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殁了。
妙青还未来得及同四哥说起内情,五哥便悄无声息地死了。
这样的结局,妙青怎么也没料到,她更没料到的是,世上竟有姑母这般的母亲!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爱权如命的殷贵妃竟然为了脱罪,牺牲了自己的儿子!闻所未闻!
甚至,为了嫁祸给四哥元凌,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而五哥之子元庭尚幼,亦是同他父亲一般,注定是殷贵妃利用的棋子。
妙青只觉得悲从心来,无力回天。
这场阴谋,没有胜者。
四哥兵败,失去众多出生入死的亲信,殷贵妃亦被七哥背叛,揭穿真相,打入冷宫,殷氏家族的实力更是大减。
因为知晓姑母殷贵妃的真面目,妙青并不同采倩一般心疼姑母,相反,她倒是有些担心七哥。
妙青前世同他做了十多年的夫妻,自认为对于七哥元湛,足够了解。
旁人不知内情,每每只道是他薄情寡义,无视自己母妃。
可妙青心里明白,元湛心里未必好受,他虽忍痛断尾,可未必不会心疼。在他心里,殷贵妃的地位并非无足轻重。
他也并非无情无义之人,恰恰相反,他其实是个重情之人。
他的确有争位之心,可素来都是光明磊落,不屑于去使阴私手段。
他有他的清高自持,亦有他的原则,绝非常人可比。
只可惜,此生生在帝王家,猜忌陷害,都成了家常便饭。
就连平时不声不响,沉默寡言的九哥,亦有不臣之心,更何况是心怀天下的元湛?
可妙青不在意,不代表采倩能过去这个坎儿。
殷贵妃打入冷宫的第二天,采倩便毁了元湛的花圃,惹得妙青大为头疼。
原本,妙青并未想管,正反七哥不会把采倩如何,毕竟是从小宠到大的。
只是四哥元凌却道,“可不止采倩一个,她一人可不成。”
言下之意,是有人相助,这个人定然是十一元澈了。
也就只有这么个二傻子,才会不分青白皂白地站在采倩一方。
妙青只觉得脑仁疼,不禁扶额。
四哥又给了她意味深长的笑容,眼神柔和。
妙青不甘示弱,主动提起了四哥选妃之事。
此次选妃,四品以上官员的女儿都是要参加的,采倩妙青都不例外。
可最近大热的人选,当然还是阿柴族的朵霞公主,听闻其貌美非常,还精通武艺。
妙青不自觉地替采倩担忧,这个傻丫头是对四哥上了心,可四哥的选择,会是她么?
妙青不知,可她还是想要尽力一试。
她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四哥,打趣道,“大漠之中的朵霞花?有趣!妙青听闻阿柴族的朵霞公主十分貌美,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元凌自是见过朵霞,还曾在平兴郡交过手,引得朵霞十分佩服。
他反应平平,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语气平淡,“尚可。”
这个尚可,说的平淡,妙青便知晓四哥对朵霞无意,不经意间,复又提起了采倩,“既然,朵霞公主不是良配,其他之人,四哥也未必了解,更别论喜欢。那么,四哥,可否考虑一下采倩?”
元凌诧异,抬眼看她,不知想到什么,轻笑几声,“采倩还小。”
“年纪小就不能有喜欢的人?四哥,采倩是真的喜欢四哥,绝非虚言。”
“四哥既然不喜欢朵霞,何不给采倩一个机会?采倩身后亦是殷氏一族,足以打破平衡,重新洗牌,岂不更好?”
制衡之术,方为良策,妙青所想,其实并非虚妄。
殷贵妃虽然打入冷宫,殷氏一族实力仍在,余威仍在,只要七哥仍在,必是最好的依仗。
可妙青并不想父亲参与此事,夺嫡之事,向来是帝王心头之重,稍有不慎,满门遇难。
且说,殷贵妃虽然败落,未必不会在暗处筹谋,殷家两女的婚事,便是她最佳的筹码。
只要他们姐妹中的一人嫁给七哥元湛,这个局依旧成立,父亲依旧是元湛最大的助力。
另一人,则更惨,注定会成为被牺牲的陪葬品。
姑母看重妙青,她心目中的湛王妃自然是妙青。那么采倩呢?
又要背负前世的命运?
