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人鱼”

“克莉斯，你说你以前是被派来刺杀伊耶塔的？”沿着这仿佛无止境长的洞穴往下走时，格瑞丝问。

克莉斯将垂到脸颊边的鬓发撩到耳后，对格瑞丝露出一抹狐媚的微笑：“是对我的过去感兴趣，还是对殿下的过去感兴趣？如果你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诉你。”

如果格瑞丝想知道，克莉斯会无保留地全部告诉——这句话的关键在于，格瑞丝想不想知道。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吧。格瑞丝深知自己已经踏入了这个漩涡难以自拔，这时候再说什么不想和伊耶塔扯上太多的关系，也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权当解闷了。”

听到这个答案，克莉斯发出一声轻笑。

“在皇室中，二皇子扎克利对夺得皇位的欲望最为强烈，拉拢了月焱两大剑宗之一的寒水剑宗沃特尔以及其他一些权臣，以期增加夺得皇位的筹码。但根据传统，皇位向来是由嫡长子继承，大皇子查尔斯又向来受陛下喜爱，正常情况下扎克利根本没有机会能够继承皇位。”

“所以他设计谋害了大皇子，伪造成火灾意外身亡？”格瑞丝接话。

“呵呵，坊间传闻大皇子是在清风阁寻欢作乐遭遇火灾，但据我和殿下调查，事情并不简单，其中千头万绪我也不是全部了解，但无论如何，扎克利达到了他的目的，成为了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但即便如此，他仍旧坐卧难安。”

“因为伊耶塔仍在追查真相么？”

“殿下同大皇子交好，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在朝廷中，原本倾向于大皇子的势力，除了少部分倒向二皇子，要么保持中立，要么隐晦地支持殿下。而在民间，殿下声望极高，她和大皇子一向受人爱戴，在清风阁事件发生后，百姓中甚至出现了希望殿下继承皇位的呼声。在理解了这些背景之后，你也不难想到殿下现在的处境了吧？”

“那你呢？”

“一名职业刺客，三年前受人委托，内容是刺杀皇女伊耶塔，失败了。”克莉斯摊摊手，显出很无奈的样子。

“……然后你就跟随伊耶塔了？”

“差不多吧。”

本来格瑞丝还想问为什么，又想到地宫里伊耶塔征服骷髅士兵那一幕，多少也了解了。

三年前，伊耶塔才十四岁吧？这么小的孩子，就已经拥有如此出格的人格魅力了么？也难怪，那个二皇子会对伊耶塔如此忌惮了。

忽然，格瑞丝和克莉斯停住了脚步，屏息凝神，然后对视一眼。

“你也听见了？”克莉斯问。

“水声，”格瑞丝说，“可能是地下暗河。”

两人加快脚步，前方出现了这条通道的尽头，如格瑞丝所说，是一条地下河。

“没路了。”克莉斯望向格瑞丝，用眼神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办。

格瑞丝蹲下身，拨了拨水面，抬头对克莉斯说：“有两个选择，一，返回去，找其他路；二，潜下去看看，或许能找到其他出口。”

“你的建议呢？”

“返回，寻找其他通道。”

克莉斯点点头：“走吧。”

于是两人又原路返回，尝试着走了一些原本没走过的通道。岩壁上逐渐多出许多记号，其中既有来时的箭头，也有此路不通的叉，最后，走投无路的两人又再度回到了地下河边。

“看来只有第二个选择了，我可是没想到，来森林里猎杀一头熊，居然还得下水。” 克莉斯叹了口气。

“暗河湍急，水下形势未知，贸然下水可能会有危险。”格瑞丝紧皱眉头。

感到肩头被轻轻拍了两下，格瑞丝抬起头，对上克莉斯鼓劲的目光。

“我受过专业训练，水性尚可，我先下去，你用绳子牵着我。如果绳子扯两下，停一下，又扯两下，就说明我找到了出口，你跟着下水，我会在另一头拉你；如果绳子扯三下，就代表我遇到了危险，立刻把我往回拉。”一边说着，克莉斯开始脱衣服，只剩下露出大片肌肤的内衣，并将衣服叠好放进包里，“还好这次准备的背包是防水设计，背着它寻找不太方便，我先放这里，如果我找到了出口，就劳烦你一起带过来了。”

格瑞丝点头：“注意安全。”

克莉斯将登山绳系在腰上，回头对格瑞丝笑笑：“如果我下去之后上不来了，这包里的食物也够你多活几天，说不定到时候殿下就从城里搬来救兵，把你挖出去了。”

格瑞丝蹙眉：“我会把你拉回来的。”

克莉斯深深地看了格瑞丝一眼，随后一头扎入了地下暗河湍急的水流中。一滴水花溅到格瑞丝嘴角，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忽然想起，忘记问克莉斯憋气能憋多久了。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在这黑暗的洞穴里，时间似乎变得虚无缥缈起来，格瑞丝静静地感知着手中绳索的动静，心里默默数着数。

一，二，三，四……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六十……已经过去一分钟了。

二百二十一，二百二十二，二百二十三……

克莉斯还没有到极限么？

五百九十七，五百九十八，五百九十九，六百。

格瑞丝试着拉了拉手中的绳索，一股凉意袭上脊背，空荡荡的绳索上，没有传来任何阻力……

是克莉斯放得太长还是……？

格瑞丝将绳索往回拉，仍旧没有任何阻力传来，湿透的绳子从水面一点点被拉出，格瑞丝的心也跟着越来越凉，直到最后，绳子被完全拉出水面，那不规则的断口昭示着，格瑞丝已经与那个下水十多分钟没有任何动静的女人，失去了她们间唯一的联系。

有一瞬间，格瑞丝产生了跳下去一探究竟的冲动，但很快被她抑制下来。她看了眼克莉斯留在这里的背包，和自己的背包一起，双人份的食粮，节约着吃，足够格瑞丝撑个十天半月，如克莉斯所说，直到伊耶塔带人来将她挖出去。

可是，克莉斯却永远回不去了，她甚至连尸首都再也找不到，永远地沉没于这不见天日的地下暗河中。格瑞丝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其实克莉斯是故意的，她在下面没有找到其他出口，但她知道，如果她回来，两个人被困在洞里，食物可能撑不到伊耶塔带人来救她们。于是，她最终选择了割断绳索，让自己永远停留在水中。

克莉斯会这么做吗？格瑞丝觉得她会，只是理由不是为了格瑞丝，而是为了伊耶塔。

为了自己最敬爱的殿下，宁愿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去保全另一个人的生命，是这样吗，克莉斯？

格瑞丝微叹，拉开克莉斯的背包，清点食粮，开始为之后的龟缩做准备。

“哗——”平静的洞穴内忽然响起一阵不平静的出水声。

几滴水花溅到了格瑞丝的后颈上，带来丝丝凉意，钉住了她的动作。

“呼……呼……”剧烈的喘气声，接着是打趣似的笑骂：“格瑞丝，先别急着翻我包，我还没死呢！”

格瑞丝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将背包再度阖上。

“看来我无福独享这些食物了。”她起身，回头望向如出水人鱼般妖娆美丽的克莉斯，微笑：“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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