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出息的小胖

轻云河上，一艘晚归的小舟正缓缓往轻云领划去，舟上点着一盏油灯，在漆黑的夜色中发散着有限的光芒，仅仅照亮了舟上的人和物，于看清方向没有丝毫帮助，老渔夫只能靠着记忆和感觉往前划。

今夜似乎格外昏暗，老渔夫心底有点发憷。因着糟糕的运气，今日收获无几，不得已之下，老渔夫只得在江上多呆了一会儿，直到日头完全没进西山才返航。本来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飘来了一团一团宽厚的乌云，将月色也遮住，更为这返航增添了一丝阴郁。

周围似乎安静得过了头，老渔夫抬眼望了望船头的油灯，不知为何有些心慌。这平日里让人感到安全的火焰，此刻却像是成为了暴露自己方位的信号灯，周遭的黑暗里似乎隐藏着一双眸子，在直直地盯着他。

远处朦胧可见熟悉的灯火，那是轻云领繁华的缩影，河道两岸宽阔而高大的城墙延展开去，如一双手臂保护着其中的人民。

渔夫不禁松了口气，轻云领，已经近在眼前了。

就在这时，小舟忽然撞到了什么东西，发生了剧烈的震颤，紧接着从水下升起一个巨大的阴影，破开翻涌的水面，露出一双灯笼似的眼睛。霎时间，轻云河上仿佛同时出现了三盏油灯，而最初的那一盏摇摇晃晃，坠落下来将船点燃。老渔夫试图抓住什么东西站稳，不料被一根粗长的“绳索”缠住了腰，惊恐的呼喊脱口而出，又在被拖入水后戛然而止。

河面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一艘空无一人的火船顺着河流漂入城镇，卡在距离一处废弃仓库不远的岸边，缓缓燃烧。被拴在仓库门口的马儿不安地动了动蹄子，像是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

“那么抱歉了，格瑞丝姐姐。”

杰米说完这句话后，将手挥下，周围的同伴们得到命令，顿时释放出了手中的武器。一时间，竹箭、弹丸乃至石子从四面八方向格瑞丝高速汇聚而来，在仓库狭小的空间中几乎是瞬间便抵至了格瑞丝的身躯！

当然，身处攻击中心的不只是格瑞丝，还有一个倒吊着的赫提尔。相比格瑞丝站在地上还能动作，赫提尔只感到无力和绝望。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只感到身体被猛地一推，本来已经静止的绳索再度往上荡去，与此同时数道“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充斥耳侧。待他刚想要睁开眼时，身体却已开始下落，失重感令他再度紧闭双眼，喉中不自觉发出尖叫。腿上本应绷紧的绳子不知为何迟迟没有传来拉扯感，就像是看戏一般任由他往地上落去。

一个柔软的物体在他背上托了一下，下坠的势头得到缓和，紧接着从腋下穿过一条手臂，将他整个身体调了过来。天旋地转间，赫提尔还未来得及睁开眼，脚底便已传来坚实的感觉。腋下的手臂在他落地后便抽走，丝毫不拖泥带水。赫提尔下意识地想要抓住它，却因着倒错的平衡感反倒往后退了几步，一道身影从忙不迭睁开的眼角余光中闪过，伴随着凛然寒光转瞬间便抵至不远处的杰米跟前。

“游戏结束了。”格瑞丝宣布道。

直到这时，赫提尔才有工夫来查看周围的情况。入目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只见除他所在的一小片空地还算光洁，其余地面都已被各种竹箭和投掷物的残骸所布满；原本神气活现的一众少年，此刻却有相当一部分正在发出痛苦的哭喊——那些武器残骸不仅掉落到了地面，更有一部分径直扎到了他们身上。

血腥味蔓延开来，虽然已经领教过这些孩子的顽劣，但当看到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孩子这样撕心裂肺地痛哭，赫提尔还是忍不住捂紧了心口。唯一令他感到一丝安慰的是，不知是格瑞丝手下留情，还是这些孩子运气好，受的都是些皮肉伤，没有一个是真正的致命伤。所以尽管痛苦，却也并无大碍。

杰米咽了口唾沫，小心地看了眼架在脖子上的细剑，耳边是同伴的哭嚎，面前的女人眼中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只是在盯着一只兔子的野狼。

杰米当然知道自己就是那只兔子，还是被绑在木桩上的兔子。无论兔子尝试怎样的计谋，仍旧不可能敌得过饥饿的野狼。杰米一直认为自己很聪明，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是凭他的计谋做不到的事，而现在他明白了，自己那点小聪明，在真正的强大面前根本不值一哂。

令人难以置信的出剑速度，像是早在攻击到来前就已经计算好了每一根箭矢、每一块石子的速度和飞行轨迹，一柄细剑如同骤然绽放出万千丝缕的绸带，将所有可能命中自身的攻击在一瞬之间尽数弹开，甚至还有目的地控制了那些攻击最后的落点。其中有一块尖锐的石子往斜上射出，精准地割断了垂吊那名红发小哥的绳索。在将他稳稳接落在地后，格瑞丝便向自己冲了过来。

一系列动作仿若早已被演练过千百次的舞台剧，而她只是一名熟稔的演员，流畅而优雅的姿态不带丝毫冗余，将攻防逆转发生在弹指之间！

叹了口气，杰米认命地道：“是我……”输了。

“恶女人，离……离杰米哥远一点，否则我就……我就杀了这个小哥！”

这一声吼着实出人意料，待格瑞丝持着剑转了个方向后，杰米终于看清了眼前的状况。

“小胖，你……”

“杰米哥，不要怕！我……我这就救你！”小胖子手里拿着格瑞丝的断剑，颤颤巍巍地抵在赫提尔腰间，脸色涨红得像一个气球，两股跟筛子似地抖着，不由让人担心他会不会突然尿了裤子。

看着小胖那明明怂得要死，却仍旧信誓旦旦说要救自己的模样，杰米忽然感觉自己的饭钱没白花。原本以为这是个无底洞，没想到无底洞也有反哺的这一天。

嘴角掀起一抹微笑，杰米道：“小胖，出息了。”

“杰米哥，我一直……一直很出息！”小胖子说完，又对格瑞丝喊：“叫你放下剑，离杰米哥远一点！”

格瑞丝没有理会他，将目光落在赫提尔脸上。红发少年嘴角嗪着一抹无奈的笑意，却并没有表现出紧张的神色来。看清这一点后，格瑞丝又将目光转向了被剑架着的杰米。

杰米偏头和她对视了一眼，摇摇头，意味不言而喻。

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小胖的剑根本毫无威胁。杰米不会对那双软弱的胖手抱有任何希望，格瑞丝和赫提尔也没有被这样的叫嚣震慑心神，只有小胖，在用断剑抵住“毫无防备”的赫提尔后，眼中亮起了名为希望的光芒。

——即使兔子亮出了尖牙，它的撕咬也仍旧不会对野狼造成任何阻碍，而小胖，不过是只胖一些的兔子罢了。

“小胖……”

杰米不愿戳破这个孩子的勇气，却也不得不面对现实。正当他思考着怎样措辞，才能不打击这孩子的一片赤诚之心时，仓库外的马儿，却在此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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