不,她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次重演。
唯一能破此局的,非四哥不可。
只要殷家与四哥联姻,这个局便迎刃而解了。
元澈不参政,不涉党争,帝王自然不会阻止殷家与其联姻。
可四哥不一样,他若娶了采倩,则是打断了七哥与殷氏家族的联系,帝王自然要制衡朝野,上下思量。这样一来,明面上的殷家势力,便不得不收敛。
父亲极有可能放弃危险的念头,成为纯臣。
说实在的,这其实不过是利用两虎相争,又设了另外的一个局,引父亲上钩,保家族平安。
妙青其实也并非良善,此番对四哥说出这番话,明摆着有利用的意思。
元凌看的明白,却也不计较,“你倒是好算计。既折了老七的翅膀,又把我拉入局中。”
“我确实并非良善,存了利用的意思。”
妙青苦笑,“可若非情况紧急,也不至于如此下作。”
元凌反问,“可你可曾想过采倩的意思?她虽年幼天真,未必不是个有主见的。”
妙青只道是四哥元凌不了解女人,将采倩的付出看做少不更事。
她抿了口茶,意味深长,“四哥真的了解采倩吗?当真觉得她是一时迷惘?我倒不觉得。采倩虽然天真烂漫,可认定的事情,必定不会回头。她在四哥身上花的力气绝非一朝一夕,怎知不是出于内心?我虽说是为了破局,可也是为了采倩的幸福。我希望她能嫁给喜欢的人。”
元凌若有所思,妙青的心便落下大半,四哥是个重情之人,不管事情成功与否,他都会尽力相帮。
而采倩,是此次选妃中最为合适之人,即便四哥不爱她,也会给她一生安稳。
妙青忽觉心安,应声告辞。
现在,她要去处理采倩和元澈的烂摊子。
*****
瞧见被砸的稀巴烂的花圃,妙青就觉得头痛欲裂。
元湛性子温和,又是个惜花之人,会如此生气,自然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可她也知道,采倩是为姑母打抱不平。
妙青叹了口气,阻止了随侍的丫鬟,自己慢慢收拾七零八落的花卉。
忽然听到脚步声,才发现是七哥元湛来了。
他莫名轻笑一声,走到妙青身前,摘下她头顶的枝叶,“从小就是这样,明明你才是妹妹,却总是操着姐姐的心,替采倩收拾烂摊子。”
妙青听了,方知他并未生气。
“可不是,这笔账我迟早要跟她算的。”
“算账,我看不会吧?她长到如今,还能这么天真,不都是因为你么?你舍得?”
妙青轻笑,“舍不得又如何?她总要长大,我总不能活的一辈子护着她。七哥要打要罚,直接动手就是,我定不会阻止。”
元湛也不知该说她聪明还是说她狡猾,她明明就是看透了他不会伤害采倩。
那么,此番过来还是为了母妃?
元湛不得不防,连忙道,“此番事情大有内情,切记不要插手。”
他依旧是重情重义,生怕她入了殷贵妃的圈套,妙青红了眼圈,声音轻慢,“七哥……我省的……”
没有谁能一直活在过去,可他还是记忆中的光风霁月。
真好!
*****
妙青从未想过会在选妃大典上遇见卿尘。不,如今,该叫她凤卿尘了。
妙青早就听闻天舞醉坊,凤相认亲之事,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卿尘。
卿尘性子活泼,俏皮地冲她眨眨眼,妙青却如临大敌。
如果说在座各位,谁对采倩最有威胁,那一定是朵霞公主。
可四哥对其无意,帝王也未必愿意,便算不得目标。
可半路杀出一个卿尘,一个对四哥颇有好感,志在必得的姑娘,就大不一样了。
此番破敌,是要花费一番心思了。
采倩依旧是绣了长寿龟,她的心思质朴无华,元凌却还是一脸宠溺。
其实,他自己不觉,妙青却有些感慨,有些事情,一旦成了习惯,也会慢慢成为感情。
譬如,宠爱。
打着宠爱的名义,一叶障目,看不清内心所向,可旁观者看得清楚。
卿尘脸色大变,浑浑噩噩,一散场,便不见了人影。
妙青连胜两场,直接进入了第三场。
可采倩危机重重,不得不让她忧心忡忡。
好在,总算是有惊无险,平安进入了这第三局。
此次,比试的是喝酒。
她自来不胜酒力,一杯就醉,这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
妙青看向元澈,见他神情躲闪,便知此事定与他有关。
她嘴角上扬,趁着酒意还未上头,身姿优雅地离席。
才刚走了不远,便听见身后故意放轻的脚步声,她挑眉一笑,缓缓放慢节奏。
忽然间,她停住脚步,身子一顿,回过头去,元澈躲闪不及,连连退后几步。
“妙……妙青,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担心你……”
她不语,元澈越发紧张,不自觉地抓住她的手臂,声音恳切,“妙青,你别不理我!”
妙青顺藤摸瓜,一把将他逼至无路可退,只能靠在殿外的柱子上。
元澈大惊失色,不知所措,像只可爱的小兔子。
妙青忽然酒意上头,想欺负欺负他。谁叫他根本不懂女孩的心思,木讷不懂风情。
事实上,她确实也这么做了。
她突然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双唇相碰,元澈连大气都不敢出,妙青又好气又好笑,“呆子!”
元澈笑的像个傻子,“妙青,你……你这是……”
妙青伸手相握,“怎么?你敢做不敢当?”
“不是,我……”
“你什么?”
“我只是不想让你嫁给四哥,我……我知道你喜欢的是英雄,可我就是不想让你嫁给其他人……妙青,我……我喜欢你……”
妙青眉眼带笑,又嗔怪道,“傻子!”
若她想做凌王妃,大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达到目标。何需他如此担忧?
妙青终是如愿以偿,能与前世之人携手同行。
她笑中含泪,泪眼婆娑,“我有一个心上人,他骁勇善战,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他叫元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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