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路了?露露小心地探出脑袋望了望,前方隐没在黑暗里空空荡荡的小巷,甚至比先前来时的所有小巷都要干净,主人为什么说没路了?
似是看出了露露的疑惑,格瑞丝解释道:“从面前开始,十步之内,整条通道都是一个陷阱。你仔细看地面,非常干净,就像从未有人走过一般,一点痕迹都没有,显然,那些人并没有从这里通过。”
经这么一点醒,露露重新观察,发现果然如格瑞丝所说。
“那我们要怎么办?”她问。
格瑞丝却将目光往上移,在观察了一会儿头顶建筑和凉棚的结构后,说:“你从上面过去,看看对面有没有机关。”
格瑞丝的意思是,让露露从头顶那些看起来松松散散的凉棚和支出墙外的木桩横梁上爬过去。在黑暗里,这些杂乱无章的支撑物像树枝一样蔓延,对露露来说算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那……我要怎么上去?”露露咽了口唾沫,问。
格瑞丝向她张开双臂:“来。”
露露怔愣了一秒,小脸霎时红了,不敢看格瑞丝山峦起伏的胸怀,撇着脑袋走近。
格瑞丝俯身,双臂搂住露露臀部略向下的位置,起身,将她往上托,略微使劲,露露便够到了一根横伸出来的木桩,双手抱住,一个翻身站了上去。
坚硬冷漠的木桩代替了柔软温暖的怀抱,令露露有些不舍,就像短暂的小憩之后,被人睡眼迷蒙地从床上拉起,整颗心无法满足,却又无法奢求。
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露露深吸两口气努力忘掉方才的舒适,开始往前行进。
“有些结构可能并不牢固,行动前要先确定,如果掉下去了,我是救不了你的。”与那温柔的怀抱迥异,格瑞丝语气里的冷漠像冰锥一样刺到了露露。
那一刻,露露觉得自己很矫情:自己不过是一个仆人,而主人不过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为什么要觉得难过呢?岂不是很丢人吗?
她于是“嗯”了一声,在面前芜杂的结构中缓慢前行。
格瑞丝确实只是陈述了一个客观事实,她也没想太多,默默地注视着露露的一举一动。
“别碰那个。”她忽然开口。
露露身体一僵,伸出的手冻结在空中。
“那根木桩没有被固定,只是一半搭在上面,承受不住你的重量,”格瑞丝指示道,“往左边走。”
——主人一直在看着我。
露露心中生出一股激荡,赶忙深呼吸两口气,改变了方向。试探了一下左手能够到的一个突出物,然后踩了过去。
“继续,有不稳定的地方我会提醒你。”格瑞丝说。
“是,主人!”露露用力地点了点头。
花费了一会儿工夫,露露终于无惊无险地抵达了通道的另一头,看了眼地面残留的脚印,这才放心地跳下来,开始左右寻找可能是机关的东西,最终,她将目光锁定在了墙上的一盏油灯上。
这盏油灯看起来颇新,没有损坏之处,里面还盛着不少灯油,看得出来每天都有添加。这样一盏完好无损的油灯, 显然与整体脏乱的贫民巷显得格格不入。
露露将手搭上去,看向格瑞丝,得到格瑞丝的点头鼓励后,略显忐忑地试着搬动起来。随着“咯哒咯哒”的机械声响起,油灯被转了一圈,而与此同时,两人之间的通道也开始发生奇异的变化,犹如万花筒,又像是积木,开始一块一块地翻转变形,本来是笔直的通道中央出现了一个向下的阶梯,尽头隐没在黑暗中,犹如直通地狱。
“你在这里等着。”格瑞丝说罢便抬脚走入阶梯。
露露一着急,手松开,油灯开始自动往回转,而眼前的地面再一次开始变形。眼见着阶梯就要合上,露露一咬牙,飞快地往前跑了两步,一跃跳进了阶梯入口。
飞身而入的后果,便是眼见着脑袋就要磕到阶梯坚硬的棱角上。露露用手臂挡住脸,闭上眼睛,做好了忍受剧痛的准备。然而触感传来,不是阶梯,却是方才恋恋不舍的柔软怀抱。
只听耳旁传来一声叹息,露露抬起头,正对上格瑞丝那双无奈的眼眸。
“没一个听话的,都到叛逆期了么?”格瑞丝摇摇头,将露露放到阶梯上,转身往下。
露露跟在她身后,低低地问:“主人,你在生露露的气么?”
格瑞丝说:“这次行动我回头会给克莉斯说的,你没有必要一直跟着。”
露露在脑海中理解了一会儿这句话的涵义,待想通后忽然定了脚步。格瑞丝发现她没跟上来,回头疑惑地望着她。
“我才不是……”露露十指紧捏裙摆。
格瑞丝眨了眨眼:“不是什么?”
“我在这等您,您去吧,不用管我。”露露的语调闷闷的,夹杂着一丝鼻音。
格瑞丝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格瑞丝大人不喜欢我跟着,我就不跟了。”露露歪过脸去,刻意不与她目光相对。
进都进来了又说这种话?格瑞丝有些弄不明白露露的想法了。不过至少能看得出,这小丫头在生闷气。
她回到露露面前,即便是站在第两级的台阶上,也要低下头才能和这娇小的人儿交流。她柔声问:
“怎么了,露露?”
这声宛如阳光下的棉花一般柔软的“露露”,轻易击溃了她心底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线。她低着头,低低的话语里夹杂着酸涩的鼻音:
“我才不是想打小报告……”
吸鼻子的声音在寂静里清晰可闻,格瑞丝讶然:这是哭了?
她可没想过潜入敌人巢穴的时候还得分神照顾小孩。露露这委屈的声线和低头微微颤抖的模样令人怜惜,终究是个孩子,平日里既会家务又会做饭,安安静静地待在宅子里等自己回家,却因受到误会而哭泣。
格瑞丝上前,将她轻轻拥住,说:
“是我的错,不该误会你,不要哭了好吗?”
哪知这么一说,本来只是隐隐啜泣的眼泪,顿时像被谁在后面推了一把,串成了链子又散落成满地珠玉,晶莹地挂满了整个脸颊,把格瑞丝胸前的衣服也浸染了一大片。
然而即便是宣泄着自己的情绪,露露也始终压抑着自己的音量,像是小猫在夜里发出细微地叫唤,胆小而又谨慎。
格瑞丝一直抚摸着她的背部,直到她渐渐平息下来,才用手指抹了抹她的小脸,想为她把泪水揩去。而露露却急忙后退了一步,从怀中掏出一张手绢在脸上胡乱擦拭一通,活像一只洗脸的小花猫。
“对不起,主人,我使性子了……”露露将手绢握在手心,羞愧地说。
格瑞丝没说什么,只是轻柔地握住她的手,转身往下走去。很快,这只被包裹在掌心的小手挣了挣,反过来握住了这只温暖的大手。
阶梯尽头的灯光,渐渐出现在两人视野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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