材也丝毫不显得矮小，如海啸般波涛汹涌的气场从她身后掀起，将面前的巨人完全淹没。如果说，这座被尘封千年的宫殿一直以来都只是将亚尔弗列德囚禁于此，从未将其挫败。那么现在，伊耶塔则是站在生与死的这一头，如同最终执行人一般，真正将这名曾经的王者送向了过去。

亚尔弗列德只属于过去，并且只能属于过去，因为——

“未来，是属于人类的……吗？”格瑞丝望着伊耶塔的背影，低低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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